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的狮子吼峡,钻孔机、支架式冲钻机、起重机等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而如今万籁俱寂,显得很不真实。谷底散乱着还没有运出去的废石料,虽有些煞风景,但青翠欲滴的绿叶的清香和耳畔溪流的轻声低语,使得绯纱江又寻回了心灵的静谧。
溪流中央有一块表面平整的岩石,形状像一枚巨大的铜钱。绯纱江踩着一块块小的落脚石,不一会便跳到那块大岩石上面。阳光明媚,照得这块大石头的表面非常温暖。
绯纱江的脑海里什么也不想,躺在岩石上昏昏欲睡。不知躺了多久,她突然发现天空已布满了乌沉沉的云,天气也变凉了。
绯纱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看到溪流的上游有一条细细的瀑布,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发现它呢?她觉得奇怪,于是环顾四周,发现四周的景色也换了一番模样。
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下来,山里、河面上开始起雾,浑浊的河水打到岩石上,激起阵阵水花。
看着四周的变化,绯纱江还是没有警觉。她甚至还有心情欣赏这突然变化的风景。河水水量猛增,她并不知道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她弯下腰,慢悠悠收起垫在石头上的手帕,把它收进包里。
就在这一瞬间,绯纱江感到有一股力量猛地打在自己腰上。后来她才知道是被河面上的一阵浪打到。
当时,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摔倒在了岩石上。
水流裹着她向下游奔去,绯纱江拼命地划水,想要将身体浮出水面。终于,她的脚碰到河床了,于是用力一蹬,总算是浮起来了。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一只胳膊上缠着一根绳子。
不再随波逐流,便意味着全身都要承受水流强大的冲击力。绯纱江为了抓紧绳子,用尽了力气。是绳子那头的人将绯纱江一点点拉上了岸。
绯纱江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但她双腿发软,一时还站不起来。
抓住绳子那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个子高高的,身体看起来挺强壮,容貌却如少年一般,稚气未脱。
他对绯纱江伸出双手。刚站起来的绯纱江怕身后还会有浪打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男子的怀中。
“还好发现得及时。”
绯纱江恍惚地听着男子的声音,她的耳朵里还残留着水浪的怒吼声。那名男子身上的一件皮夹克被水打湿,表面泛着水光。不过,绯纱江没有马上意识到男子弄成这样子全是为了救她。当她注意到腋下男子有力的双手时,绯纱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竟扑进了初次见面的男子怀里,真是羞死人了!她连忙抽出身来。
“对不起,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方微微一笑,安慰道:“没关系。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也会像你一样慌乱的。”
他边说边捧起绯纱江的手。他注意到绯纱江的手指被绳子缠住无法松开,便帮她将手指上的绳子一根根解开。
小溪变成了一条浊流。
绯纱江看见到处都是被水冲断的树枝,随波逐流,撞到岩石上一根根全散了架。她不由得将男子的手抓得牢牢的。
“五合山连着仙人瀑布,所以很危险。”
他说的是绯纱江刚刚看到的那条细细的瀑布。据他讲,仙人瀑布只有当上游下了暴雨才会出现。他看见躺在岩石上的绯纱江,而且叫过她,不过绯纱江没听见。绯纱江眼角一瞥,看见石头后面停着一辆白色的跑车。
那名男子名叫埴田晃二。他生在千字村,长在千字村,但在东京工作了很长时间。如今他回到家乡,是为了处理自家那块即将被水淹没的地。
晃二让绯纱江乘上车,带她来到他附近的家。晃二的家在一片无人修剪的杂草间,破旧不堪,仿佛马上就要塌了。四周浓雾弥漫,绯纱江全身湿透,感觉像是置身于水底。
房间里有一把崭新的开水壶,于是绯纱江想,这间房子大概很久没有住人了吧,如今晃二只是临时入住。晃二打开煤气炉烧水,然后带绯纱江走进浴室。
浴室保留着旧时的样子,圆形的木浴盆里还附有黑色的污垢。不过,泡在热水里的绯纱江在身体逐渐回暖的过程中,终于感到一种得救了的实感。
她想起了晃二双手的触感,那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身体。这还是绯纱江第一次将身体投入异性的怀里。
建筑工地的同事大多数都是男性。不过,绯纱江迄今为止从没有把他们当男性来看待过。她也忘了自己其实是女子。她把同事看做与自己平等的生物,经常跟他们开一些没头没脑的玩笑。
绯纱江想,可能是晃二凝视自己的眼神唤醒了自己对性别的意识。晃二的眼神里,有一种看着异性的感动,而这种情绪是建筑工地的同事们所没有的。
绯纱江想起了妆子。她怀念妆子,怀念那段激情燃烧的日子。她感觉自从走出感情的炽热旋涡之后,度过了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现在的生活无关男女,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在翻斗车和钻孔车的轰鸣声中,双手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经纬仪和倾斜仪,眼前尽是一排排的数字和事务性的报告书。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晃二递进来一些干衣服。绯纱江一看,是男式的彩色衬衣和羊毛衫、牛仔裤。没有内衣,绯纱江直接穿上了这些衣服,竟如定做的一般合身。绯纱江想起以前妆子要求自己穿男装的事情来。绯纱江的身体有些发烫,好像不只是因为浸过热水的缘故。
“你穿男式的衣服也很好看。”
见到绯纱江从浴室出来的样子,晃二讶然说道,目光落在了绯纱江的胸口,直看得绯纱江不好意思起来。
晃二得知绯纱江在大南建设工作,一边冲咖啡,一边跟她讲了许多事情。大坝建设反对期成会的建立、深泽源吉的死造成期成会的解体、粕山的名字、绯纱江躺过的一钱岩、重吉岩的传说,等等。
晃二虽年轻,口中讲出的话却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深度,值得一听。从他的话里,绯纱江了解到了古人的智慧,他们能轻轻松松治理好经常泛滥的河流。而且,她知道晃二看穿了大坝建设的本质——这是一项只为少数人谋福利,动用科学技术和机械胡乱破坏自然环境的危险行径。尽管他对大坝的建设工程不齿,但还能做到精打细算,顺势而行,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晃二既不是一门心思反对大坝的建设,也算不上是站在绯纱江这一边,而是老老实实地看着工程的进展。从这一点,绯纱江看到了晃二的心胸宽广和随机应变,她并不觉得这是狡猾。绯纱江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她远离实际社会,很久没有和人交心,格外渴求接触真实的人性吧。
在绯纱江洗澡时,晃二已在房间里牵上了绳子,将湿衣服晾了起来。绯纱江站起身,想把自己那些冒着水蒸气的衣服收起来。晃二也跟着站了起来。
隔着衣服,两人肌肤相触。晃二一阵激动,抱住绯纱江吻了起来。
“你身上有玫瑰的香味……”晃二放开了她的唇,喃喃地说道。
好久没有听见这种情意绵绵的话语了。这句话居然出自一名男子之口,绯纱江心里一阵感动。
晃二的唇十分有力,强势地牵引着绯纱江的舌。绯纱江没有反抗,她感受着被伴侣引导的快感,配合着晃二,心中腾起一股汹涌的情感。
“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晃二坐在绯纱江旁边,继续说道,“我并没有因为刚才救了你,就认为你会原谅我。”
其实绯纱江也不是因为要报恩,才站在那不动,任由晃二亲吻的。
绯纱江心中有些慌乱,不知道看哪里好。当她望着晃二的胸口时,晃二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此刻绯纱江的全身都变得异常敏感,任何细微的接触都能扰乱她的心。她一直在艰难地忍耐着。可是晃二的手指滑到了她的耳后及后颈的发际。根据她以前和妆子在一起的经验,她知道此时自己的全身血液都在燃烧。晃二将自己的耳朵凑上去,说道:“我从你的身体里,可以听到千字川的潺潺细语……”
这潺潺的细语很快就要变成激流了。晃二再一次地,吻上了绯纱江的唇。绯纱江歪过头,晃二便要解开她衬衫的纽扣。在初次见面的男子面前,绯纱江还不敢这么疯狂。
她犹豫道:“可是,那个……”
晃二紧紧地搂住她,“别说话……好像能听见溪流深处的声音。”
一双强有力的手包裹着绯纱江的乳房。
“溪流深处的回响,跟小鸽子的心跳一样……”
晃二像是念咒一般,在绯纱江耳边低语。
“你的乳房,很柔软。”
“大家都说我是搓衣板身材。”
晃二欣赏着绯纱江的身体。绯纱江虽没有自信,但晃二的称赞着实让她心里甜甜的。乳头感到轻轻的刺激,这种刺激比起妆子甜腻腻的挑逗,更多了一份温柔的深度。在不断的揉捏与爱抚的刺激下,绯纱江不知不觉便开始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晃二的手臂。晃二还想做出进一步的动作,结果绯纱江失去了平衡,僵硬的手臂也没能支撑得住身体,于是两人一起倒下了。
躺着的姿势让绯纱江更加难以清醒地思考,她的羞耻心没能守住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美妙的快感顿时占领了她整个空虚的心。晃二握住了她的腰,这时绯纱江的身体本能地颤了一下。而当晃二正准备放手时,绯纱江却又握住他的手,像是请求他继续。
恍恍惚惚,绯纱江胸前的衬衣全部敞开,身体一览无余。
“你真敏感。”晃二低语道。
我的身体居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对方正在看着我的身体!想到这里,绯纱江的情欲更加沸腾。
“要不要再尝尝被溪流冲走的感觉?我们去隔壁房间……”
绯纱江看着晃二。这是个男人,妆子知道了一定会恼火,一定会对着这个男人怒吼:“肮脏!”她一定再也不愿意和自己牵手了,甚至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
绯纱江想,就把今晚的事当做是为了帮助妆子重新振作而做的吧。当然,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身体渴求着更进一步的爱抚和慰藉,想着自己是为了妆子,绯纱江轻松地跨过了男女之间的隔阂。她合上了衬衫的领口,对晃二说:“如果,你还会再救我一次的话……”
晃二抱起绯纱江,将她放到床上。床是新的。绯纱江感到自己全身都被晃二的味道所包裹着。
待晃二褪去衣服,绯纱江亦是全裸。晃二那一身结实的肌肉无比耀眼,神似少年的脸颊红扑扑的。他知道自己勃起了。
绯纱江也湿了,她不再拒绝晃二手上的动作。晃二比妆子的动作更大胆、更激烈。新鲜的触感刺激着绯纱江的身体。她抱住晃二的背,主动要求着。眼前出现了一条深渊,她不愿孤身一人陷进去。
中心地带的快感传遍全身,连脚趾头都异常兴奋。绯纱江将对方的手推回去,触碰他身体上坚硬的那一部分。
晃二全身发热,颤抖着,这让绯纱江胸中一阵感动。
“真舒服……”晃二喘着粗气说道。
然后,他转过身,压上了身下的裸体美人。
绯纱江张开身体,伸手帮助晃二进入。这是她与妆子在一起时从未品尝过的欢愉。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这样做的。”
是的,绯纱江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妆子。晃二进入得更深了些。突然,绯纱江感到河水开始沸腾,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波涛汹涌的水中。晃二在绯纱江的身体里蜷缩得像是一支强韧的弓。绯纱江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流进了身体。
刹那间,妆子的身影仿佛从心中消失了。
晃二瘫软下来,浑身是汗。不过绯纱江还是继续抱着他。
“河水满溢,我好像被冲走了。”
绯纱江闭上眼睛,喃喃低语。她觉得自己还在随波逐流。她抓住晃二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她自己的手覆在晃二的手上。
过了一会儿,晃二仿佛获得了新的力量,眼睛里一片赤红,从上面压住绯纱江。绯纱江感觉身体的中心被他静静地、强有力地俘虏了,她投身于一个光彩绚烂的世界,隐约听见自己好像在喊着什么。晃二如绯纱江所愿,挺进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绯纱江突然有种晃二消失了的失落感。她追着晃二,更加强烈地渴求他。新一轮的充实感让绯纱江兴奋得喘不过气来,她紧锁眉头,呼喊着:“亲爱的,快,快救救我!”
零零散散的欢喜之间,夹杂着痛苦的陶醉感。晃二支起上半身,仿佛要带绯纱江跳一支节奏未知的舞。绯纱江完全听任晃二的摆布了。她抬起脚,打开双臂,晃二火辣辣的视线扫在她的身体上,似爱抚一般。她有些受不了,娇喘微微。晃二说,她的声音像弦乐一般好听。临最后高潮时,更加激烈的高昂乐曲响彻耳畔,两人迷乱在无边的仙境。
两人分开后,绯纱江的眼角溢出了泪水。
“不要离开我……”
绯纱江说道。激情褪去,她对晃二的爱却越来越深。
“我们结婚吧。”晃二说。
——结婚。这是多么好听的两个字啊!对了,自己结婚的那一天,妆子便也能从幻想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了。
绯纱江紧紧抱住了晃二的身体。
绯纱江写了一封很长的信:
妆子,我真庆幸来到这片土地,得以重新审视以往的我。我是四月份来这里的,山上残雪,冷风凛凛。后来,迟到的春天总算来了,到处呈现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小鸟的合唱响彻山谷,人类跟自然融合成一体。
我现在在修建大坝。当然,我的工作仅仅是牛毛一般细小的差事。不过,在大自然之间工作让我体会到了人类的意义。其实人类修建大坝并不是要创造一个新的自然,创造自然不是正道。人类只是要同自然协调发展,顺应自然,同时更好地享受自然带来的福泽。仅此而已。
妆子,我们两人在一起是违背自然的。你过去追求的我仅仅是你的幻想。你追求的是完美的人,你希望找到一个兼具男性和女性特点的人。而这种人在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也许在某段时间内,我曾经满足过你的愿望。但那终究只是虚妄。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性,不是你追求的那种完美的人。当我来到这片土地时,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妆子,老实跟你说吧,我就要同这里的一个男人结婚了。男人和女人结婚,这是世间常理。他让我懂得了作为一个普通女人的喜悦。告诉你这件事之后,你一定会认为这件事情很肮脏。但我却认为十分自然。希望你能理解我。
妆子,我和他马上就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结婚典礼,看看我们的幸福吧。真实的我并没有变,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
妆子没有回信,也没有来参加结婚典礼。
和晃二的新生活充满了新鲜色彩,绯纱江渐渐没有闲暇去想妆子的事了。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妆子突然又出现了。
那是夏日里的一天,热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