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羽毛
安全局事务繁多。
因为大到杀人越货，人妖和谐；小到邻里纠纷，鸡毛蒜皮。这些事情都归他们管。
因此工作人员们时而是正义使者，铁面无私；时而兼任社区大妈的工作维护小区安定与和谐。
简言之，只要还在位一天，他们必定脚不沾地，一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
这倒是给偷听墙角开辟出一条无人发现与打扰的捷径来。
但天地良心，宋悄悄无心偷听江放和程文敬的对话。
她只不过是知道江放今天来了想给他打个招呼，结果一路跟到程文敬办公室门口都没找到机会。
要怪就怪办公室隔音不好。
宋悄悄看着江放心虚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江放刚接受完程文敬的教育批评，一出门又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不禁有些奇怪。但他反应快，看到宋悄悄不知所措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倒也是想说句没关系，但因为个子高，宋悄悄又属于娇小的那类，不管他怎么调整姿势都显得居高临下，仿佛愠怒，再说句没关系就跟很有关系一样。
想了想，江放把手插进衣兜里，下巴微扬指了个方向：“办公区在那边，怎么又迷路了？”
宋悄悄懵懵懂懂的仰头看江放，对方挑了下眉头：“刚好顺路，带你过去？”
审讯室和局长办公室位于安全局的两个极端，办公区夹在中间。他现在要回审讯室把言纵放出来，确实算是顺路。
宋悄悄做贼心虚，鹌鹑似的跟在江放后边，直到江放拐了个弯进了审讯室，她才回过神来问一旁的林霜：“林姐，你知不知道安渐淮是谁？”
林霜正在为“猫咪离奇失踪案”焦头烂额，她有个毛病，一旦忙起来说话基本不过脑子，有问必答，这倒让宋悄悄钻了空子：“江放的师父，江放能对神雀族有这么大敌意，全靠这人灌输的那点休止派的思想，得亏他死了，不然那兔崽子现在肯定被祸害的更无法无天。”
1046年到1056年，十年的大战滋养出无数的派系与思想。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休止派”，即就是将侵入此间的神雀族赶尽杀绝。
与之相对的还有“保全派”——
人类和神雀族和平相处。
说完，她在“下水道”后边打了个钩，抬头看到宋悄悄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矢口否认道：“逗你玩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宋悄悄这时候倒是机灵了，她心道：明明就是真的。面上却是不显，只笑道：“当然没有啊。工作了工作了。”
当然，这些事情江放都不知道，拐了那个弯儿之后，他表情立马就垮下来了。
看到言纵正被工作人员要求戴定位手环时，那张脸冷得几乎结冰。
言纵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因为他最开始离开深山的目的不过是想找东西。
结果现在东西不仅没找到，他还莫名其妙的卷进了谋杀案变成了铁证如山面前的、那个渺小的嫌犯。
他虽然辩驳，但对方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再□□悔，刚才也显然因为他的说辞而感到厌烦了。
所以现在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呢？
那个白色的圆环是什么？
言纵下意识地想躲，他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人类的靠近就让他惊惧。
安全局的工作人员显然也不知所措。
人类在身负法力的神雀族面前实在是脆弱、不堪一击。
言纵虽然是被审问的嫌犯，但人类好像还是处在某种不可言喻的劣势之中。
江放走进去，接过定位手环又反手递到言纵面前：“你自己戴，还是我帮你戴？”
这个“帮”字里，威胁的意味太重，言纵略一思索，从手环的另一端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的套在自己手腕上。
江放转头的时候，瞥见对方手腕上有一圈十分明显的疤痕。
虽说那刀光剑影的十年，只要参战，身上什么严重的疤痕留不下。
但言纵腕骨上的疤痕实在特殊，这让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言纵戴好，抬头，正好把江放探究的视线收进眼底，他没在意，只是问：“还要干什么？”
江放难得有点尴尬，没说话，直接转身给对方甩了个背影。
由于没有被告知到底出来要干什么，言纵一路无言，只是跟着江放。
这并不代表他信任江放，只不过对方是他唯一还算是比较熟悉的人，比起其他人，终归是多了点安全感。
江放并没顾忌后面的那个跟屁虫。
他径自走进了某个房间，言纵脚步微顿，抬头看到金色门牌上写着“停尸间”三个字。
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僵硬的尸身上好像裹着一层薄霜。
工作人员忙忙碌碌，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们一个。
江放倒是习以为常，直接问：“发现什么线索了？”
冯安用镊子夹起托盘上的东西：“喏。”
那是一根羽毛，拥有着近乎黑色一般的深红色。
它沾着血，夹起来的时候，血拉出长长的细丝，像是这样一根羽毛就能牵连出某种不可思议的事实。
言纵想凑近一点，却被冯安发现。
对方把羽毛扔回托盘，后退一步，把东西护在身后：“你是谁？”
言纵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他偏头看向倚在墙壁上的江放，求助的意思呼之欲出。
然而江放作壁上观，没打算帮忙。
恰逢此时，门被敲响了。
除了冯安，其余人都转过头看向门口。
林霜臂弯夹着一份文件：“自卫所来人了，出去看看。”
江放这时候倒是不拒绝，提脚就走：“他们又作什么妖？”
林霜面色微沉，看了眼言纵：“给神雀族撑腰呗。”
会议室。
安全局和自卫所的工作人员分坐两边。
程文敬坐在最前面和自卫所的桓霄遥遥相对。
等江放和林霜进门落了座，整个会议室只剩下言纵站着，所有的目光一瞬间全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倒没有觉得尴尬，甚至坚持不懈的跟江放说：“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根羽毛？”
江放还没回答，桓霄倒是已经站起来了。
神雀族的生命远远长于人类，基因检测也发现他们的细胞活力远远强于人类。
因此这位传闻中已经五十岁的自卫所所长，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走到言纵身边，嘴角勾起的是温和的笑意：“你就是言纵吧？”
言纵将视线落到桓霄身上，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仿佛微风一样的平和气息。
很多生物都会用气味来表达善意和敌意，言纵再感受到对方刻意释放出来的温和气味之后，眉头凛起的警惕迅速平和下来，笑意取而代之，他点了下头：“你是？”
桓霄在会议室内扫了一眼，没先回答言纵的问题，反而对程文敬说：“程局啊，你做事就是太一板一眼。我们来只不过是看看言纵，了解一下情况。没必要弄得这么隆重正式。”
他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在座的人都读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无关人等可以离开了。
程文敬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坐在位置上没动：“虽然他有自证的机会，但我们安全局还是得按照《条例》公事公办，他的行动都要在我们的监视下。”
桓霄不置可否，转而笑意盈盈的跟言纵说：“害怕么？”
言纵看着桓霄。
他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为了安全起见，也并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尽管对方向他表达了善意。
桓霄没被回答，也并不恼。
他拍拍言纵的肩膀：“不用害怕。我相信安全局的各位会秉公执法还你清白的。”
狭小的会议室里无人接话，寂静得近乎落针可闻。
江放靠在椅背上，朝后仰了仰。
椅背被挤压的吱吱作响，他的声音也划破平静：“桓所长就这么确定他是清白的？”
桓霄坐回座位，笑吟吟道：“当然。真正为非作歹的会第一时间寻求自卫所的庇佑，像他这样被抓住的往往什么都没做过。”
这倒是事实，多少罪大恶极的凶手在自卫所的包庇之下，把铁证如山洗刷得干干净净。
让惨死刃下的受害者无法安息。
正因为如此，江放才对抓到言纵这个嫌犯这么耿耿于怀。
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或许他在审问的时候会希望这是一个突破口。
从此以后，阳光穿透乌云，正义也会来临。
但现在这个嫌犯也在自卫所的插手之下，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接下来，他很有可能也要逍遥法外。
言纵看着桓霄：“你们是来看我的？”
桓霄：“当然。”
言纵点头：“那现在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么？”
桓霄有些疑惑：“我们？”
言纵看了眼江放：“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放这会儿倒是愿意配合了：“江放。”
他这个时候才愿意认真的看看这个嫌犯。
言纵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大褂，大褂上金色的丝线绣出栩栩如生的仙鹤图案。
他的眉毛颜色并不是很深，眉头上分别有一颗浅淡的红色小痣。他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微向下垂，这让他看起来温柔又无辜。
但这样的温柔被鼻子上那架金色边框的眼镜遮挡，变得不甚明显起来。
早先那颗子弹并不是没有真的伤害到言纵，起码他眼镜腿上挂着的那条眼镜链断了。
江放看着垂在一侧的眼镜链，听到言纵说：“我刚刚才明白过来，我可以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再来会议室之前，我们就已经在试图找出真凶了。我很感谢您担心我的安危，但您也耽误了我们的进展。”
江放忽然就对那条无辜的眼镜链感到有些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