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纱江感到,在自己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涌起了一股无法理解的情感。
妆子的信写得十分煽情。虽然字面上看起来与别的信大同小异,但绯纱江能够从一字一句中咀嚼到深刻的含义。
新学期开始了。慧池学园就在绯纱江的学校旁边,所以她和妆子偶尔能够碰上面,不过即使碰面,两人也仅仅是相视而笑,并无言语。有时候,妆子还会故意转过头去,和身后的朋友们聊天。这是她们的约定,可是绯纱江不喜欢这样,她觉得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妆子很可恶。
一周过去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几乎没有。一天,绯纱江结束篮球训练回到家时,看见妆子落寞地站在门前。绯纱江连忙跑到妆子身边,关切地问:“妆子,出什么事了吗?”
妆子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我是尼莉莎!”
“好吧,尼莉莎,出什么事了吗?”
“鲍西娅真坏,我每天都在等你,你却……”
“等我?在哪儿?”
“体育馆旁边。鲍西娅每天都和一起打篮球的人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妆子会不高兴!可是,绯纱江没看到妆子在等她,而且和万里一起回家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尼莉莎,你不用参加话剧社团的活动?”
绯纱江想,话剧社团的活动应该也会持续到很晚才对。
“那种社团,我退出了。”
“这怎么可以!先进屋再说吧。”
“房间里有其他人吗?”
绯纱江是和哥哥一起住的,不过他要很晚才会回家。
两人乘电梯来到了绯纱江的家里。绯纱江将妆子领到自己的房间,刚一关上门,妆子就紧搂住绯纱江不放。
“我身上很脏的,一身的汗和灰尘。”
“没关系,鲍西娅再脏我也喜欢。”
妆子的舌很烫。面对感情如此激烈的妆子,绯纱江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我去洗个澡,很快的,等我一下。”
绯纱江让妆子坐在沙发上,自己走进了浴室。
妆子在家门外等了多久呢?脸色也不好,还一直站着等。想到这里,绯纱江突然对妆子心生怜爱。自己真是太不会察言观色了!
浴室的门开了。妆子全裸着,站在门外。她的身体发育成熟,美丽得让人窒息。没有那天游泳时见到的藏青色泳衣的遮挡,她全身的肌肤都闪耀着艳丽的光泽。
“鲍西娅,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绯纱江抱住了这浑身雪白的人儿。她不胖不瘦,身体非常柔软。
“鲍西娅,我来帮你搓背。”
绯纱江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很黑,骨架也很大。看到她犹豫,妆子让绯纱江背过身去,开始帮她搓背。说是搓背,其实更像是爱抚,当妆子的手碰到敏感部位时,绯纱江不禁扭动起身躯。
“尼莉莎,别,我受不了。”
妆子吃吃地笑了。
“好意外啊,鲍西娅。原来你的忍耐力这么弱啊。”
“要是对你这么做,你也会受不了的。”
“我受得了的。”
“那我们换位置,我来帮你搓背。”
绯纱江看见妆子的背上还有穿着泳衣被太阳晒后留下的印子。那些没被太阳晒过的皮肤,在她看来便犹如极易枯萎的娇嫩花瓣一样。
妆子不再笑了。绯纱江搓得很认真。不过渐渐地,她想戏弄一下妆子,让她也受不了,于是故意伸手去碰她身体的敏感部位。
“尼莉莎,现在感觉怎样?”
妆子咬住嘴唇,她在忍。她忍得面红耳赤,身体颤抖。她很明显就要忍不住了,却说:“鲍西娅,这样我还受得了。”
她这么说,反而让绯纱江有些呼吸困难了。冲掉泡沫,绯纱江用毛巾擦干妆子的身体。妆子裸着走出浴室,躺在了沙发上,轻声问绯纱江:“不舒服吗?”
“笨蛋!我是忍得太辛苦了。”绯纱江蹲在妆子旁边说道。
“鲍西娅,我想喝酒。”
“葡萄酒的话,我家还有。”
“可以给我喝吗?”
妆子说这话的神情,好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绯纱江从餐具柜中拿出一瓶葡萄酒和两个玻璃杯。妆子饶有兴致地看她裸着身体做出这一连串的动作。
“这个酒瓶真特别。”
妆子惊奇地看着酒瓶上的标签,发出赞叹。
“这是Dubonnet的红葡萄酒,我很喜欢喝。我们一起喝吧!”
绯纱江倒了一杯酒,递给妆子。妆子摇摇头,不高兴地说:“用什么杯子啊,讨厌。明明说一起喝的。”
“傻孩子,尼莉莎。”
绯纱江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喂到妆子口中。
此时,奇妙的爱情陶醉了两人的心。
绯纱江一触碰到妆子的肌肤,就觉得情欲异常旺盛,无法抑制。她的舌从妆子的唇滑到颈部,继而滑到乳房。
妆子同样激动无比,她一边颤抖呼唤“鲍西娅”一边温柔咬着绯纱江的肩和腰。
每听到一声呼唤,绯纱江就会万分感动,身体不由自主蜷缩。
此刻的妆子是一朵盛开的花,鲜红的花瓣将绯纱江的身体紧紧裹住。眼前有一扇门开了,门后是妖艳、甜美的欢愉。
后来,两人避开他人,频繁幽会。只要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妆子总是会变得大胆起来,做爱的技巧也逐渐娴熟。两人已对彼此的身体及反应都了如指掌了。
初秋,在妆子的生日那天,绯纱江买了一只红色的钢笔。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呢?”
妆子兴奋地问。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绯纱江突然对自己有些生气。也不多考虑考虑,就买下了这么一件平凡至极的礼物。不过,妆子却很宝贝地把红色钢笔抱在胸前。
“我很喜欢,鲍西娅。我好高兴。”
看着她这个样子,绯纱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里暖暖的。
有一次,妆子避开家人,偷偷地将绯纱江带到了自家的仓库。妆子不是第一次进仓库,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身衣服给绯纱江穿上。穿上皮夹克和骑士长裤的绯纱江,要是换个发型,简直与男子无异。妆子很满意,拉着困惑不已的绯纱江走上了傍晚的街道。
秋风萧瑟。妆子肆无忌惮地挽着绯纱江的胳膊,走进了情人旅馆。
冒险成功,妆子很开心。魅惑的房间装饰也煽动着两人的心。绯纱江看着自己的男子装扮,胸口一阵狂跳。她们对着镜子,欣赏着彼此的身体。
一番激情之后,妆子倒在床上喘着气,身体像火焰一般滚烫。
“你是不是有些发烧啊?”
绯纱江吃惊地说。
“鲍西娅,我只是太兴奋了。”
说着,妆子的身体又要缠上绯纱江。
这时,窗外吹来一阵风,妆子因此咳个不停。
第二天,妆子没去学校。绯纱江有些担心,但又不能直接打电话到妆子家。因为她与妆子有约,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秘密。
三四天之后,妆子回到学校,脸色苍白,显得憔悴了许多。与绯纱江擦肩而过时,妆子告诉她:“老地方见。”
坐在茶餐厅里的妆子看起来很冷。
“我本来想去你家看看你的。”
绯纱江觉得妆子生病,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不行啊!”
妆子的语气很坚决。
“要是让你看到我病怏怏的样子,我就去死!”
妆子比绯纱江想象得还要憔悴,但她却还是拼命表现出活泼健康的样子。绯纱江知道她在逞强。
“带我去你家吧。好吗?”
见绯纱江有些犹豫,妆子生气了,瞪着眼睛说道:“你不会是不想要我了吧?”
妆子疯狂地渴求着绯纱江,像一朵妖艳的花。然而绯纱江终究还是顾及妆子滚烫的身体,不想挑起妆子的情欲。发现绯纱江有所保留,妆子不依了,嗔道:“这不是平时的鲍西娅!”
后来,妆子没有再缺课。不过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逐渐失去了光泽。
绯纱江也变了,经常发呆。
“到了思春期了。”万里嘴上这么笑她,其实是以为绯纱江嫉妒图腾和西起野老师的幸福。她能这么想也好。图腾貌似也放弃绯纱江了。肯定是有人跟他打小报告了,不然,图腾才不会放任没精打采的绯纱江继续颓废下去。
新年过后,妆子便又开始请假。虽然她在绯纱江面前依旧装作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但绯纱江还是对她肺部患病的事情略有耳闻。可她越是顾及妆子的身体,反而越是惹得妆子不高兴。
“最近,鲍西娅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毕业的事情也是不能提的。不然,妆子就会哭着说:“毕业之后,你就会把我忘了,对不对?”
但是,毕业之后的出路是不得不考虑的,工作早晚也总是要找的。
正好绯纱江所在的篮球社团的学姐——服部美智说想见绯纱江。虽然学姐已嫁给了一个美国人,改为夫姓,成了美智艾玛逊,但她还是经常与西起野老师保持着联系。学姐想给绯纱江介绍工作。她的丈夫——威廉·艾玛逊,是一名土木工程学专家。他所在的建筑公司正在招女员工。于是美智学姐便问问学妹们有没有意愿。
绯纱江怀揣着一直以来的志愿,来到了美智学姐的家中。她并不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员工,她的志愿是,成为一名专业的测绘工程师,去探索未知的山林和河流。
听到绯纱江的志愿,美智说道:“这个嘛,还真像藤舍你的想法。你的身体好,也擅长精细的工作,适合是适合,不过你终究是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做不做得来呢……”
“我查过了,只要进专业学校或培养机构,或者是直接开始实际操作,拿到测绘工程师的资格证就行了。不需要其他特殊的资格证书。”
“确实。”艾玛逊对绯纱江的志愿很感兴趣,说道,“在美国,有许多女性测绘工程师。绯纱江,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就算公司不招你,我也会找你作为助手协助我工作的。全世界的工作都等着你去做。”
绯纱江觉得自己的志愿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全世界的工作都等着你去做——她把艾玛逊的这句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
一周都没有见到妆子了。这一天,绯纱江放学后到美智学姐家串门,回到自己家时看到妆子正等在门口。
“尼莉莎,怎么了?”
绯纱江吃惊地问。妆子今天应该没有去学校。
“来见你啊。”
妆子有气无力地说。绯纱江赶紧将她请进屋里。
“你今天不是因为打篮球才晚归的吧?”妆子伤心地问道,“你是从美智学姐家回来的吧?”
绯纱江反问道:“尼莉莎,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妆子不理会绯纱江的问题,继续说道:“我看到你跟那个外国人走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
绯纱江确实和艾玛逊一起散过步,不过,旁边不是还有美智学姐嘛!
“鲍西娅,你喜欢上那个外国人了吧?”
看着做出如此判断的妆子,绯纱江觉得有些悲哀。泡完咖啡,绯纱江握住妆子的双手,郑重地解释道:“艾玛逊身边,可是有美智学姐的。他们两人的爱情坚贞不渝。我不会喜欢上男人的。”
“男人都是肮脏的。”
“我去美智学姐那里是为了谈有关工作的事情。”
“鲍西娅,你想在建筑公司工作?”
“现在还没有决定,不过我想当测绘工程师。”
“测绘工程师?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在全国到处跑动?”
“可能还会跑到世界各地去。”
“你想——和我分手?”
“我才不想分手!”
“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这件事?”
“我哪有隐瞒!”
绯纱江的语气稍微重一点,妆子就哭了。看着这个孩子一样的人儿,绯纱江犯了难。看来一般的安慰她是听不进去的。
“鲍西娅,不要毕业。不要去做测绘工程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妆子站起来说道。
“这个,很难……”
“鲍西娅,不难的。”
待妆子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吵着要喝酒。要真是个小孩子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哭累了,睡着了吧。
“其实我不想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必须要开心开心。”
妆子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她带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漆盒子,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绘有描金画,画的是两只鸟。
“这上面画的是比翼鸟,我在家里的仓库找到的。这个盒子以后就是鲍西娅的了。”
妆子打开盒子的盖子,里面装着一个用旧锦缎包着的东西。
“鲍西娅,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妆子的目光炽热。绯纱江认为,倘若自己还不顺了妆子的意,妆子那颗扭曲的心就治不好了。
事情正逐渐朝着艾玛逊所说的方向顺利发展。
绯纱江参加了测绘工程师的课程。三月,几乎与毕业同时,绯纱江得到了实地工作的机会。绯纱江抓住机会,答应去实习。虽然要离开东京半年以上,但她有心理准备。况且这样还更有利于她与妆子断绝关系。
绯纱江不想再与妆子纠缠下去了。就像很多人经历过的麻疹一样,妆子一直都是全身发热。虽然绯纱江对妆子的爱并没有改变,但妆子的病着实让她担心。妆子病得这么重,绯纱江觉得自己应负一半的责任。为了她的身体,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她告诉正在从事大坝建设工作的叔叔,自己要成为测绘工程师了。叔叔一听,顿时瞪圆了双眼,说道:
“这可是和出家遁世一般的工作啊。你是不是失恋了?”
好在最后叔叔还是祝福了她,两人一起干了一杯。
她又跟哥哥说起这件事。没想到哥哥面不改色地对她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呗。”
绯纱江没有告诉妆子。即便没说,妆子好像能感知到绯纱江的心事。绯纱江也知道妆子看出来了,便更开不了口了。
考试结束,转眼到了毕业的日子。这天,绯纱江对妆子讲明了自己的打算。
妆子很生气。她知道自己生气也没有用,于是她哭了。哭到最后,成了哀求。而这一天,绯纱江终于不再顺着妆子的脾气了。她批评妆子,跟妆子讲道理。如果妆子听不进去,绯纱江就会发脾气。两人的位置一下子颠倒了过来。现在是妆子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惹得绯纱江动怒。这一天,樱花盛开,两人在樱花树下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狮子吼峡的工作异常繁忙。脾气暴躁的测绘主任把刚来不久的绯纱江当男人一样呼来唤去。绯纱江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连欣赏狮子吼峡风景的闲暇都没有。听说,一些当地居民曾强烈反对大坝的建设工程。不过,由于反对运动的领导者不久前病死了,反对运动便不了了之了。大部分居民接受了建筑公团的购地条件,不再反对大坝的建设。而公团为了防止反对运动的卷土重来,一刻也不敢停留,迅速地加快了工程的进度。
据当地的激进派报纸报道,公团在土地买卖方面用尽了肮脏的手段。尤其是在深泽源吉死后,公团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手段之卑劣,昭然若揭。他们举办名义上的说明会,实际上根本没有说明清楚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哄着居民们喝酒玩乐。另外,他们还通过当地的大老板进行强制的土地买卖,居民不愿卖地就对其进行恐吓。事务局长还派人到各户居民家里去做工作,劝其签署买卖土地的协议。如今,反对期成会已是名存实亡了,解散是迟早的事……
工程相关人员对这起反对运动是不怎么关心的。开山、截川、建湖,他们只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绯纱江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每天奔波于山间。
妆子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绯纱江的住址,她写给绯纱江的信件一封又一封寄到了建筑工地的宿舍。绯纱江一封都没回。虽然看似无情,但绯纱江想,也许妆子能慢慢忘了这段情。背信弃义的骂名,自己一人背负就够了。
一个月后,绯纱江完全适应了工作,做得得心应手。即将被水淹没的区域内有一座神社,那里在五月中旬要举行一场插秧祭典。上级通知,祭典那天,施工的噪声要有所控制。
绯纱江迎来了难得的两天假期。由于公司不让员工去参观祭典,于是绯纱江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走进峡谷,准备静静地看一看溪流。
就是在这一天,绯纱江遇见了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