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魇之迟明

那个早晨,明姐的最后一节课。

她说她要离开了。回老家和一个男人结婚。我带着耳机但没有打开音量。所以她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装作没听见没看见。我用手支着笔竖在课桌上,下巴抵在手背上,盯着笔下四维的书的封面,装作若无其事。

可是明姐说完了一切,所有人的沉默中,我还是不小心压折了笔。我起身扬手把笔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大幅度的推开桌子,走出教室。

我知道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我。所以我更不会回头,也不能。我不要别人看见我眼中的泪水,也不要别人看到我眼中的悲伤,我不要他们打扰到我。

我坐在夏末黄昏里的忧伤中,背倚着正对着广播室的树下。我曾经无数次在这个位置眺望那个窗口,无数次在这儿听韩旭的声音,无数次在这儿感伤,无数次在这与幸福擦肩而过,无数次……

我仍然塞着耳机,慢慢的有些站不住了。滑脱在树下。我就顺势抱住了腿,把头埋在里面,默默地感觉这感觉。

我需要这样一个空间,任凭外界翻天覆地,云卷云舒,任凭抬头后车水马龙,昏天暗地,我都不管。我只要一个将自己的灵魂揉进音乐里,将思想冻结在黑暗中,将自己栖身在黄昏里,可以对外界不闻不问,不看不想不说不管的状态与隔绝的空间里。将自己埋葬。

四维说过一句话:如果可以,让我离开。

我有点想哭。不明白为什么我孤独难受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四哥。这个离我何止十万八千里虚无缥缈的男人?难道我的生活就空虚到只有这一种精神支柱可以生存的状态了吗?

我的命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多舛痛苦的事情都要发生在我身边?老天你对我还真是不公,你赐给我一颗泪痣,注定了我从出生那天起就不会得到爱,不会有爱,不会有温暖。远离世间所有温暖的感情。还要被人唾骂,隔离。我没抱怨过什么,我凭我自己,得到了亲情友情,我付出了那么多,感动了那么多人,却始终不曾打动过你,你仍旧没有收回种在我身上的谶语,身边所有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先是父亲,外婆,然后是杨柳,安安自杀,接着是阿蒙,现在是明姐……我甚至怀疑杨柳的离开,韩旭的失恋都和我有关。就因为我有一颗“乌云痣”,一个注定要为身边的人流尽一生眼泪的人。所有的不幸,都因为我而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我没抬头,却悄悄地放低了手里MP3的音量。是潇潇。她说,“不知道现在我为你还能做什么。发生了这么多我也想离开这个城市了。墨墨,如果可以,让我离开吧。”

我的心在颤抖。我没抬头,继续听她说话。

“舒凡终于还是和我分手了。他去找他以前的女朋友了。我最后还是输了。输得一无所有。阿蒙哥也离开了。我想我在这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妈妈年岁也大了,又因为哥哥的离开……妈妈担心我一个人在这生活,所以,我要跟妈妈回家了。守在妈妈身边。”

我想起阿蒙曾经跟我说过的。潇潇是个孤儿。是他母亲把她带大的。他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母亲要阿蒙把照顾潇潇当作自己的使命。所以自小到大潇潇都跟着阿蒙。当初看到潇潇受伤,阿蒙那副心疼的样子我还误解了。他们那是浓的化不开的血浓于水的亲情。阿蒙走了,潇潇迟早是要离开的。

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