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CASC的总工程师,吴海生在载人登陆彗星的成功立项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吴海生从未想到自己还能遇见当年大恩施救的那位好心村妇的家人。获悉这样一位拯溺救焚的好人竟然未得善终并且沉冤难昭,吴海生也不禁潸然泪下。对于赵虎所说的其母托梦指点股票的事情,身为科学家的吴海生多少有些怀疑和惶惑,但见赵虎说得如此恳切便也没有当面诘问。最后,面对赵虎的苦苦相求,吴海生还是决定要不遗余力地帮他这个忙。尽管一切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这是他唯一能报答那位救命恩人的事情了,但愿人真的能有灵魂,她能同自己的儿子在彗星上相会。
能说服高层和专家们同意载人登陆108J,并且还要搭载非专业宇航员,吴海生着实费了不少口舌和周折。
首先,相比起金属型近地小行星来,彗星鲜有经济价值;其次,接近近日点的彗星速度极快,这给航天器的推动功率提出了很大的挑战;另外,在飞向近日点的过程中,彗核虽未大规模地升华与蒸发,但仍会有不同程度的喷流,这些喷流喷出的彗星尘埃会对航天器和宇航员造成威胁,并且会影响地面与航天器之间的通信。
赵虎倾其所有,又为CASC捐赠了15亿元,终于推倒了最后一块反对的骨牌,并且为自己购买了一张昂贵无比的彗星载人探测器的船票。尽管探测器还不见雏形,CASC的专家们经过讨论已经给它取好了名字——“扬精光号”。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奇怪和拗口,但它含义颇深,它来自于大诗人李白的一首古诗《拟古》。诗中有“百草死冬月,六龙颓西荒。太白出东方,彗星扬精光”的句子。用“杨精光”为探测器命名,既示意它是一艘彗星探测器,又寓意扬中华灿烂文明之光,精强勇敢之光。
听闻中国即将实施载人登陆彗星的计划后,远在美国怀俄明州的奥格拉拉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他一脸认真地对赵虎说:“赵,我也想到彗星上。”
赵虎吃了一惊,问道:“你到彗星上干什么?难道你的母亲也托梦给你,让你同她在彗星上相会吗?你的母亲不是化身为水熊虫了吗?”
奥格拉拉答道:“我的族人,印第安苏族里的大法师说,你母亲的灵魂所在的那颗彗星,它是一颗千年一遇的圣星,能够将人带入光明幸福的圣境天国。我想将一些水熊虫,将我母亲的化身送到彗星上,并在那里亲自为她颂唱祈福,让圣星将她带入永恒的仙国。我母亲是位好人,她和你的母亲一样,都该到那至圣至美之所。”
换作别人,定会认为奥格拉拉在说不着边际的疯话,但赵虎同他有相同的匪夷所思的经历,因而相信那些古老的传说。赵虎答应奥格拉拉帮他联系此事,并且向他引见了吴海生。
奥格拉拉同样倾囊捐赠,拿出了十亿美元用于赞助CASC对载人探测器的研究,最终也为自己购得了一张船票。
CASC开始紧锣密鼓地物色航天员,同时对赵虎和奥格拉拉也着手进行训练。108J五年后就会回归,CASC决定在它驶入水星轨道和地球轨道之间时进行登陆。通常情况下,掠日彗星在进入金星轨道后就算抵达了近日轨道,此时气体和尘埃所组成的喷流会猛烈袭击探测器,使探测器无法靠近。因而最佳的登陆地点便是地球轨道之外的空间,这里距离不算过于遥远,彗核尚未蒸发,并且速度也未加速至过快。
奥格拉拉在正式被批准加入登陆彗星成员组之前,接受了多轮细致调查,以确定他没有任何政治经济上的动机和背景。最终,奥格拉拉和赵虎被带到了一个神秘之地——位于北京西北郊的中国航天员训练中心。赵虎和奥格拉拉先是接受了严格的体检,叫CASC的专家们略感宽慰的是,他们二人虽然已经年至不惑,但既无龋齿又无心脑血管方面的隐患,健康状况良好。
考虑到登陆彗星任务的复杂和艰巨,赵虎和奥格拉拉几乎接受了同正式宇航员一样的训练。除了专业的模拟飞行、对接、着陆等项目外,他们在浮力模拟水槽中进行了失重训练;在转椅和电动秋千上进行了前庭功能增强训练;在吊舱和离心机上进行了超重训练;在仅有摇篮大小的隔离舱里进行了航天生活环境训练;还专门到沙漠、沼泽和海洋里进行了救生训练。所有这些训练中,最令他们感到痛苦的是超重训练。为了承受载人飞船的瞬间加速度,他们必须做到在承受8倍于自身体重的重力条件下,保持正常的呼吸和思维,而且承受时间要达到40秒以上。在飞速旋转的离心机中训练的时候,赵虎和奥格拉拉体验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们呼吸困难,面部变形,五脏六腑仿佛被压成了薄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甩到了脊柱上。这样的魔鬼训练,即便是曾经当过飞行员的人也难以承受下来。但让训练中心工作人员深感惊讶的是,仿佛有一股魔鬼般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这两位昔日里赫赫有名的股神,他们有一种常人绝对难以企及的信念,他们似乎不惜一切要去完成某件事情。
除却这些增强体能、应对航天飞行的训练外,赵虎和奥格拉拉还学习了地球物理学、天文学、宇宙航行学、航天医学以及火箭和飞船设计原理等多种门类的专业知识。整整两年间,除却几次到沙漠和海洋进行的救生训练外,出于安全和保密的原因,赵虎和奥格拉拉从未离开过岗哨重重的中国航天员训练中心的大院,两年里他们见到次数最多的人便是训练大厅墙壁上悬挂的巨幅照片中的杨利伟。或许是母亲的灵魂知晓赵虎在这里无法与外界通信,再也没有托梦于他,既没有指点股票名称,也没有再叮嘱他快些到彗星上来。有几次梦见她也只是因为赵虎的思念而已,每每梦到母亲的音容笑貌,赵虎仍旧泪落沾襟。
离开航天员训练中心,来到CASC的总部后,赵虎和奥格拉拉有一种“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因为他们从吴海生那里获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国的核动力火箭发动机研发取得了重大实质性突破。
人类是依靠化学能源的火箭进入太空时代的,但化学火箭自它诞生那天起便有诸多先天性的缺陷——推力小、比冲量低、运载负荷少、续航能力差,每次发射还得寻找合适的发射窗口,以便利用行星的引力获得额外加速。为了获得更大的推力,化学火箭只能越做越大,以装载更多的液体或固体推进剂,但其推力大部分恰恰用在了推起火箭和推进剂自身的重量上,因而这么做实际上得不偿失。著名的“土星五号”,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运载火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的第一级就装有2075吨液氧煤油推进剂,但仅能将47吨的有效载荷送上月球。
要想进入更远的深空,要想获得更高的宇宙速度和运载能力,唯一的选择就是使用核动力的火箭。其实早在20世纪初,专业人士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得知居里夫妇提炼出放射性元素镭后,俄国航天之父奥尔科夫斯基就曾预言:“一吨重的火箭只需要一小撮镭,就足以挣断与太阳系的一切引力联系。”原子弹试爆成功之后,自20世纪50—60年代起,美国和苏联都打算研制出核动力的火箭来,但最终都未成功。
核裂变反应堆早已经遍布各个核发电厂和核潜艇中,但是一直难以应用到空间火箭中。同核电厂和核潜艇不同,用于火箭的核裂变反应堆尺寸要尽可能小,结构要尽可能模块化,重量也要尽可能轻,这些技术始终难以实现。另外,为了获得高比冲量和强大的推力,装配在火箭中的核裂变反应堆必须工作在3000K,也就是3273.15摄氏度的环境中,这对反应堆芯的燃料元件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它们不仅要能长时间耐受高温,还得同时能与氢冷却剂兼容,这相当于要制造一个低标准的托卡马克装置,人类现有技术是达不到的。
两座大山横挡在面前,无法超越,不过,自有聪明人另辟蹊径。美国核物理学家乌拉姆提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设想——既然无法用可控的方式依靠核能使火箭飞向深空,不如直接用相较野蛮的方式依靠核裂变的力量推动飞船,那就是使用一颗颗小当量的原子弹在火箭尾部相继爆炸,火箭尾部安装一个能耐高温和辐射的推进盘,吸收核爆炸冲击波产生的反作用力,推动飞船高速前进。这一惊世骇俗的设想曾被美国航天部门郑重对待过,并在核物理学家泰勒的牵头下推出了“猎户座核火箭计划”。为了避免给人类带来危险,并且对大气造成污染,猎户座火箭将依靠传统的化学燃料飞出大气层,到达太空中后再依次抛出小当量的原子弹,按照每颗原子弹的爆炸当量为2000吨TNT计算,连续爆炸50颗后,火箭的最高速度就能达到每秒70千米。凭借这一速度,仅用四个月飞船就能飞到火星,仅用三年时间就能飞到土星。泰勒还对乌拉姆的构想进行了改造,那就是火箭不仅携带上千枚小型原子弹,还携带数千枚由含氢塑胶制成的固体圆盘。火箭释放出待爆原子弹后,紧接着再释放一些圆盘。原子弹爆炸后,瞬间将圆盘蒸发,并将其转化为高温高压的等离子体。大团的等离子体向四面八方扩散冲击,其中的一部分会猛烈冲击火箭尾部的巨大金属推进盘,从而推动火箭以更高的速度前进。当然,为了避免巨大的冲击波对宇航员造成伤害,火箭和所载飞船上还设计安装有震波吸收系统和减震防护系统。
美国航天部门曾打算制造猎户座火箭,让它像海中的水母一样,一下一下地获得推力和加速度,飞向宇宙深空。根据设计,它将有50米高,尾部的推进盘有41米宽。遗憾的是,由于实验所需资金过于巨大,加之联合国《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核武器试验条约》的生效,猎户座核火箭计划最终未能得以实施。
随着中国航天事业的飞速发展,研发高载荷、高比冲的核动力火箭也势在必行。庆幸的是,CASC的核心研发部门502所的火箭工程师们从乌拉姆和泰勒的大胆构想中看到了天才的火花。此时,恰逢几个大国新一轮消减核武器条约正式签署,联合国允许各国在外太空销毁核武器。502所趁此机会制造了带有耐高温离子流合金推进盘的火箭进行实验。中国要销毁的大都是20世纪80—90年代生产的原子弹,当量都不大,正好可以被有效利用,当作推进火箭的“燃料”。
实验证明,乌拉姆和泰勒的设想是完全可行的。首枚实验火箭只携带了六枚老式原子弹,但这六个老古董在太空中爆炸后竟然成功地将火箭推进到了每秒15千米的速度,接近了第三宇宙速度,如果还有更多的原子弹持续提供动能的话,它一定还能飞得更快。此外,实验证明核爆产生的高温等离子体只会对火箭尾部的合金推进盘产生轻微的腐蚀,合金推进盘可以长时间使用。
接下来,工程师们又马不停蹄地对合金推进盘进行了改进,将它变为可以折叠和打开的样式。这样,在升空时就可以暂时折叠起来,以便减少阻力,节省化学燃料。工程师们还对合金推进盘的大小和形状进行了优化,以便它能够获得最大的推力。此外,宇航员如何抵挡核爆辐射和冲击波震荡问题,如何利用化学燃料制动火箭和辅助发动机减速、变轨、转向,原子弹的最佳当量、最佳投放间隔等问题都逐步得到了解决。
就在赵虎和奥格拉拉夜以继日地在中国航天员训练中心接受严格训练的时候,多轮核爆火箭实验,甚至是搭载太空实验动物和宇航员的火箭发射实验都相继展开,眼下,它已经是一项领先于世界并且日趋成熟的技术了。
凭借核爆产生的强劲动力,“扬精光号”飞船能够径直将赵虎、奥格拉拉和三名宇航员送往五千万千米外的最佳登陆地点,而所需的时间不会超过四个月。
出于安全考虑,赵虎、奥格拉拉和三名宇航员将被分为两拨,一拨留在与彗星保持相对静止的指令舱,也就是“扬精光号”飞船主体中,另一拨搭乘登陆舱登陆彗星表面。“扬精光号”乘员组共有五人,他们分别是赵虎、奥格拉拉、指令长张宇强、指令舱驾驶员叶伟和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
因为要携带往返所需的数百枚小当量原子弹、数千个含氢塑胶盘、可保障五人一年时间所需的食物和饮水,“扬精光号”注定是个庞然大物,它足有116米高,总重达到400吨,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矗立在卫星发射中心的发射架旁。可折叠合金推进盘暂时折叠在火箭底部,就像是条短裙。
火箭和飞船仍需靠液氢和液氧来送至太空。在它们发出惊天动地的火光离开地面,徐徐升空的那一霎那,赵虎的泪水夺眶而出,舱内的奥格拉拉同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