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任何有自然知识的人都知道一座山不会在一部分郁郁葱葱而另一部分寸草不生。
好吧,这样的状况其实也存在,只是更多情况下,单一山峰的地质构成没有那么多元,不会出现一部分富含有机土壤而另一部分则只有干涸的岩石的状况,否则我们看到的山就会像一块一块不协调的拼图而非一个自然整体。
万法之城所在的山体当然不至于到寸草不生的程度,事实上作为一座山城它的自然环境对于人类活动来说是相当适宜的,不过分茂密,也不过分贫瘠。
只不过这种适宜在生命学派的地盘上发生了改变,这里的植被呈现出一种有序的繁茂,它们充满生机,可这种生机被某种无形的秩序牢牢的控制,从而呈现出现在的模样。
这就好像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他精准的规划着自己的作息,饮食,起居,他的身体因此受益,前提是这种规划确实是符合生物的本性的,或者说他真的知道某种行为是对自己有利的,而能够异常清醒的把控这个范围,不会有过分的放纵和过分的节制。
这自然可以被视为是一种理想状态,只是大部分理想状态,其实都不理想,它们只是人们站在远处想象眺望下所看到的美好景象,而真正走近时才会发现美好之下隐藏着许多需要妥协的不完美。
死板,刻意,机械。
这是阿塔对这里的印象,她皱着眉头漫步在精致的景致中,内心里却带着压抑的冲动,她能听到这里植物与动物的声音,尽管她怀疑那些声音都只是自己的臆想,但它们确实向她倾诉着某些东西,某些将生命对象化之后所遗失的东西。
出于说不清的本能,她讨厌这里,相信凯拉斯也一样。
“我倒觉得妖精研究所比这里要轻松得多。作为半个妖精,我更喜欢那里而不是这里。这里只会让我想起小时候不得不去面对的装腔作势的妖精贵族和官员,不过好在凯拉斯后来就把他们都赶走了。我和阿洛狄忒都很感激他在这件事上的判断。”阿塔轻声说道。
她很少会这么鲜明的表达自己对一个地方的印象,那是因为大部分环境她都可以接受,不论是找回回忆之前还是之后,而这里居然能让女剑士忍不住开口,可见她对这里的意见有多大。
对此,起司只能摊开手不做评论。他毕竟没有去过妖精界,也没有见过几个活着的妖精,对于妖精,他的知识大部分来自于书本,因此在这些细节上,阿塔确实更有发言权。
再说,灰袍对于这里的赞美也只是表层的,说到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居所是什么样的,否则那座溪谷城的起司之塔也不会过去了那么多年仍然是那副藤蔓裹挟着砖块的样子,就连鼠人们后来建设的地下城市在许多地方都比灰袍的法师塔更加气派。
“一处有一处的景致,风土育人,人亦改变风土。这里的样子多少也能反映出此地之主人的样子,至于美丑与否,那便是见仁见智了。我们此行到此赏景倒在其次,当务之急还是先寻找凯拉斯先生的行踪。在下记得,他之前如果单独行动,多半会留下痕迹供我们后来跟随,不知此次能否照旧。”
听到阿塔话音里的些许情绪,剑七立刻尝试着转变话题。他和起司都知道女剑士不是有意要反驳灰袍,只是在心有所系的时候说话难免会比较尖锐。
“应该不会。他之所以会留下痕迹,是因为要引导我们过去。听罗素说,此次他并没有要我们来接应的打算,为了隐蔽,我想他反而会尽量隐藏行踪。”
起司对凯拉斯的行动逻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猫妖精看似随性而为,实际上却有着非常优秀的团队纪律性,这可能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
在确认任务会和团队挂钩的时候,凯拉斯会仔细认真的做好一个斥候应该做的事情,可当他决定要单独行动的时候,不仅他的目标,连他的同伴都会失去他的行踪。
“既然这样,我们只靠着阿塔的感应来找人未免太过于低效。不妨先从罗素说过的话里再回忆一下,看看能够从凯拉斯先生追踪的对象身上缩小些范围。”
剑七摸了摸下巴,他举目四望,林地的前方已经能看到成片的建筑群,那些建筑就像这里的树木一样井然有序,每一栋之间都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同时还有许多类似花房和牲畜兽圈的建筑点缀其间,想来是这里的法师用来做与动植物相关研究的场所。
这里的建筑物数量异常的多,甚至远方高一些的山势上还有两排建筑,呈现出立体化的布局分布,要想从头到尾排查一遍恐怕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如果能先排除掉一些范围,那便再好不过。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从一人高的灌木墙壁后面传来,声音的主人还没能被几人看清,只能看到一只皮肤泛绿的小手小心的扒在墙壁边缘,而它的主人则藏在灌木背后。
这不禁让人感到警惕,毕竟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这支小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话语里的胆怯可能也只是伪装。
“我们是…”
“德尼亚,是他,他居然还在这里。”
“什么?谁?”
“德尼亚,他是…”
起司的话被黑蛇的低语所打断,通过魔法的传导,起司听到了波菲丝略带惊讶的声音。惊讶?有趣的情绪,对于骇人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德尼亚,对吗?”灰袍示意两位同伴不要过分戒备,朝着那只露出一半的手慢慢靠近,用尽量柔和的声音重复出这个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天哪,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很难想象那个孩子一般的声音是如何从惊讶转到喜悦进而变成某种低沉的恶意的。起司能做到的,只有凭着本能快速向后退去,以延长自己被那座灌木墙壁里射出的带刺藤蔓伤害到的时间。
好在他也只需要延缓而已,因为在他退后两步之后,一柄魔剑便从斜后方划过,将那些藤蔓尽数斩断。
“什么情况?”剑七挺身上前,和阿塔一左一右护住起司,但是他还没搞明白在这几秒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个树妖。”女剑士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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