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安全局

互坑式恋爱

枕舟寒/文

第一章:安全局

人类安全局,前身缚妖司。

始建于1046年6月,于1056年3月改名人类安全局,在人与妖共存的大环境下维护着人类的生死存亡。

今天,人类安全局云城分局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

林霜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抽出一份递出去:“死者汪忆雪,1026年生,42岁。机械性窒息导致死亡。根据颈部的伤痕判断,应该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死,随后做出了自缢的假象。现场并无明显的挣扎痕迹,尸体目前正在进行进一步检查。”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穿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帽子罩在头上只露出额前一些细碎的头发。

他右耳垂上戴着一个环,再往上是两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细小黑色耳钉。

接过资料,江放随意扫过一眼。

他眼尾很长,双眼皮也压得极深,这让他就算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像是浅浅地笑着:“嫌疑人的资料呢?”

林霜摇摇头:“暂时只知道他叫言纵,其他的资料需要和妖族自卫所协商之后才能调出来。”

妖族自卫所,和人类安全局性质差不多。

保卫着妖族的安全。

江放合上资料,看起来有些不悦:“早晚杀了这帮鸟人。”

说着,他抬脚往审讯室走去。

林霜也跟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小祖宗,虽然嫌疑人是妖,但在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前,他依旧享有《和平共处条例》赋予的诸多权利。退一步,就算他真的杀了人也会有法律制裁,你刚从禁闭出来,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别再被关进去了。”见他不回答,林霜有些急了,“听到没?”

江放刚好走到门口,他手搭在门把上,唇角往上勾了勾:“林姐,我有分寸的,放心吧。”

林霜将信将疑,目送江放走进去。

几乎是下一秒,“砰”的一声,枪响了。

她再想去推门的时候,就发现对方把门反锁了。

林霜:“……”

“你这兔崽子早晚把自己作死。”

子.弹在审讯室的铜墙铁壁上打出凹陷,弹.壳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荡起玻璃杯里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也激起言纵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盯着还在冒烟的枪口,下意识撑着身体向后挪动,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才获得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江放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他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枪,坐到言纵对面的椅子上,不疾不徐道:“说说吧,杀人动机是什么?”

言纵打了个冷颤,这细微的动作连带着那金色的眼镜链也小幅度的晃动着。他不安的抓着板凳两侧,语气却是坚定:“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汪姐。”

江放皱了下眉,没忍住出言嘲讽:“是,你在现场,绳子上有你的指纹,但你不是杀人凶手。”

言纵作为一个还穿着大褂,刚从深山里出土没多久的“老古董”,艰难地理解了对方的话后点了点头:“谢谢你相信我。”

他满脸真挚的感激不似作伪,江放一时间不知道对面这人……哦,不,这妖到底是真的信了他那句嘲讽,还是凭借着一副看似无辜的好皮囊跟他装蒜。

江放不羁放纵的人生中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丝无奈,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这句话把言纵的思绪拉回了那间幽暗逼戾的房间。

叫骂声,喧闹声,劣质音响夹杂着电流的声音。

云城一隅的新水街常年四季淹没在纸迷金醉和人间烟火之中。

他独自行走在新水街上,夜半的冷风刮下老旧的墙皮,也吹开一扇闭得并不严实的门。

门内,汪忆雪被吊在房梁上。

她还没有死,窒息与即将面临的死亡让脸上的表情显得狰狞而扭曲,她两条腿奋力的蹬动着,不远处是两只被甩掉的高跟鞋。

一瞬间,言纵脑内闪过许许多多恐怖的画面,明明正在面临死亡的是汪忆雪,他却没来由的被厚重的惊慌和窒息感包围。

来不及细想,他一边忍受着强烈的头晕目眩,一边搬了张凳子试图去解开缠绕在汪忆雪脖子上的那条绳。

很多时候,越是着急越是达不到目的。

伴随着言纵强烈地想解开绳子的愿望,那股眩晕感也愈加剧烈。

眼前的画面撕碎成片段,又逐渐幻化成大片不均匀的色块。

“嗡——”的一声……

长久未被回答,江放慢慢地没了一开始的耐心,他敲了敲桌子,那两颗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穿过镜片直勾勾的打进言纵的眼睛里。

那是微不可见的两点光芒,言纵却被勾回了思绪,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一起。半晌,才听言纵低声道:“我没有杀她,你刚才不是已经相信我了么?”

江放并不吃这套:“刚才是刚才,现在不相信了。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竟然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类似于“你怎么能这样”的情绪。然而对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宣之于口,他只是垂下头,淡淡道:“汪姐那里出现了我正在找的一样东西。我去汪姐的住处,就是想把它拿回来。”

江放没说话,诡异的安静之下,言纵福至心灵:“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告诉你它是什么。”

身为人类安全局的老油条,江放见过不少像言纵一样死鸭子嘴硬的嫌犯。他敛了敛眉眼,像是在陈述某种再寻常不过的事实:“无非就是枪.支,毒.品,或者又是什么对你们妖族至关重要有助于为非作歹的东西。”

如果嫌犯要隐藏某种真相,他们会始终保持着“一问三不知”的冷静状态。

言纵无疑是江放所审问过的嫌犯里做得最好的,他像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从动作到表情与神态,处处都显露着无知和无辜。

因此江放以为这样一句普通的话对于一个善于伪装的妖来说不过是古井投石,谁知言纵听到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最后,他像是放弃抵抗了一般,双手垂着,脑袋也耷拉着。那头凌乱的长发铺散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最不听话、不服帖的几根竖在头顶,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对耳朵。

言纵:“我在找……一面镜子,它和我一起降生在……世界上。它丢了,我就一定要找到它。”

江放挑挑眉头:“汪忆雪没有把它还给你?”

言纵摇摇头:“我找了她好几次,但是她没有给我。”

江放像是一下子窥见了某种秘密:“假如你没有杀她,那最好的拿走你东西的机会就是在汪忆雪死后。那间房子不过十平米,藏不住什么东西,你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并且将它带走,根本不会被安全局的工作人员发现甚至带回来。”

言纵看着他:“我去的时候,她还没有死。我想解开绳子救她的,但是……”

说到这里,那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感觉去而又返,他闻到了某种气味,某种混在一起的浓烈气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江放:“你倒是撇的干净。”

江放对妖一向没什么好感,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只有人类安全局云城分局的局长程文敬还在坚持不懈地想把这个“离经叛道”的人往回拉一拉。

因此,此两人对话必定一个气得跳脚,一个耳朵几乎要听出老茧、不胜其烦。

江放没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程局,正审犯人呢,什么事啊?”

程文敬眉头紧锁,额中的褶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你还好意思说,有你这么审嫌犯的么?给你配了一把枪,就是让你这么用的?”

江放:“不是,特殊情况,特殊手段。又没真打。”

程文敬:“精神伤害呢?”

江放把椅子转了一圈:“您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

程文敬暂时把心中的火气压下去:“一会儿把那个嫌犯放出来,他有了自证的机会。”

所谓自证也就是,以嫌犯的身份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般情况下,只有当证据严重不足时嫌犯才会获得这样的机会。

江放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言纵跟这种情况完全不沾边啊:“《和平共处条例》是不是又改了?这次又改成什么了?”

程文敬:“当神雀族嫌犯被以非常手段审问,也将获得自证机会。”

江放并不意外,但他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满也没有半分遮拦:“您老下次干脆给他们建议,直接把《和平共处条例》改成《神雀族保护法》得了。还省得作践和平共处这几个字。”

身为人类,程文敬当然也不忿,但是身为局长,该完成的任务他也还要继续完成:“虽然是自证,但嫌犯身边也不能没人监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江放起身:“您另请高明吧,在下不才,对鸟人过敏。”

程文敬随手抓起桌上放置的网球砸向满嘴跑火车的江放:“要不是你瞎开枪,会这样?你不去也得去。安渐淮真是把你教歪了。”

拒绝的话忽然就被三个字堵住了,江放把手中的网球放回桌上:“行,去就去。”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安渐淮这个名字,您以后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