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崎有些倦了。这是他第一次疲于办案。他不想把原因归结为上了年纪。也许是受不了都市的炎热吧。现在,随着列车渐渐离开东京,他觉得恢复了一些活力。
阿栗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书,全无疲惫之态。馆崎的调查时间拖长了,出差延长了一天。但阿栗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为游玩的时间增加而高兴。馆崎看到阿栗把在车站买的盒饭及三明治吃得精光时,不由想到:这丫头的脸皮也太厚了!
馆崎从刚才就打开了素描本。虽然后半部分的内容有着重要的意义,但馆崎还是认真地从第一页开始读。在阅读过程中,妆子的形象变得非常鲜明起来。
这是一个在生活上无忧无虑的独生女。在学校成绩很好,兴趣广泛,对文学、音乐、绘画等都有浓厚的兴趣。她参加了话剧社团,描绘自己在舞台上的画像,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妆子自我表现欲很强。从她对别人的批评来看,她很自信。
阅读着最初的部分,馆崎意外地感觉到妆子对男人缺乏信任感。
“男人是粗俗、野蛮、不知羞耻、肮脏、有臭味的令人惊叹的残缺的生物”。
在素描本的某处,妆子气势汹汹地大写特写道。这种思想的根源可以判断出是来自父亲。
父亲基本上没有在妆子面前出现过,但和母亲有过争吵。吵架的原因在于父亲在外面玩女人。妆子同情母亲,她认为财产怎样无所谓,只要母女二人能一起生活在一个小家里就好。妆子写下这些内容,肯定也是受到了同住屋檐下的离婚姑姑的言行影响。妆子心中对男人的不信任感更加根深蒂固了。
馆崎对触动妆子心灵的P很感兴趣。这是第三次阅读妆子的素描本了。馆崎不敢漏掉一丝细节,在字里行间移动着自己的视线。
妆子最初见到P是在去看篮球比赛的时候。那天妆子还没有写出这个人物的名字叫P。但是渐渐阅读下去,就会知道的确如妆子母亲所说一样,很明显这个人就是P。
妆子的一位朋友回忆起了当日的事情。当日的比赛以妆子所在的慧池学园为代表,包括同系的大学一共有六个学校出场。且不说P是谁,就连P属于哪个学校目前都弄不清楚。
没隔多少页,素描本上再次出现对P的记述。
旁边添加有抽象画风格的画。一个似美人鱼一样的裸体少女在游泳。
“像做梦一样。我又和他见面了,还说了话,得到了他的帮助!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我那么狼狈,呛了水,不停地咳嗽,爬上岸后身体完全瘫了。那个人一定笑了。没告诉他名字就好了。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P这个名字在这些内容之后出现了。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现实的我在他面前会马上逃掉,因为怕被嘲笑。我也不去训练了,感觉会被人发觉。最后,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把那个人叫做P,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待在他身边。但是反过来想想,我还真可怜。”
从这些内容之后,P就不断出现。
“好几次都想给P写信,写好了却揉成团。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终于我把最后的一封信装进了信封,写上了收信人姓名及地址。署名的时候我的手停了下来。写上妆子的话大概信就会被扔掉。结果我写上了一个谜一般的名字,把信投进了邮筒。听到信件落到邮筒底部,发出声音,又很想把信捡回来,很想把手伸进邮筒里去。”
这段话字体潦草,跟之前的截然不同。下一页也是。
“最终P还是没有给我回信。P有没有读我写的信呢?哎呀,肯定读都不想读。还是说信在邮寄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要不要再写一封呢?唉,如果他读过信,然后扔掉了,我再写一封岂不是羞上加羞?”
接下来的记述又是关于话剧社团的,大概是到了新学期,话剧社团的活动又开始了。
不过,记述的内容没有以前那样的热情了,只是漫不经心地写了些预订计划。除此之外,就是——“下定决心给P打了电话,手指在颤抖。一听到P的声音就如坠入梦中。声音都快哑了,发不出大一点的声音。我只是说了些要紧事,放下话筒后暂时发了一会儿呆。”
从后文记述的内容可以判断出,这次电话的内容是希望P能前来观看妆子的表演。慧池学园参加了话剧表演比赛,妆子也会登台。
“P来了!我本来不太抱希望了,他竟然来了,太感动了!透过幕布的空隙,我看到观众席上的P了。他戴着太阳镜,穿着黑衬衫。谁都没注意到这是P。我全身心地投入表演。我是尼莉莎,可爱、有魅力、活泼的小妖精。我在舞台上表演得棒极了,感觉像是妖精附身了。渡子在舞台上惊慌失措,真的是惊慌失措。幕布落下后可以和他说上话,不能磨磨蹭蹭了。我急忙卸了油彩妆,可是渡子来添乱了。我才不管她呢!我把收拾整理的工作推给渡子,朝着观众席飞奔而去。愕然,P已经走了。我以全速奔下楼梯跑到外面,看到了P的背影。我都快哭了,用力紧紧地抱住P的胳膊,拽着他去了附近的小吃店。P对我说演得真好,说我很漂亮!而且,而且,他没有半点蔑视我!我感觉乘坐在云彩之上。我跃进了P的怀抱。我是尼莉莎,小小的妖精,我献出了我的双唇,P回应了我!”
馆崎将这段话读了两遍,弄明白了妆子留在晃二家的N的意义。妆子是尼莉莎。那个字母是尼莉莎的首字母N。
“充满弹性的P的皮肤。充满力量的P的肌肉。我偎依在P的怀里,热辣的气息,强烈的气息,吹走一切的气息。我反复地喘息。我爱P,我们美丽地结合在一起。我们的誓言。吻!还有……”
素描簿上,妆子的裸体大胆呈现。
P送给妆子一支红色的钢笔。妆子为回赠品而苦恼。
二人为了避人耳目偷偷相会。地点是P的家,妆子家的仓库,还是情人旅馆?没有明确地写出来。因为越到后面,描写就越抽象。妆子将恋情美化、理想化,甚至是形容到极端。把做爱的行为当做是相爱的完美证明,妆子甚至感觉到身心都被净化。馆崎被下一节内容深深地吸引了。
“现在的P是完美的。P呀,请更加熟练地,让我们跃进爱的极致。啊啊!我身体中的P啊!Seraphitas。”
Seraphitas……好像在哪儿听过的词语。馆崎两臂交叉,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国道和火车线路平行着向前延伸。火车超过一辆接一辆的汽车。
是晃二的车。炽天使S5——SeraphimS5……Seraphitas一定是代表男性炽天使的名词。
“可爱的Seraphitas啊!我没能忍住,亲吻了你的伤口。害羞的P……”
妆子把男性P描写成炽天使。晃二与他那辆炽天使是分不开的。这样,P是晃二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了。
但是,妆子的爱登上顶峰后,两人的爱情开始降温了。原因不在于妆子,而是P表现出想离开妆子的苗头。直接原因是妆子的健康问题。
秋天,妆子患上了顽固的感冒,感冒发展成肺炎,妆子住院了。住了几天院之后妆子马上出院了,不是病痊愈了,而是想见P。她装作没事了,答应医生安静修养。但是,出院后第二天就去和P幽会了。P好像责备了发着高烧的妆子。这种情况下,P会责备她是极其正常的。但是妆子却不这么理解。
“P变得讨厌我了——喜欢上其他女子了!”
下笔很重,同时妆子继续更加激烈地恳求P:“我还年轻?还有将来?这是什么话!没有P怎么会有将来。我会去死!我说过的。”
妆子拒绝接受忠告。她丧失了理性。
最后,是关于P离别的宣言。
“一想到不能见面了就感觉要发狂。还会回来的!只要我变好的话,还是能见面的!笨蛋、笨蛋!这只不过是一时宽慰我的话罢了。我不是小孩子。睡不着。从妈妈的房间拿出安定剂吃了。但是一点都没用。”
在这段时间,妆子弄到了毒药。她是从化学实验室拿出来的。教师一不留神忘了锁上装有毒药的盒子。妆子这样写道:
“玻璃窗户半开着。贴有红色标签的瓶子,白色粉末,毒药。自己的手违背了意志伸了出去。回到家后把毒药放在桌上,我看着它,心不由得平静了下来。有了它,想死的时候就可以死了。这样想着,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馆崎去见慧池学园的校长及老师。追问之下,校长的额头出了冷汗。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还是承认确有毒药丢失一事。
妆子最后的记述——“P的信。是回信!心跳跃着。但是,读完信后,眼前一片漆黑。说什么结婚了!这个叛徒!肮脏的人!我怎样办!这一整天在红与黑的世界交错着。我烧掉了信,烧成灰烬扔掉了。”
馆崎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时,火车依旧发出很大的声响。窗外景色中,多是杉树映入眼帘。馆崎发觉不是小睡了一小会儿,是沉睡了好一会儿。
本该放在膝上的素描本不见了。转过头,旁边的阿栗打开素描薄,正看得出神。
“喂!”馆崎一出声,阿栗笑了笑将素描簿合上,系上细绳还给馆崎。
“知道Seraphitas是什么吗?”她以小孩子出谜语般的口气问馆崎。
“知道,是男性形态的Seraphim,炽天使。”
“那么,Seraphim呢?”
“跑车的名字。”
“笨蛋,我是问你Seraphim本来的意思。”
“你知道吗?”
“知道。”
阿栗虽然这样回答,但并没有打算告诉馆崎的样子。窗外变换的景色不停映入眼帘。这丫头总是这样,让父亲着急,很有趣吗?馆崎嘟起嘴,问道:“Seraphim是什么?”
阿栗淡淡地回答:“是炽天使。”
“炽天使……到底是什么?”
“侍奉神的天使的一种。天使也分很多等级的哟,一般是分成九等,炽天使是最高等级的天使。你没有见过拥有六只翅膀的天使的画吗?”
“天使确实是有翅膀的,但六只翅膀的……”
“炽天使象征热烈的献身。旧金山的修道院被称为第一炽天使修道院,其理由是他们献身性的爱。”
“给跑车取Seraphim的名字是指它献身于主人吗?”
“有可能。我认为Seraphim车体形象表现的就是炽天使。”
“什么意思?”
“普通跑车给人的感觉大都是男性形象。但是Seraphim的车体不是很优美吗?你没发现Seraphim能使人联想到女性曲线的美丽和温柔吗?”
“这个,我当然注意到了。”
“Seraphim的设计意图说白了是这样的。拥有出色的男性机能,又洋溢着美丽女性的优美,这样做大概是想制造出理想的完美姿态吧。天使是人的理想形象。所以天使再怎么万能,描绘出来的姿态都是女性。人也是一样的。即使能力再出众,缺乏温柔的男人都是有缺陷的人。”
“这可是个沉重的打击。可是,说到底男人气十足才是男人的理想吧。”
“就是因为这样想,爸爸才落到现在这副田地的。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男性不是女性,所以不完美。女性不是男性,所以不完美。所以说男人和女人结合,完美的人才诞生。因此,性交不是为了生育,而是人本能地追求完美的人类姿态。这样才有了性交的存在。”
馆崎好像明白了但似乎又不明白,感觉像平常一样被女儿糊弄了。但妆子和阿栗的想法在某些地方很相似。
“……呐,爸爸。”
阿栗用撒娇的声音说道。又要央求爸爸给零花钱吧。
“爸爸,我为什么要离婚,真正的意思你知道吗?”
“……也就是说,因为他不是天使。”
“笨蛋。”阿栗吃吃笑了出来,“完美的天使是不需要异性的。”
听完女儿的话,馆崎愣住了,呆呆注视着阿栗的笑脸。
搜查总部倾向于这样看待晃二遇害事件:晃二和妆子殉情了,而且是妆子策划好的强制殉情。
从晃二家留下来的果汁瓶子上,以及晃二的车门上发现了妆子的指纹;从遗落在晃二车里的头发检测出和妆子一样的血型,都提供了有利的证据。妆子见到晃二,用从慧池学园实验室拿出的毒药致其死亡。这是无可非议的。
但是,如果单纯把这事件作为殉情事件来解释,总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首先,最重要的是妆子的尸体还没有找到。从晃二的死亡地点附近到下流一带的河床都搜索过了,没有找到妆子的尸体,只是拾到一只妆子留下的白色鞋子。当然,妆子也有可能逃跑了,但晃二死后没有一个人见过妆子。
其二,妆子与晃二的关系模糊不清。虽然可以从妆子的素描薄推测出P是晃二,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反过来从晃二的角度来看,晃二以前就认识妆子的证据一点都没有发现,两方面都没有证据,这让搜查总部很是头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晃二遇害事件还是没能有所进展。而在这期间,狮子吼大坝的建设却在一点一点地推进。
九月初,三森巡查打来电话,如果没有这通电话,馆崎差点忘了最后一个阿供祭典将在下周日举行。在电话的最后,三森告诉馆崎一件意外的事情。
“埴田绯纱江将成为阿供。请一定要来看啊。”
埴田绯纱江将成为阿供——馆崎算是见识了在都市长大的年轻女性。现代女性的心理让人完全弄不明白。阿栗也是一样。
堀警官说他也想去看看。阿栗也是吵着要去。
“我也想去千字村,成为阿供。”
“笨蛋,离婚后回到娘家的人是不能当阿供的。”馆崎嘟着嘴说。
耳成神社因祭典而显得很热闹。看到已形同废弃神社般的耳成神社,馆崎觉得这小小的祭祀仪式真是热闹非凡。
村长犬石戴着旧立乌帽子,穿着素袍晃来晃去。馆崎还看到了埴田荣吉和深泽金。帕宗一身黑色,坐在鸟居旁边。一位年轻的女性正在跟帕宗说话,帕宗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这个女性大概是喜欢旅行的一个人,听说有祭典,就从其他某地方赶过来了吧。千字庄的婆婆在神殿进进出出。
不久,鹿之舞开始了。埴田荣吉吹着笛子。这是一首很有古代韵味的曲子,一下子唤起了馆崎对遥远从前的遐想。穿着白色麻布水干和裙裤的少年们,手持带有银色纸穗的长矛,穿着草鞋,舞姿威风凛凛。馆崎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怀旧之情。
舞蹈结束后,盛有酒的陶酒杯交错地传了起来。当酒杯传到身穿制服的三森处时,三森显得很高兴。
犬石的祝词念完后,院子里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
“是阿供!”阿栗激动地叫着,两眼闪耀着光芒。
馆崎不会忘记阿供的样子。
绯纱江扮演的阿供美得惊人!浓施粉黛的脸,樱桃小口一点红,像极了古代的女儿节人偶。她在淡红窄袖和服上罩着一件带有秋草图案的白色罩衣,静静地出现在神殿中央。
馆崎听见阿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个子高挑的绯纱江看起来十分有派头,举手投足很有名演员的范儿。古风的彩车被拉了过来,绯纱江走上去,坐在彩车的第二层。此刻,馆崎觉得彩车的古旧、服装的褪色都消失了,展现在眼前的,是铺在巨石上的一幅画卷,耳成神社现于画中。馆崎沉醉了,忘记了时间。
大鼓一击,巨响一声。阿供乘上的彩车随鼓声开始前进,吱吱转动的车轮像是碾过古代的岁月。
狮子吼峡大坝的建设完成,储水工作开始了。
千字川、千字村、耳成神社,还有埴田晃二被杀的现场,都将沉入湖底。
通缉荻妆子的照片被发往全国的警察手中之后,本案的搜查总部解散了。
馆崎站在堤坝上,看着新造出来的湖,和绯纱江一起。
蓄满水的湖面平静如镜。拥抱着湖面的山峦没有任何变化,直直地耸立在水中的重吉岩也沉默着。工程还在持续,这里要修建一条环湖一周的旅游长廊。在狮子吼峡匆匆忙碌着的,只有人类。
绯纱江在阿供祭典之后还在继续从事着大南建设的工作。馆崎偶尔会过来看看她。每次说要来这里,阿栗都会冷冷地问他:“又去约会?”
结束了大坝的工作,绯纱江要去下一个工作地点了。前来给她送行的馆崎心中有些酸甜的感伤。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对馆崎低下头道别的绯纱江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十一月初,馆崎接到了三森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三森告诉馆崎:“有位年轻的女子说了些奇怪的话。”
还有半个月,狮子吼峡就要被大雪埋没了。馆崎正想着这个问题,就听见三森说道:“她说她见过埴田晃二。”
听到埴田晃二的名字,馆崎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哦,什么时候见的?”
“这可真是奇怪啊!她说是秋季的阿供祭典的前一天。”
晃二死的时候是盛夏。他死后一个月,阿供祭典才举办。
“这名女子说她还坐过晃二的跑车,而且……”三森的语气变得有些怪了,“她还和晃二一起度过了一个晚上。”
馆崎决定去见见这名女子。
她叫香岛纪子,家住东京,是名OL。看起来和妆子有些相似,但毫无疑问是另一个人。
纪子的话前后连贯,不像是精神异常的人。但是,她讲的事情真可算是奇闻异事。
纪子在九月上旬,从玉助温泉一路走到狮子吼峡。由于她身上带的是一张旧地图,因此不知道这里是有公共汽车的。当她来到千字川,坐上一钱岩时,河水突然猛涨。事实上,一钱岩附近的河水的确会偶尔猛涨。而在危急关头救了纪子的,就是晃二。晃二还用炽天使将纪子带回了家。纪子说当时晃二的家里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这一点也与事实相符。因为绯纱江在此之前就搬走了。
当晚,纪子就住在了晃二的家里。
“我们两个人,彼此强烈地吸引着对方。这是突然间发生的爱情。”纪子说着,虽然有些脸红,但语气显得理直气壮。
第二天早上,晃二不见了。纪子听晃二说过耳成神社在举行祭典,于是过去找他。她在神社发现了晃二的脚印,帕宗也说见过晃二。
“帕宗?”馆崎念道。
后来三森警官去找过帕宗,想证实纪子的这段话。但他没有找到帕宗。虽然帕宗有时候会在大坝附近出现,但最近基本上就见不到他人了。
纪子的话从这里开始变得矛盾了。她说晃二确实来过神社,但她并没有亲眼看到。关于祭典的过程,纪子讲得非常详细。当时馆崎也在场,鹿之舞、犬石的祝词、阿供的动作,这些细节纪子都记得分毫不差。
但是,纪子一口咬定,晃二失踪了。
馆崎迷茫了。
“到底是谁开了个这么缺德的玩笑呢?”纪子讲完这段长长的故事之后,怅然若失地回去了。三森看着她的背影,如此说道。
“看来,最自然的解释就是:晃二的幽灵出现了。”
馆崎嘟着嘴,自言自语。
第二年春天,馆崎又与绯纱江见面了。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黑色的大地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貌。绯纱江被太阳晒成了健康肤色,稍微长胖了一点儿。馆崎对绯纱江说了她的变化,对方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怎么办呢?我可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这段时间,绯纱江偶尔会从大坝附近经过,在坝上度过半天。她说,雪化了,大坝的水要装满了。
绯纱江在狮子吼峡大坝这里,有过许多难忘的回忆。馆崎想象着一直盯着湖面的绯纱江的样子。
“到了插秧的季节,水量就会少多了。耳成神社那边,说不定还能看得见。”
“但是,祭典是办不成了。”
绯纱江遗憾地说。是的,那时绯纱江扮演的阿供真是美极了!不过,这句赞美的话,馆崎说不出口。
“帕宗应该回来了。到了他回来的季节了。”
这是一句连绯纱江自己都觉得不怎么样的玩笑话。
馆崎邀绯纱江去附近的茶餐厅坐一坐。出于自己的身份,馆崎不想引人注目,于是缩着身子走出警署。他回头一看,停车场里停着一辆白色的炽天使。
馆崎想起了香岛纪子的奇妙故事,讲给绯纱江听了。
绯纱江放下咖啡,杯子撞到杯垫,发出很大的响声。
“那么,在秋季的阿供祭典前一天,你的炽天使在哪儿?”
绯纱江的表情变得严肃,说道:“……关于这个,我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就在这时,馆崎突然感到身体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桌上的杯子都摔到了地上,整间茶餐厅就好像水底的石头一样,摇摇晃晃。馆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拉住绯纱江的胳膊,把她塞进了桌子下面,并从后面抱住她,保护着她的安全。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馆崎觉得震度为六级。而后来查到震源地狮子吼峡的震度为八级。
馆崎回到警署,收到了狮子吼峡大坝决堤的报告。在这场灾害中,三森巡查殉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