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第三层

“不要担心黑暗里的东西!它们不是真的!”说话的人虽然口齿伶俐,言之凿凿,但他的表情却异常紧张和戒备。在这片人为制造的黑暗中,哪怕是巴拉克血族也要当心提防。可他究竟要提防什么呢?在无光之地中,明明吸血鬼才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又能畏惧何物呢?巨大的手掌缓慢的抚摸着荣格的肩膀,让他的嘴角下意识抽动。

“滚开。”白发的精灵露出狰狞的表情,右手猛地一挥,身后的斗篷跟着张开犹如蝙蝠的翅膀。那只大手立刻随之隐没于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在他的肩头上则留下一个灰白色手印。其实荣格倒不是觉得受到了威胁,从他对肩上掌痕的表现来看,他更多的是厌恶那只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不过这也只是对他来说,这场混乱中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从容了。亦或许,荣格本身也并不从容,只是漫长的生命让他学会了在最危急的情况中隐藏自己的情绪,当然更可能是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失去活力太久的缘故。

“不是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真实的幻影!你难道要告诉我不去抵抗,这些东西就不会我们撕碎吗?根本就是谋杀!”爱丽丝挥舞着一柄短刀,这柄刀和她之前使用的短剑不同,没有明显的剑格来区分出剑刃与握把,而且相较而言,刀身只有剑身的三分之二粗,也只开了一面刃口。这样的武器在人类社群中较为少见,更常见于精灵之间,尤其是那些脱离了森林在平原上居住并建立城市的精灵。相较于森林中的同类,他们更需要抵抗敌人,因此对武器有更高的要求。

“那些东西就是些灰尘!你没看到吗,我亲爱的小鹦鹉?它们只是灰尘!它们只能把你的衣服弄脏,该死的,所以别再让你们过剩的战意激起更多浮沉!你们在自己创造对手!”吸血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他的右脚踏出,发出的力量震碎了一些地板上的生物,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它们只是灰尘。

可猎魔人的抗议也不是胡搅蛮缠,对于爱丽丝来说,她的刀刃每次砍到的东西不仅是真实的,而且有着温度和质量。而从她鼻梁上的那副单片眼镜中看出去,黑暗里袭来的敌人也都有着完整的躯体,根本不像是用来恐吓的戏法所制造出的幻影。荣格确实见多识广,不过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也有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那些错误会付出代价,对于已经没有心跳的血族来说,身上被穿个窟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现在不是家族聚会,六人小队中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这种代价。

“她说的有道理,白毛蝙蝠,我们不是巫师,如果这里的东西真的如你所说,找到破解它们的办法。那时我们会相信你,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和这些肮脏的,卑贱的,鬼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的玩意打下去。因为它刚刚拔下了我的毛!嘿,没人告诉你拔猫的毛就会被猫挠这件事吗!”黑暗中的飞燕剑上下翻飞,闪烁着青铜特有的幽绿色光泽。和那些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青铜造物不同,一直被作为武器使用的宝剑反射出的光并不阴冷,更像是一团绿色柔和的光晕。绿光过处,敌人尽数散去。

吸血鬼的眼睛变的更红了,倒不是因为他被凯拉斯的话所激怒,更过分的侮辱他也听过,这没什么。主要是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漏算了对手的布置。如果说,之前楼层中设置的陷阱是出自于一人之手,那此时他们遇到的问题才是来自于这里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些邪教徒们。只有他们才能用出这样的手段,而自己居然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在了破除连环计的快感之中,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这个陷阱里。对于一位自认有见微知著能力的领导者来说,这不可避免的带来了相当的挫败感。

“灰尘,在没有光的地方你们可以是一切,一旦暴露在光亮之中,你们就变成了最让人不在意的东西。我们之间确有相似之处,可惜,你们只是被法术所牵动的东西,和我有着本质的区别。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认识的人类告诉我他的族人认为老鼠是从腐烂的草里长出来的,衰败的植物会变成飞虫。我狠狠的嘲笑了他,告诉他老鼠只能是由老鼠生出来的,飞虫也只会来自于蛹和卵。现在,不管你们的法术来自谁,都让我很难堪。人活久了,很多事情可以放下,唯独不能放下的就是过去。”

猩红色的双眸在漆黑的楼层中绽放出恐怖的色彩,和施法者眼中的魔光不同,血族眼中的红光并不向外扩散,它仅仅存在于眼眸之中,不会形成光柱,也不会产生光晕。虚假,就像是两粒贴在墙上的红色贴纸,让人无法联想到这是生物的眼睛。吸血鬼本来也不能被称之为生物,他们是超出生死之外的长生者,食死之徒。那白发的精灵张开他的双手,手指紧握着背后的斗篷,蝙蝠完全张开了它的翅膀,却不是为了飞翔。那华丽斗篷的里面是令人恐怖的深邃黑暗,它吞噬着其他黑暗,于是在黑暗消失的空间里,光明浮现了出来。这样诡异的景象不免令人心生困惑,因为黑暗与光明本不该以这种方式呈现,好在,它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片刻之后,黑暗重新归来。

刚刚还满是打斗声的空间中安静了下来,灰尘组成的敌人没有再度袭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有了些许的微光。这不奇怪,外面正是白天,木板的缝隙或者窗户都能成为阳光的门户。荣格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样子,宽大的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朝四下看了看,伸出手甩出一片石头。

“啪!”石头打在墙壁上,溅起的火化点亮了挂在那里的壁灯。接着这股光亮,小队找到了更多的灯台,在逐渐点亮周围的过程中,他们也对这层的状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之前的两层房屋相比,这里简直是一副还没有装修完成的样子。除了靠近隐秘楼梯附近的地板,大部分的地面都被破败的布片所遮盖,下面是石砖和泥浆。与之相呼应的是楼层的格局,除了几面较为厚实的墙体用来分担四壁的重量之外,这里并没有明确的房间概念,这让人不由得产生起空旷之感。可诡异的是,按说如此空旷的地方,连脚步声都有可能产生回音,偏偏刚刚几人打斗之间却没有丝毫这样的状况,就好像那片黑暗填补了空间让声音不会反回一般。

不过魔法和异术都有这种特性,在未分明的浑沌之中,它们所引发的一切都是不合常理的。到了法术解除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些违和之处很可能就是法术设计中给施法对象压力与错乱感的关键。已经习惯了和法术打交道的人很快就能释怀,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次那种状况,知道过去的再不可思议也不会再来,能把握的唯有现在。

“这里,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畜栏。”阿塔轻掩着鼻子,对着一堵墙体边上的东西说道。几人寻声望去,看到的是大量腐败稻草堆成的窝,以及那个窝旁边散落的各种食物,从骨头烂肉到菜叶水果,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副被咬了几下就扔掉的状态。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里真的是兽栏的话,那它是在养着什么,而那东西现在又去了哪里呢?最关键的是,这栋屋子的主人,那些邪教徒们,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