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黑了,我想和娘娘在一起。你看,我穿了我最喜欢的睡衣。”宛梨跪坐在床上,抬了抬手,给贵妃展示她漂亮的裙子,胸口处还绣着黄色的蒲公英。
“谁管你穿什么,这是我的床,你给我下去!”汪妗竽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她花了一周揣摩贵妃的人设,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入戏,可刚接触女主一天,一下子就给她从皮里挤出来了。
“宛妃,这是本宫的床,你回你的偏殿睡去。”她耐着性子,咬牙切齿。
皇帝这样高调地把女主送来自己身边,还那么冠冕堂皇说让她照顾新妹妹,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能把女主拉出去斩了。
更何况……女主是年后小产的,腹中胎儿刚满三个月,推算一下,或许现在女主肚子里就有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本不该生孕,尤其是在营养缺乏的古代,生孩子实在是过鬼门关,此时若是动用私刑,保不齐会要了女主的命。就算没有伤到女主的性命,三个月内正是胎儿不稳的阶段,若是不小心把人搞流产了,光景帝也会要了她的命。
这时候的汪贵妃就像是剪断利爪、拔去尖牙的老虎,全靠一身虎皮来震慑百兽——
偏偏眼前这个像是没有长脑子,压根不知道害怕。
“娘娘要睡了吗?”宛梨凑在她身前,“你想睡在里面还是外面?我晚上不会起夜,睡里面、外面都可以的。”
为什么宫斗剧会变成去好朋友家里过夜的温馨日常!
汪贵妃推开越凑越近的宛梨,怒道,“滚回你的寝殿去!”
“可是木槿都能留在这里。”宛梨指向床外守夜的木槿,委屈道,“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宫女么。”
“好啊,你若是羡慕她,那不妨你替了她的班,”汪贵妃一扯被子躺了下去,“给我滚。”
宛梨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汪贵妃,又扭头看了看木槿,接着低下了头。
木槿尴尬地眼观鼻鼻观心。
娘娘近来格外暴躁,可她再是讨厌宛妃,也不该宣之于口。如此恶语相向,若是宛妃明日告诉了皇上,娘娘怕是会被皇上不喜。
身旁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汪贵妃睁开了一只眼,瞄见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宛梨。
好像说得太过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女主也没有想害她的意思,虽然烦人,但是那只是她在表达自己而已,哪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一旦喜欢上,就巴不得能把心肝都掏出来送人。
她穿着最喜欢的睡衣……可想而知,宛梨是怀着怎样的期待。
而且白天她还因为自己把脚都弄伤了……听说脚底受伤,一开始不觉得疼,可慢慢的就会犹如锥心之痛,那里可是遍布穴道的地方……
宛梨被吼了一顿,默默地爬下了床。
汪贵妃背对着她,只听见她下床之后对着木槿道,“既然娘娘这样说了,那今晚我来守夜吧,姑姑辛苦了。”
那声音是笑着的,可有点涩然,带着强颜欢笑的意味,听得人心里发酸。
“宛妃娘娘客气了,就算是守夜,您也不必跪着啊。”
“可贵妃娘娘似乎在生我的气,我跪一晚上,娘娘说不定就不气了。”
“这……”
“让她跪。”汪贵妃闭上了眼睛。光景帝又不在,这种白莲式的发言说给谁听。
跪一晚也好,让她看清楚汪贵妃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善良的娘娘,膝盖痛了,脑子里就能长记性,省的一天到晚来她跟前发疯。
外头的雪水从屋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像是有声的沙漏,强迫人听着时间流逝的声音。
床上的汪贵妃在冰雪消融中渐渐平息了火气,可心里虽然静了下来,脑子却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无法入眠。
冬夜里冰天雪地的,她肚子里说不定怀着孩子,脚上还受着伤……
汪贵妃无奈,她到底也不能真把人跪坏了。
女主虽然傻白甜,可脾气是在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对男主失望了就逃出紫禁城,一个人浪迹江湖。
再跪个十分钟,她应该自己就会离开的吧。女主可是现代穿越而来的,怎么可能真的给陌生人下跪一整个晚上。
雪水落得似乎更急了些。
汪贵妃闭着眼皱眉,怎么还没听见女主离开的脚步声。
为数不多的积雪落完了,四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无,床前那衣料偶有摩擦的声音于是清晰可闻。
这是女主头一回罚跪,或许是跪的时间久了,她不得不在左右腿上轮换重心;又或许是她脚疼,所以偷偷地把手撑在了地上。
不管怎样,这窸窣地小动静里都藏着不适。
床下的地龙烧得暖气腾腾,床上裹成一团的被子热得难受,汪贵妃往后蹬开了一个角透风,自己往床里没有睡到的冷褥子那里挪了挪,外侧空出了一个身位来。
好了好了,她知道了,反正皇帝都不在乎,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窗外有风呼啸而过,今年的雪下得又早又密,马上就是腊月了。
许久,没有人爬上床来,汪贵妃让出的那个身位还是空着。
听说冬天怀孕的女性不仅容易感冒发烧,甚至有可能患上气喘。
汪贵妃叹了口气,她翻了个身,面朝了床外,佯装从梦中半醒。
“行了,别…”话音中止,她看着跪在自己床下,双手交握于胸前、低头忏悔的少女,一瞬间什么愧疚之情都没了。
守灵啊这混蛋!
用一副对待母亲尸体的灰姑娘姿势跪在她床前,女主可是现代穿越来的,她肯定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她故意的!
“还杵着干什么,你真想在我床前跪一晚?”汪贵妃觉得刚才那半个时辰辗转悱恻的自己就是个傻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反手揪了个枕头砸过去,“滚。”
枕头砸在了宛梨额上,仿佛汽车撞到了猫咪,她短促地唔了一声,下一瞬就软倒在了地上。
“你…”汪贵妃错愕了一瞬,木槿连忙去搀宛梨起来,当少女的脸抬起来后,两人皆是骇了一跳。
那张脸上面色惨白,额上还有细碎的冷汗。方才她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低头弯腰,恐怕只是因为乏力而已;那交握于胸前的手,手肘抵着膝盖,手背撑着下巴,是在支持她的脑袋。
汪妗竽这才想起来,今晚宛梨缠着要和她一起吃晚饭,被她拒绝后,宛梨就在旁边干看着,一点食物都没进。
难不成她有低血糖?
汪妗竽连忙下了床,要是知道女主刚来永华殿一天就被她折腾病了,光景帝岂不要发狂。
“宛妃、宛妃……”木槿扶她去了床上,也有些慌了,“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
“肚子……我的肚子”宛梨咬着唇,蹙着眉,整个人气若游丝。
“肚子怎么了?”汪妗竽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宛梨格外体弱,跪了这么会儿就小产了么……她见宛梨痛苦异常,连忙一边抓着她的手用以安抚,一边对外疾声道,“来人,快请太医!”
“不要,不要请太医。”宛梨反握住了贵妃的手,艰难地摇头,她头上全是虚汗,说话的声音也虚弱得不行,“我昨晚就已经闹得宫中不宁了,这时候又请太医,要是惊动了皇上,旁人会怪我多事的……”
“这时候还管什么多不多事,”汪贵妃抬起袖子拭去了宛梨额上的冷汗,一边急道,“你身体不适为何不说,我又不是真要罚你,皇上将你送来,就是因为知道我能护你周全,你要是在我宫里出事了,我还有何颜面面对皇上。”
宛梨动了动身子,她似乎想和贵妃靠近一些,可力不从心,刚抬起了头,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汪妗竽慌忙替了木槿的位置,把人搂在怀里,让她好好靠着,“你、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只是跪了两刻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原文中女主怀孕一事直到年后满两个月时才被发觉。汪妗竽本也想瞒下来,若是被光景帝知道了女主已经有孕,一定会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到时候她再想对女主下手就难了。
可计划是计划,真遇上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正常人谁还顾得上什么计划不计划。要除女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孩子是无辜的,眼下还没有开始和汪贵妃作对的女主更是无辜的。
不管是从人道还是任务的角度而言,汪妗竽都绝没有打算害死女主的孩子。
“娘娘方才说什么……”宛梨躺在汪贵妃怀里,虚弱地问。
“我说太医马上就来了。”
“不……前一句……”
汪妗竽愣了下才回忆起来:我又不是真要罚你,皇上将你送来,是因为知道我能护你周全……
宛梨苍白的脸上回了两分暖,她的眼睛生得漂亮,清澈若琉璃,什么东西都能清晰地照应在里面。
当她看花时,那双眼睛里便繁花似锦;当她看夜空时,那双眼睛里就星辰漫天;此时她望着汪贵妃,眼睛里是倾城美人的惊忧恐惧。贵妃的那双凤眸泛着红,像是急出了泪来,可她还是那样活色生香,如画似的好看。
“连一国之君都护不了我,可娘娘却能,”她颤巍地抬起了手,指尖描摹着贵妃的鬓角,继而弯眸,“被娘娘抱在怀里,宛梨已经不难受了。”
木槿看着少女惨白而幸福的微笑,忍不住背过了身,偷偷抹起了眼泪。
汪妗竽浑身僵硬,这是什么气氛。这是产房吗,她是懦弱没用的婆媳剧男主吗,她在和大出血的妻子做最后的告别吗,难不成是她做的不对吗。
“别、别说傻话了,坚持一下。”汪贵妃扭头对着外面大喊,“混账,太医怎么还没来?”
“娘娘,够了……”宛梨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要迁怒大夫,是我自己不好。”
“怎么会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罚你的……”
“不,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吃晚饭的。”
汪妗竽:“?”
宛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刚好饿,现在好像是饿过头了,肚子不难受了,不过嘴巴里淡淡的,还是想吃点什么。”
大门倏地被婢女推开,“娘娘,太医来了!奴婢将太医院值班的所有太医都请来了,絮儿拿了娘娘的令牌已经出宫去请院判了,要不要再通知皇上?”
“通知个屁!”
汪贵妃黑着脸咬牙,“用不着太医了,去把厨娘给我叫起来。”
一屋子的宫女太医愣愣地望着盛怒中的贵妃。
……贵妃私下里说话,竟是这般粗鲁?
宛梨从贵妃怀里抬了抬头,举起了一只手,“我想吃炸鸡块。”
“炸个屁!给我喝粥!”
合着睡衣上的那个不是黄色的蒲公英,是炸鸡块啊混蛋。为什么宫斗剧女主角会在睡衣上绣炸鸡块,以为这样在床上的时候她就能变得秀色可餐了吗!
汪贵妃深吸了口气,一抖肩站了起来,把人摔在了床上。她对着满殿痴呆的宫女,单手扶额,调整了下情绪。
“今日之事,不要对外张扬。”见众人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望着自己,汪贵妃咬牙,喝到,“还不快去!”
贵妃爆粗口,明日朝会上,那些本就视汪贵妃为眼中钉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她。
她实在是大意了。
被贵妃甩下的宛妃没有坐稳,从床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地上是刚才汪贵妃砸向她的软枕。
宛梨盯着枕头思索了片刻,接着把枕头举过了头顶,“娘娘,夜宵送来之前,我们继续玩枕头大战吧,这次换我扔了吗?”
贵妃双手握拳。
战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