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悦没说话,她坐在书桌边，靠在椅子上前后晃悠，剥了一颗糖送进嘴里,有?意无意问了句：“你?们不是去温泉旅行吗,应该到了吧？怎么那么安静？”
那边的所有?杂音都短暂地消失了，像水消失在水里，但她又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咣。
椅子前腿落在地面上的声响很脆。
是真的很安静,从他电话接通开始,背景音里一丝杂质也没有,几乎是只有风声。
姜醒悦坐直身子，眉头微蹙：“叶宵,你?——”
在哪？
哪里的温泉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还是跟许美来一家人出去的。
但她还是没问出口。
叶宵的语气听上去与平时无异,懒散里带着点笑意：“去看春晚吧,今年的还不?错。”
姜醒悦：“……嗯。”
沉默无边的流淌，直到她再度开口：“那就先这样,我?去看春晚了。”
叶宵：“好。”
姜醒悦挂了电话,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右手指腹依序轻敲着书桌。
很快,她起身拿了大衣和手机。
经过客厅时,何女士还在跟婶婶小姨她们聊天，看见姜醒悦有点吃惊：“大晚上的去哪？”
姜醒悦：“出去转转，现在不是唱歌吗,等?小品的时候我?回来。”
她妈有?一点好，假期期间基本不做管制。
一转，转到了37单元103。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去的时候，她是跑着去的。那次他发烧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叶宵说过，许美来拉着他要?去温泉旅行，他不?在家。但是——
姜醒悦坐公交晃过去，从小区的东门进去，站在103侧边窗外时，她眉头轻然一挑。
果然，屋内的微弱暗淡的光源透过窗帘，看得?很清晰。
她掏出手机，熟练地调出那个号码，在要摁下的前一秒，手指一顿。
迟疑几秒后，姜醒悦把手机收回外套兜内。
她拐出小区，买了盒核桃酥两袋手撕牛肉干一大盒肉松小贝，又去了一趟居委会办公室，这时候当然没人值班，她写了张纸条，挂在袋子边沿，让人帮忙，以居委会的名义放到37单元103门口。
回家以后，姜醒悦坐到书桌前，发了会儿呆，把叶宵做的那本化学教辅翻出来，翻开随便看看，每道题都写着吃人。
姜醒悦撑着头看了很久，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水笔来，弹飞了盖子。
见不?到人，见到题也行。
-
寒假过得?很快，他们基本没怎么联系。准确地说，姜醒悦连手机都不太看。
自从大年三十那晚刷了化学题以后，再去做其他科目，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叶宵明显高估了她的水平——所以她奖励自己，每做二十道化学，可以做一套完形，算是调剂。
开学报道这天，刚过六点，霍宁夺命连环call直接把她叫醒，十万火急地借去了数学答案。
姜醒悦本来准备七点半起来，霍宁挂断电话生死时速以后，她完全清醒了。
反正也是闲着，她决定干脆慢慢悠悠晃到学校去。
姜醒悦一向更喜欢下学期，是从冬天往夏天去的存在，从上学开始，每天都是冰雪消融的时刻。
她刚下楼，就接到陶静川的电话，他和程瑞约她开学前出来聚个餐。
姜醒悦这才想起来：“噢，对了，题要?给?你?的……啊，我?们已经开学了，那这周六吧，你?有?时间吗？”
陶静川：“嗯，没问题。那到时候见。”
他们又随意聊了会儿，挂电话的时候，姜醒悦才发现早已经走过了平时上车的公交站。
还差几百米都走到了公交车平时的第二站名康路了，那一站人一直很多。她也就没回头，径直往前了。
七点前后，正是天光乍破的时候，厚厚的云层里跃出了一点朝阳，万物好像都铺上了层朦胧薄纱。姜醒悦眯着眼，抬头看了眼路边光秃秃的树，树周边仿佛都是淡金色的。
不?能分享，好像有点……可惜。
她在手机通讯录里犹豫着。
电话要?打吗？
一个假期没怎么联系，她还要?主动吗？
这个想法一出，她又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姜醒悦寒假懒得?用手机，本来就没什么赌气的意思，是真的想趁着这个时间多做两道题，如果叶宵经常找她，反而会让她分心。不?联系也没什么，他一个少他一个，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站在这样一个冬季早晨里，她第一闪念竟然还是……跟他分享一下。太没出息了吧。
思及此，姜醒悦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快走到名康路站点时，姜醒悦远远就能看见，等?车的人里有?不?少高?中生。一中、实?验、余中的，各自成堆。
名康离他家不算远，但是叶宵也不?会特地到这儿来坐车，明明知道，姜醒悦还是快速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他的存在太过出挑，只要在她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所以很快，姜醒悦就能确定人群里没有他。
她找了个靠广告牌的位置，不?大显眼，等?着自在。
“……余中那个是叶宵，宵禁的宵嘛，我?认识他班主任，不?信打赌！”
突然间，人群里传来熟悉的名字，姜醒悦微阖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下。
“联考140这个绝对不是他好吗，你?说的是那个余中帅比吧？？谁不?知道啊——”
“哎那边几个都是余中的，不?信去问呗！”
“要?问你去呗——”
“问就问，谁怕谁呀……哎同学，你?们那里听说过一个叫叶宵的吗？”
“……嗯，听说过呀，怎么了？是我们底下年级的。”
余中圈的有?人应了声。
“那个，他联考是……”
一中的几个你推我搡，最后还是一个男生挺身而出了，干脆直接地问出了口。
“她们想知道，叶宵真?有?那么帅吗？有?我?帅吗？”
“…………”
“…………”
短暂而窒息的沉默后，可怜的出头鸟被围住，一顿暴打。
“你?屁话?好多！”
“有?病吧你王大头丢我们一中的脸……”
一直到上了公交，两边才真?正开始了和平友好的进行了交流。
余中的学姐表达的清楚简练：成绩的事不?知道，听说刚转班的时候名次一般，体育很好，篮球牛逼。长得嘛——
学姐想了想:“见仁见智吧，我?觉得?不?错。”
……
成功挤上公交尾巴的姜醒悦默默拽紧了书包，车上人太多，免得?等?会儿被偷了。她听力不?错，所有?的话?都灌进耳朵，尤其还是……
还跟她熟悉的人有关。
姜醒悦在嘈杂混乱中都能听清人们的聊天内容，带上那两个字，竟然莫名有?点亲切感。
有?时一个人长久地不在身边，突然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心中也会涌出一点温暖。二姑就提过，她大儿子常年在军队，哪怕有?人聊起他要?张罗介绍对象，她都喜滋滋的替大儿子加入话题——
姜醒悦淡淡翘起的嘴角在那一瞬间突然僵住了。
要?命。
这tm不?是当妈的心态吗。
姜醒悦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清咳了两声，抓紧书包带子，有?意无意扫视了一圈。
乌泱泱的人挤人，她好久没体会过了，之?前大部分时候都是老姜送她，或者她自己骑车。
城市主线的公交车，又是早高峰，人多倒也正常。只是突然之间，司机踩了一个急刹车，抬头用本市方言愤怒大骂，惯性使然，姜醒悦也控制不住地往前面人身上倒去。
“抱歉抱歉……”
她赶紧抓紧栏杆，下意识地小声跟旁边道歉。
好巧不?巧，车门处响起的声音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不?好意思啊——”
那是道清朗悦耳的男声，即使不?见人也能听得出话里的一点笑意，还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少年气。
“去吧去吧赶紧上去往后走！”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司机无奈地挥挥手，让他赶紧往里挤。
“好的。”
少年笑眯眯地拎着包，一路又’不?好意思’过来了。
车上嘈杂的声音竟也都小了不?少。
之?前凑作堆的一中余中，还有?其他附近的学生，或多或少余光都飘到了他身上。余中这种学神尽出的地方，说一个班一半清北，可信；说有冠绝全区的帅哥，这可就让人不?服了。余中这高?三学姐又深谙谦虚才是装逼奥义的宇宙真?理，越说什么见仁见智，大家刚准备听个乐呵，这站就上来个人，腰上系着余中的秋季校服外套。
高?三的学姐也没来得及指，所有?人的目光倒是非常默契的瞥向了他。
这何止是……见仁见智。
连窗外的冬季暖阳都给面子，淡金的微尘从窗外跃进来，少年的黑发柔软，眉眼深而立体，从鼻梁到下颌，都被光线勾勒。
他终于走到中后段，找了个空隙站定，随着公交转弯时的惯性俯了身。
“姜醒悦。”
叶宵顺手把她背上书包顺下来，背到自己身上，笑?眯眯道：“早啊。”
“我?想好了。”
叶宵懒懒散散道。
姜醒悦：“……想好什么。”
叶宵低头望着她，唇角勾出浅笑?：“我?这么聪明，文理都能读。到时候你?填什么，答案借我?抄抄。”
作者有话要说：带着存稿肥来了。一周三更左右，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