9、画作

林琅去了夫人们的掩护,她一身打扮端丽冠绝,虽然带着面纱,但依旧不掩姣如秋月的美貌。

碧莹跟在她身后。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众人目光藏不住的打量。

她并不在意,只浅浅一笑,面纱遮住她的嘴角,但无法掩住她弯弯的眉眼。

她不卑不亢,自然而然地道:“妾身曲回见过各位夫人。”

林琅说完之后,静默了片刻,随后一位夫人走了过来,这夫人三十余岁的模样,穿金戴银却不落凡俗,反而有一种大气庄重之感,她笑意盈盈挽了林琅的胳膊,眉眼差点挤出一朵花,惊喜道:“姐姐我叫赵静,妹妹你叫我赵姐姐就好,没想到云公子宴请的公子里竟有位这样的妙人,你可要陪我坐。”

林琅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这夫人的手上,随后她悄无声息收回了目光,眼中依旧是一片亮意。

她坐在这夫人身边,碧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而后默不作声站在林琅身后。

这夫人在这其中颇有权威的意味,她坐得位置很靠前。

林琅顺道:“妹妹叨扰赵姐姐了。”

赵静道:“上船都是姐妹,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况且来得竟然是这样的美人,不如说我们饱了眼福,你们说是不是。”赵静连她面纱下的容貌都没见过,但话却说得十分熟稔,她目光扫过众人,众女子都应和道:“当然这样了。”

赵静她道:“众人都来齐了吧。”

其他女子说了有人生病不能来的人数之后,已经到全了。

赵静道:“那就开宴吧。”

林琅摘下面纱,她听到女子讶然的惊叹。

她并未表现出在意的模样,其实她内心确实诧异,她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还从未和众多夫人坐在一起过,她的过去被医术和报仇占据着,宴会这样的生活距离她过于遥远。

如今女子们惊叹她的容颜,她不免想到,在萧钰眼中,她容貌如何。

不过这个想法不过一瞬,她很快就将心思放在和赵静的交谈之中。

如同林琅所想,这宴会看似简单热情,实则众人都各怀心思,她们巧妙地抛出言辞的技巧,想要从林琅口中套出她和她夫君的过去。

而林琅本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说得全是她和萧钰伪装的信息。

林琅察觉到赵静的目光带着强烈打量的意味,但她只笑吟吟瞧着赵静,不漏丝毫的破绽。

赵静心道这小娘子很是聪慧,言辞间十分大度,却也十分谨慎。

美人和智慧仿佛汇聚在此,赵静饮了口茶,她好奇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个小娘子的存在必然会掀起一阵波澜,只是不知从哪会起涟漪。

“说了这么说,饭菜都快凉了,快吃吧。”赵静知道打探不出什么了,她先降低她的警惕。

席间只剩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以及隔壁的声音。

这宴会的房间本身离得就不远,男子和女子之间也就隔了一道门,这声音倒是丝毫没有隐瞒。

不过这边声音轻些,倒不至于让那边注意,但男子那边就和这边截然不同了,林琅能听到那边针锋相对的声音,而后她听到众人喊出萧钰是那位隐士的话。

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众女子瞧着林琅的目光更好奇了。

赵静的目光到现在为止没有打探的意思,倒是透着一丝热忱,道:“你夫君就是那位隐士。”

林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她见到赵静的眼中更狂热了。

林琅心道我其实和你是一起知道的,不过这种真话她是一万个不能说。

但其实她心里完全没有面上那平静。

她过去的一个疑惑也解开了,当年萧钰受伤,而那个隐士的画也渐渐在市面上消失了,当时她还好奇,毕竟那位隐士虽然画得少,但每年还是有那么一两副的,而那年到了那位隐士该出画的时候,却久久未出。

萧钰当时见她遗憾还向她搭话,问她为何叹息。

她道原本想拍一副留作收藏的,萧钰却久久不语,而后那隐士突然出了一幅画,那副画和往常格外不同,却也足以堪称一句无双。

那副画拍出了天价。

林琅虽有这天价的钱,却不舍得给这幅画。

而后她得到了一份赠礼,是隐士的另一幅画,这幅画相对于那副拍出天价的画技艺上少了一份纯熟,却多了一份热忱。

在林琅眼中,这幅画更值得收藏,她焦急得想找到送画的人,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

原来是这样。

那幅画就是萧钰所画,也是萧钰所赠,难怪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隐士。

前世久久不得知的秘密竟然是这样揭开的,她口中是浓郁的苦,如果没有这一世,大概萧钰要一直抱着秘密,她永远不得知了。

她不知道萧钰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但那种情绪一定十分孤寂。

林琅她饮了口茶,她压下去自己翻腾的情绪,她突然听到云淮的话,明明隔着一道木墙,林琅惊愕地发现,云淮在开心。

她忍不住又喝了杯茶压住自己讽刺的嘴角,她先是一愣,而后想起她似乎没有听到云淮刚才劝阻的话,亦或是他根本没有劝阻,他只是想看这场好戏。

前世怎么没发现云淮居然是这样一个恶劣玩弄信任的人物。

也许前世他也在一旁冷眼旁观,将众人置在他的棋盘上,她傻傻地当他为好友,而在他眼中,自己恐怕也不过是一个随意摆置的棋子罢了。

她心口烦闷,默不作声,只能靠悄无声息观察着所有人来缓解这份苦涩,可丝竹声乐,却又勾起她记忆中的长公主。

如同一桶雪水浇下,她痛苦的、悲伤的以及滔天的恨意骤然麻木。

她放下杯子,生怕自己指尖控制不住的抖动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碧莹还是察觉到了,她发现林琅苍白的脸色,她悄声道:“夫人你怎么了。”

看着碧莹担忧的眼,她打算将计就计,她捧心虚弱的模样,道:“似乎是老毛病犯了。”

碧莹立刻察觉到林琅的意图,她脸色一下子变了,碧莹熟练地倒了粒药,喂给林琅,其实这药是林琅给碧莹清心的药丸,吃起来无害,碧莹立刻用上了这药。

碧莹凝重对赵静道:“赵夫人,我家夫人有心悸的毛病,容婢子无礼,夫人她需离席了。”

赵静脸色一慌,心悸这确实是个大病,而林琅此刻脸色也差得像是下一刻要昏过去了。

赵静道:“我去叫太夫。”

碧莹立刻摇头道:“我家夫人不喜外面的太夫,只能让家中的大夫看,如今她吃了药,休息一阵就好了。”

赵静立刻熄了心思,林琅浑身穿着贵重,虽然身边没有多少侍从侍女,但碧莹看起来就是大家族出来的。

这种大家族的人,本身就有自己的习惯,她可不喜欢触了人家眉头。

萧钰还未吃饭,仆人悄声对云淮说过来说林琅的症状,云淮一皱眉,将此事告知了萧钰,萧钰听后,萧钰眉头一皱,脸上毫无运筹帷幄之意,他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云淮一愣,萧钰声音中浓浓的担忧:“内子身体似乎不适,在下想要去见见内子。”

云淮听后,颇为理解,毕竟夫人这般病弱,周辞尘自然要先顾着夫人。

萧钰立刻离开了。

萧钰出现在林琅她们的门口,他是男子,自然不能进去,也不可窥探,因而他背对着,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随后他听到碧莹焦急的声音,他转身从碧莹手中接过林琅,他扶着林琅回去,林琅身体过于虚弱,她半边身子倚在萧钰身上。

萧钰心下焦急,直接抱着林琅回屋。

云淮和他一起出来,他只是没有凑近见此,遗憾离席。

待萧钰抱着林琅回屋后,林琅起身,萧钰急切道:“你身体怎么样?”

林琅早无刚才苍白虚弱之感,刚才不过是她装了一下,她道:“我没事,只是找个法子离开那里罢了。”

萧钰却愣了一下,原来刚才居然是林琅在欺瞒众人。

不过见林琅无事,萧钰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过他脑中一下子理清了整件事。

他刚才露了一手,众人都猜测他就是隐士,那这样之后他大概要和这群人对酒当歌,怕是一直到京城,他都逃不了酒宴。

而林琅故意装作身体不好的样子,在刚才瞒过众人,正好给他一个推辞交友的理由。

如果林琅的身子一直“不好”至船到岸,那他会省下不少麻烦。

“姑母聪慧。”萧钰道。

萧钰对林琅的这份机智确实十分佩服,这省下了他之后太多的心力。

只是萧钰还记得扶着她的时候不小心划过刚才她的手,很凉。

他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姑母,不要一个人担着担子,我虽然是你的侄子,但我也有帮你的能力,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林琅睁大了眼,似乎不解,萧钰只好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刚才那些,不全是演技,不是么,姑母难受的心情,是真的。”

人在极度难受之际,是感觉不到痛苦的,等突然见到熟悉的东西,亦或是重复的光景,那心中的难受会突然涌现出来,她之前一直疲于逃命,根本没有机会认真的休息,况且她总是以长辈自居,心口的责任感一直沉甸甸地压着她,让她无法透气。

之后她得以休息,看起来没有问题了,也毫无对过去的留恋,可实际上悲伤从来都没有消散过,它一直都存在潜伏着,只需一个引子,就会爆发出来。

刚才的宴会就是如此,高朋满座,侍女成群,这简直就是在让长公主回忆起过去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

刚才的戏是演戏,却也真情实感。

林琅眼角突如其来地湿润,她毫无知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全是泪水。

她哭了,长时间的压抑和痛苦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她压低声音抽噎,萧钰一直在道:“有我在。”

这时,她完全忘记萧钰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她已经把萧钰当成和前世自己相同年龄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