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给她送男人了

秦氏微顿着身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硬住了。

什么?谁?谁来了?

是她听错了吧?

令霜夫人?

那个刚才还被她骂蠢货的虞惊霜?!

秦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侧人的衣袖,想要借此安抚一下受惊的内心。

可手指刚碰上衣角,就被人轻轻拂开了。

还不等秦氏恼火,就听见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恰好从她身旁响起。

“还不是被皇后娘娘的风采所折服,不敢高声语,恐惊座上人嘛。”

这声音……

秦氏瞪圆了眼睛,顾不得失礼猛地回头,讶异得险些叫出声来——

一开始被她拉着一起辱骂虞惊霜的那个女人——她怎么在说话?

还是一副和皇后如此熟稔的语气?

她到底是谁?!

虞惊霜站起身来回答皇后,目光瞥到秦氏震惊、惶恐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不忍。

她略带歉意地冲着秦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想要表达自己的无辜,却见对方更加惊恐,脸色白得仿佛要晕过去了一样难看。

虞惊霜真的很无奈。

如果不是皇后调皮,非要当众揭露她的身份看她为难的样子,虞惊霜是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的。

毕竟殿内刚才还有人说她“坏话”、传她的话本子呢,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话本故事的原型就坐在她们身边……那个场景想想就恐怖,虞惊霜怕她们被吓着。

这下好了,她站起身来,眼神扫视了一圈殿内,刚才大呼小叫、笑得花枝乱颤的各位贵女,现如今都苍白着脸,像一个个小鹌鹑一般,恨不得低着头缩到桌子下面去。

尤其是她身旁的这三位“红黄蓝”——

带话本来的黄衣娇俏贵女。

扔了酒盏的红衣圆脸小姑娘。

刚刚还破口大骂的蓝衣秦氏。

这三人一个头低得比一个深,身子都抖如筛糠了。

唉。

虞惊霜看看高座上正促狭着对她眨眼的皇后,就知道是这小妮子故意的。

恐怕殿内刚才是个什么情景宫人都通传了,只是皇后偏偏要在这时候才出来,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虞惊霜隔空点了点皇后,高座上的人只当做没看见,笑着催促她:“虞姐姐还不快上座,干站在那里做什么,莫非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事?”

皇后这话一出,底下人抖得更厉害了。

虞惊霜没辙,安慰性地拍了拍秦氏的肩膀,本意是想告诉她皇后在开玩笑,谁承想秦氏身子一软,再抬头眼底都吓出泪花了。

“……”

高座上的皇后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看着一向淡然的虞惊霜脸上,竟然难得出现了吃瘪的神情,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虞惊霜闭了闭眼睛,决心不再做多余动作。

她顶着皇后愉悦的大笑声,脚步堪称狼狈地往上座快步走去,等坐在皇后身边了,才长出一口气,转过脸来,无奈道:

“拿我做乐子取笑,还那么大声,小敏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皇后掩唇,笑盈盈道:“自打我们相识,你一贯都是利落行事、洒脱性子,难得见你也面露为难,我不仔细品味一番岂不是太可惜?”

说罢,她还促狭地朝着虞惊霜挤挤眼睛,小声道:“怎么样,刚才我出来的排场够大吧?时机够及时吧?是不是特别给你撑面子 ?”

虞惊霜凑近她,同样小声道:“皇后娘娘,你可给我省点心吧,你瞧瞧她们。”

她下巴略抬,皇后目光也随之看去。

“都吓成一只只鹌鹑了。”

皇后眼波流转,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虞姐姐,我可都是为了你!你总待在你那个破院子里不出来,也不打听一下民间给你都造了多少谣言!”

所谓谣言,左右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话本子嘛,当然是怎么刺激荒诞怎么编啦,能逗众人闲时一乐,也算是她功德一件了。

虞惊霜心里这么想,可皇后一看就气哼哼的,她也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只得端起酒盏来,说几句俏皮话扯开话题。

一来二去间,底下的人偷偷打量上座的贵人们,见她们只是闲聊,好像没有要追究刚才那一番闹剧的意思。

除了那三个倒霉蛋还忐忑着,其余大部分人心底都松了口气,随着宫人们将菜肴茶酒都一一呈上,这场打春宴才渐渐拉开帷幕,一切如常。

……

虞惊霜陪着皇后浅聊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宴席。

她向来不习惯被人服侍、恭维着,更别说底下是一群只要和她对上眼神,就会面色金纸的贵女们了。

从席面上随手捞了一壶清酒,她出了殿,溜溜达达到了御花园,却迎面撞上了一袭明黄。

来人衣袍上绣着条五爪金龙,虞惊霜远远地就认了出来,她心头猛地一跳,当下提着裙摆就要开溜,却被气急败坏的高声喊住——

“虞惊霜!你往哪儿跑?!站住!”

一听已经被识了出来,虞惊霜的脚步慢了一拍,转过身,明黄的身影已经杀了过来,他身后两个小太监拔足狂奔,才勉强跟上来人脚步。

还未开口,一根指头就差点戳在她鼻梁上,伴随着一阵怒声:“虞惊霜,你跑什么?!”

虞惊霜往后仰了仰头,才避开这根指头。

她赔了笑脸,急急开口:“我没跑啊,我是看这花儿好看,想凑近了看看,没跑!”

边说她边左右扭头,口中道:“哎呀看这花儿,真是朵花儿啊,多好看啊……”

皇帝冷笑一声,淡然开口:“既然这花儿这么入你眼,那正好,你搬到皇宫里来,天天都能看着了。”

虞惊霜没想到他这么说,略一停顿后,毫不犹豫地故作遗憾:“诶,细细一看,好像这花儿也不怎么好看,哎呀,眼拙眼拙,这下得赶快回去多吃点明目的药丸了……”

说着,她连连摇头,即刻就要转身告退。

皇帝隐忍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死死拽住了欲要溜走的人,大喝一声:“虞惊霜!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朕要你搬回宫里来,你到底应是不应?!”

真是好大一声怒喝,池中的锦鲤都抖擞了一下,虞惊霜也同样惊呆了。

她默默转回了脚尖,看向怒气勃发的皇帝,讪讪地道:“陛下说归说,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想当年,我为了养大你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您如何胡闹,我也从未高声呵斥……”

“……够了!”

年轻的皇帝额头上都迸出了青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不过二十又九的人,无奈道:

“虞惊霜,你不过虚长朕几岁,怎么就一副老态横生的口吻了?”

况且,叫你住到宫里来,也是因朕知道你当年的伤病至今未愈,到宫里来有人伺候、还有朕和皇后陪你解闷,怎么就叫你嫌弃成这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生气,眼神很是幽怨,语气倒软了几分。

虞惊霜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开口:“如果你把那些准备等我一入宫、就塞给我做男宠的人遣散了,兴许我就愿意了。”

皇帝拽住她衣袖的手一僵,下一瞬,她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不止是宫里我不敢住,就连我自己的院舍,现下我都不敢回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小陛下,您一批一批往我屋里送人,从早到晚都不停。

京畿中有点姿色的男子,也不管人家什么身份,就给我送过来了,再这样下去,言官们参咱俩的奏章,御书房就要堆不下了!你也不想看到崇文殿前跪一排老头,哭天抢地闹着要死谏的景象吧?”

虞惊霜很头疼。

过去十年里,她出钱出力,亲身上阵,折损了一只眼睛、半副骨头,还差点把命搭在里面,才让眼前这位顺利坐上了龙椅。

好不容易熬到皇帝登基、天下太平,她便马不停蹄地卸任了从前官职,拿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两,自觉地搬到京畿一处隐蔽的宅子里,过上了清净悠闲、奢靡足乐的日子——

如果不是皇帝半月前,突然失心疯了一样往她身边送去各色男人,虞惊霜真的就打算这么醉生梦死、不问世事地享乐下去。

实际上,若不是实在被那些男人烦的头都大了,虞惊霜也不会抱着躲一躲的想法,来参加什么打春宴。

宴席上被皇后调侃,宴席下又被皇帝堵住,她真是拿这小两口没辙了。

“几个男宠算什么?!我看谁敢上折子参你?之前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要朕说,你屋里那两个人根本不够!当年你没得选,才被那些人辜负,如今就该享乐男色!要他们后悔!”

皇帝一挥袖子,激动地喊出了声音,大有当场就下一道圣旨,再赐几个男人给她的气势。

这大嗓门……虞惊霜头疼地捏捏眉心,无奈地慢悠悠道:

“什么我屋里那两个人?他们可不是男宠,你别乱说污了人家清白……”

诶,等等!

什么被人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