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在上

绮莉停止了继续逼问费欧尼的行为,看起来她是认同了佩格的说法。不过不论是佩格还是洛萨,都不觉得绮莉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看紧后者的共识。至于海拉,墓穴之女则在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在整个小队中,只有她和几人的关系最不密切,但这也恰恰让她成为了能冷静思考的那个人。

“无意冒犯,费欧尼先生。”海拉试着用最温和的语气和变形者打招呼,其实海妖远比她认为的要坚强的多,绮莉连续的问话并不能让遭受过更糟情况的费欧尼变的愤怒,“我还是想确认几件事。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问题没必要,你可以不必回答。”

海妖点点头,“没关系,尽管问就好。还有叫我费欧尼就可以了,我不太习惯人类的敬称。”

“那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带领我们去刺杀首席祭司,而且还在这之前跑去和她见面。恕我直言,但你的行为没法不让人怀疑你的立场。我固然相信大女巫的判断,但我还是希望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墓穴之女问出了刚刚的争执中最重要的问题,其实费欧尼和他们刺杀的目标之前有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他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致对方于死地。

“这自然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她死。”变形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那不是自嘲的笑,之中也没有无奈的成分,那是一种海拉无法理解的笑容,“很可笑吧。其实我之前就下定过决心,和你们的大女巫达成了交易。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忍不住又去找她了一次。我还是无法想象她在我面前停止呼吸,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烈涛的最高祭司必须死,而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她。”

“哈,我就说这家伙不可信任!”绮莉立刻说道,指出海妖的不打自招。可没有人认同她的看法,洛萨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安静。

“那么现在你的想法是?”海拉询问道。

“我的想法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早在我离开烈涛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我要让潮汐女士的祭司从这片水域里消失。”费欧尼说出这两句话的语气很轻却坚定无比,他不是出于仇恨的,而是出于某种更加崇高的东西。洛萨知道那是什么,在他的家乡,那被称为使命。变形者相信自己有这个使命去终结烈涛错误的信仰,将他曾经的族人带离歧途,哪怕代价是淋漓的鲜血。

墓穴之女不再说话,佩格则还想要继续提问,但伯爵阻止了她。“他不会背叛我们的。或者说,即使我们在这次任务的过程中全都死了,他也会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射出的箭不会回头,虽然痛苦但世事如此。”

绮莉此时也出奇的保持了沉默,但伯爵还是从棘冠那里听到女巫单独传给他的一条讯息,只有三个字,殉道者。这让洛萨多少有些惊讶,他可不认为绮莉是会说出这三个字的那种人,甚至他很怀疑绮莉到底能不能理解何为殉道者,或何以为殉而又何以为道。可当他看向她的时候,伯爵的瞳孔本能的收缩了一下,那不是他认识的绮莉。女巫的外貌当然没有变化,可她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这种东西是无法伪装的,此刻的绮莉给伯爵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到新的雪花落在龙脊山不化的冰雪上。

“你经历了一些事情。”洛萨让棘冠只把这句话传递给绮莉。后者对他莞尔一笑,“这是遗产的一部分。”

洛萨和绮莉二人的对话没有影响小队其他人的交流,在大部分成员对费欧尼的可信度认可后,他们终于开始实质性的讨论这次任务的问题。“简单来说,我们绝对没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这次刺杀。这不是我们潜行或出手的能力够不够高明的问题。即使有魔法相助,我依然不认为过程不会产生变数。最悲观也是最实际的看法是,我们最好当成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支小队的存在和目标。”

“因为潮汐女士,对吗?”骑士们总是习惯眼见为实,所以他们总是对巫术魔法和其他超自然的力量嗤之以鼻。洛萨无疑是个骑士,纵然他没有实际的骑士头衔但他的品行和对自己的要求都比苍狮之外王国的骑士要严格的多。可他亲眼见证过也亲身感受过太多常识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他明白世界绝不是按照那些幼稚的想象来运转的。尤其是被称为神明的存在,祂们从不遵守常识。

费欧尼对洛萨的猜测表示赞同,“要当着潮汐女士的面杀死祂最宠爱的祭司太难了。烈涛的血腥祭祀像是你们人类吸食的鲸脂一样让祂上瘾,祂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的。这也会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于海妖,而是直接来自于潮汐。”

“那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我们现在就身处潮汐之中。如果按你的说法,现在从上面杀下来一队烈涛海妖都没什么好惊讶的。”佩格皱着眉头说道,她说的不无道理。要是海妖们崇拜的神明真的存在,那祂们想要在海水中为自己的信徒提供帮助就太过于轻易。

“不一定。”伯爵摇了摇头,左手抓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在他的右手上,象征着归宿之主的刺青异常明显,“如果潮汐女士是存在的,那群鲨之父也不会是虚假的,再广而言之,这片海域里一定还有许许多多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潮汐女士宠爱祂的信徒,鲨父亦不会弃信徒于不顾,尤其是我们之中还有着一名鲨齿海妖的情况下。祂会帮我们完成复仇的对吗?”

女猎手在众人的目光中表现出了犹豫和不确定,“鲨父从不将自己的力量用来满足我们的私欲。被杀和复仇,都是我们和同为凡人的烈涛之间的事情,祂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插手其中。尤其是,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搭档,是个不配去往鲨父身边的猎人…”杰奎雅会表现出这般的挣扎和软弱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现在的女猎手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大人的帮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得到大人的帮助。而作为让她丧失了成为让鲨父荣耀的猎人的资格的人,洛萨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你已经为你的搭档复仇了。我很确定你这么做过。至于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那是另一件事。但有件事我很肯定,在和我交过手的鲨齿当中,没有一人辱没过猎人的称呼。要是鲨父只以你们的成败来衡量你们的价值,那祂是不会得到这么多代猎人的信仰的不是吗?”

杰奎雅注视着洛萨好几分钟。就是眼前的人类,杀死了自己的搭档,可他赢得堂堂正正。在两人敌对的时候,他们曾经以命相搏过,现在他们因为共同的理由走到了一起,这感觉很微妙。她应该仇视洛萨吗?她不应该吗?猎人的教条里没教过这些。但一个成熟的猎人,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我会试着向鲨父寻求帮助。这片树林应该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