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他对我是否也存在同样炽烈...)

墙上,地上,撕裂人体大块翻飞,狰狞血肉满地流溢。小男孩缩在墙角里,漂亮的眼睛睁大到了极致,瞳孔中映出母亲越来越逼近的面容和她滴血的指尖。

不要杀我,妈妈,求求你不要杀我!

恐惧淹没了一切,他的嗓子像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寒光从头顶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母亲身后一道人影箭步而至,一枪贯穿了她的胸膛!

母亲的鲜血瓢泼而下,几乎把他淋了个透,但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听觉和触感,百分之一秒变得无比漫长,直到——扑通!

母亲的身躯颓然跪倒,冰凉沾血的长发拂过小男孩的面颊。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儿子,上半身向前扑倒,擦身而过时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孩子耳边说了句什么。

声音、气味、颜色、触感,所有都化作了蒙太奇一般扭曲的色团。他下意识想看清那个开枪杀死了母亲的人是谁,但神智已经旋转远去,仿佛向后摔进黑暗的深水。

水面淹没口鼻,如尖刀从气管穿透肺部,致命的窒息笼罩了一切。

“怎么了?”白晟跟着坐起来,神智还半睡不醒,先熟练成自然地把沈酌揽在臂弯里,用嘴唇蹭蹭他被冷汗浸透的额角。

沈酌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重,梦境残存的恐惧还萦绕在意识深处,待要仔细回忆,却什么都抓不住,惊悸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做了个梦,”他沙哑地喃喃道,“忘记梦见什么了。”

“没事了,别怕。”出乎意料的是白晟并没有问太多,大拇指腹用力摩挲他的额发,低头亲了一口,嘴唇贴着他眉心的皮肤低声道:“噩梦而已。”

沈酌隐约觉得自己梦见了很年幼时的片段,但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梦境中的场景。他闭上眼睛,本能地把头埋在白晟颈窝里,能嗅到对方皮肤上干净好闻的气息,像海洋一般温暖地笼罩着他。

白晟头毛凌乱翘着,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光影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他一手把沈酌抱起来跨坐在自己大腿上,另一手从宽松T恤衣底伸进去,用力来回抚摩那劲瘦窄薄的脊背,那是个非常安抚的动作,直到沈酌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下来。

腰胯相贴,被褥凌乱,沈酌手臂勾着白晟的后颈,两人鼻梁亲昵摩擦。

白晟呼吸沉重起来,伸手插进沈酌后脑的头发,按着他低下头:“亲一个。”

“你够……唔……”

唇舌探入变得很轻松熟稔,开始是温柔让人沉溺的,但随着体温升高而气息紊乱,纠缠躁动甚至凶悍,甚至渐渐开始模仿某种频率。

“……!”沈酌陡然清醒,强行发力一推:“你够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白晟手掌掐着他侧腰不肯放,无辜地睁大眼睛:“咱俩不是特别公平吗?”

“五个小时不叫公平,放手!”

“时间长也不是我的错,再说次数上就是公平的啊。”

“次数上也是你……”沈酌心想次数也是你强行公平的,我这种普通人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该跟你这S级混账谈公平!

奈何现在才吃教训已经晚了,沈酌整个人气虚疲惫,双手还酸软无比,咬牙用力把白晟推开,结果发现自己十指甚至全身都是干涸的痕迹。

“赶紧起开让我去上班。”沈酌不由心累,“真当监察官那点儿工资那么好拿的?”

白晟失笑,扛着沈酌进了浴室,趁他刷牙的时候黏黏糊糊从身后搂着他,又想跟进去一块儿冲澡,被大监察官冷酷驱逐,只得作罢。

幸亏白晟从监察处扛了一箱换洗衣物,沈酌冲完澡出来直接换了全身制服,衬衣领一丝不苟扣到咽喉,黑色细领带没入西装,连手腕上残存的指痕都被黑色皮手套遮挡住了,那张素白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痕迹。

“慌什么呀,来吃早饭。”白晟身上永远有那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用筷子夹了只鳕鱼饺:“啊——”

沈酌一边检查工作邮件一边张口,意外地发现味道竟然还可以:“哪儿来的?”

“根据我对酒店原材料品控的了解,应该是南极。”白晟忍俊不禁,又夹了个虾饺:“啊——”

沈酌低头盯着邮件,又开口接了,看得白晟非常满意,注意看了下沈酌白皙的下颔,还好那几个指印已经被异能消除干净,哪怕沈酌对光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端倪。

白晟松了口气,心说要是昨晚你神志不清时张开嘴也这么温顺就好了。

·

这个住址离监察处近真是个特别大的优点,根本不用派专车来接,白晟开车一脚油门就把沈酌送去了,顺带还点了两大箱奶茶点心上楼分发,所有监察员都恨不能当场给他发个终身编制。

白晟谦虚表示我还要多多努力才能得到监察官全方位的信任和交付,然后春风拂面地离开监察处,独自回了家,坐在书桌后打开了电脑。

搜索关键词:《隐藏进化密码的基因达尔文主义》。

作者:RuzhenSHEN

一行行英文映在他深邃的眼底,白晟眯起眼睛,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昨夜沈酌入睡后沙哑的梦呓。

——不要杀我。

妈妈,不要杀我。

母亲是出于怎样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想要杀死孩子?

一代HRG当真那么安全无害,只是为了延长人类寿命吗?

白晟搜到一张很多年前的学术颁奖照片,点开,看到人名,眉梢微微一跳。

沈如斟。

常春藤大学终身教授,顶级学者,业界大牛,光辉累累的履历头衔,满页纸写不下的学术成果。

几乎是第一眼白晟就能确认她与沈酌的母子关系,原因很简单——两人长得太像了。

一样的眉毛眼睛,一样的薄唇下颔,甚至连看人时那种隐藏的冷漠和不耐烦都如出一辙。白晟甚至能想象,如果沈如斟不得不礼节性地对着镜头微笑一下,那么她嘴角的弧度应该跟沈酌一样充满了虚情假意。

找到人名再顺藤摸瓜就很容易了,让白晟比较意外的是,沈酌并不是自己母亲唯一的孩子,因为沈如斟有两段婚姻。

她的第一段婚姻非常早,对象是实验室赞助人——或者说对方其实就是用拼命赞助这个方法来追求她的,从夫家姓氏范·德·卡索来看,应该是个有社会背景的贵族名流。

这段婚姻育有一子,并维持了十年,离婚原因是纯靠金钱砸出来的关系无法束缚住一个顶级智商的美人。沈如斟越来越觉得丈夫无趣,或者说她越来越觉得凡人无趣;当她发现与自己结婚的这个凡人甚至不能一块讨论巴拿赫空间算符群理论的时候,就坚决地把他给甩了。

可怜前夫痛定思痛,离婚后应该是发狠研究了几年数学。但郎心哀婉缠绵,妾意冷酷如铁,三十八岁那年沈如斟辞职,并带着长子回了国,最后再婚生育了次子。

她的再婚对象和两个孩子都搜不出任何资料,但从年龄来看,小儿子应该是沈酌无疑。

一代HRG已经属于机密项目,因此沈如斟回国后的科研经历、个人生活、甚至连相关学术成果都被完全隐藏了。

但没关系,因为搜索之后白晟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以沈如斟的学术地位,当年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研究员。

她的儿子领导了二代HRG,而她自己应该就是一代HRG的奠基人。

白晟两根手指捏着下颔,鼠标滚轮在那篇论文上滑来滑去,每个字母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如同天书。

沈如斟当年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呢?

最直接的方式肯定是拿着论文去问沈酌,但白晟向后靠在转椅里,若有所思望着显示屏,知道那位说话从来留三分的大监察官是不会对自己袒露太多线索的。

他抬手望着自己的掌心,昨夜混乱的温度和泪水还残存在指尖,然而天明就消失了。

炙热的时候万般缠绵,疏离的时候迅速冷却,再过几天一切就会如同没发生过那般。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

白晟天生对人情世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忌得寸进尺。何况他跟沈酌之间也没有真发生什么,不过是用手互帮互助,成年人之间的极致暧昧而已。

这种推拉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任何承诺,甚至不需要点破那层窗户纸;只需要一个眼神,心照不宣,背地无人,两厢情愿。

但情到热时缠绵悱恻,白晟也会忍不住思考——我们现在算进行到哪一步了?

一个人肯冒着生命危险进白日梦救我,一眼看穿我难以掩藏的炽烈爱意,放纵自己与我短暂地欢愉亲昵;但这个人内心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对我是否也存在同样的情意,或者哪怕千分之一?

“……”白晟无声地、长长地呼了口气。

还不到那一步,他理智地想,我还不是沈酌愿意主动托付一切真相与过往的人。

我对他而言肯定是特殊的,但还没有那么特殊。

白晟强行把自己从那种若有所失的情绪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和游刃有余的常态。

直接问沈酌是绝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除了徒增尴尬之外没有任何用。所幸现在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白晟两条长腿往桌面上一跷,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

“喂?闺女,干嘛呢,吃了吗?”

褚雁跟杨小刀这两天一直在白府锦江大酒店里待着,有吃有喝有人照顾,小姑娘还从酒店弄了点儿蛋糕面包之类的送去福利院,刚刚才从做义工的地方回来,情绪明显非常稳定:“吃了,谢谢白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帮我看篇论文,尽量用麻瓜能听懂的语言在二百字以内解释清楚。”白晟动动手指把那篇论文给她发了过去,叮嘱:“乖,先别跟沈监察说这事,我要背后默默努力然后当面惊艳他全家。”

褚雁不明所以,打开邮箱先把论文下载了:“好的没问题,不过您等会可以吗,我要先把今天的劳动改造任务完成。”

白晟:“?劳动改造什么?”

褚雁说:“倒也没什么,沈监察说杨小刀以前上学有点晚,基础不太好,让我每天帮杨小刀辅导下作业。”

“!!”

白晟声音立马就变了:“啊……那个……你已经开始辅导了吗?”

“哦,还没有呢。”褚雁有点疑惑,“沈监察说让我不急,先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再用白先生你的卡买点喜欢的东西,等心情比较愉快的时候再开始。但我没什么想要买的啊,而且这个任务看上去很轻松,不然我现在就去找杨小刀吧?”

“不——”白晟差点破音。

褚雁:“?”

白晟立马反应过来,在小姑娘起疑心之前赶紧恢复正常语调,若无其事道:“不不,闺女,你听我说。你先帮爸爸把那篇论文看了,然后刷卡买点包包裙子之类的,心情愉快才能长寿;晚上再找杨小刀也来得及。”

“……”褚雁简直莫名其妙,试探问:“那我没什么想买的,给福利院捐点款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高兴最重要。”白晟慈爱地回答,“一定要先看论文哟,等你,拜拜!”

褚雁一头雾水,听话地挂了。

白晟的思路是对的,人在精神尚未受到刺激的情况下看论文会比较快,等给杨小刀检查完作业就不好说了,搞不好到时候她会脑溢血,还管什么论文。

不多时褚雁果然打回电话,疑惑问:“这篇论文是您在哪儿看的?”

“沈监察办公桌上偷瞄的。”白晟随口问:“怎么?”

“哦,我猜也是,因为跟HRG项目有关……不过论文本身很艰深,我不太看得懂,只能猜出大概内容。”褚雁想了想,道:“是说有些人的基因拥有潜在的‘按键’,以外力激活这些‘按键’就有可能衍生出异常的能力,但这种潜在基因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并且是可以遗传的。”

白晟心里跳了一下,但脸上没显出来:“那不就是进化么?”

“是啊,就是进化的意思。有些人的基因被陨石激活得以进化,有些人则不能进化,只不过这篇论文很激进,提出了基因达尔文的概念。”褚雁奇怪地问:“您真的要从这篇论文开始入门吗,跳级太多了吧?嗯……不然我的高三生物笔记本先借您看看?”

白晟心里有数了,连忙婉拒表示不需要,并殷切劝她在找杨小刀辅导作业之前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牢记凡事看开一点,对人生的小挫折不要太执著;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他没有猜错,一代HRG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延长人类寿命,沈如斟三十年前就觉得人类能进化了。

一代HRG与二代HRG之间,肯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所以那个卡梅伦才会对沈酌说“HRG不是你一个人的研究成果”。

这个项目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白晟双腿交叉架在书桌上,整个人向后仰,转椅半边悬空,修长十指交叉在身前,望着书房天花板出神。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他下意识以为是杨小刀打电话来说褚雁突发脑溢血了,有点心虚地一看,来电显示却是沈酌。

“?”

白晟按下接听,尽管前一刻还在内心疑虑重重,却在接到沈酌电话的瞬间,微妙触电般的愉快一下就从心底里迸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带了笑意:

“喂,沈监察?”

沈酌声音波澜不惊:“给民间志愿者一个不发工资不给编制的出差机会,来吗?”

“啊?”

“诺贝尔进化者和|平|奖,尼尔森受邀当颁奖人,还请了全球各大监察官及社会名流来开庆祝晚宴,地点在普罗里岛。”沈酌坐在办公桌后,顺手翻阅那本刚送到的厚厚请柬,“我刚查了下酒店房间,发现只有我被安排跟尼尔森住同一层。”

白晟:“!”

“你不想去也无所谓,反正只是几个晚上……”

“等等,我去,”白晟坚定地打断了他,铿锵有力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和平了,庆祝和平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什么奥丁之狼,毛给他拔了,皮给他剥了,敢觊觎别人含在嘴里的小天鹅,让他知道谁是真狼王!白晟顺口问:“今年这奖颁给谁?”

“不认识。”沈酌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名单,“一个叫布里斯·托恩的,民间保护组织‘圆桌会’主教。”

白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