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吼峡发现了奇怪的尸体。馆崎警官接到警署发来的这则消息时,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这一天十分炎热。
这本是馆崎警官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昨晚刚从东京回来。他在东京与阿栗一起参加了老朋友女儿的结婚典礼,又陪阿栗一起看了场电影。虽然是一部讲恋爱的电影,不过最近的电影尺度超过了馆崎的接受程度——裸体的男女能够十分自然地出场。阿栗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在回程的火车上,阿栗望着馆崎的侧脸,担心地问道:“爸爸也该再婚了吧?要不要找我的朋友给你介绍介绍?”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馆崎训了一顿的阿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阿栗的这个表情跟婚姻失败跑回家时一样。那时她也是吐着舌头说:“过得不高兴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馆崎确实记得自己对阿栗说过:“要是过得不高兴,随时可以回来。”但那是他对着身着新娘服的阿栗哭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其实也就是句客套话,没想到阿栗居然当真了。馆崎有些为难。都怪自己是一个单亲爸爸,一直太宠着她了,对她缺乏管教。
堀警官打来电话时,馆崎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他家巴掌大的院子不算宽敞,却种着一棵梅树和数棵山茶。夏天的杂草生长得很快。长时间没有修剪,荒芜不堪。
阿栗什么家务都做,唯独不拾掇院子里的花草。她讨厌虫子。硬是要她整理院子的话,说不定能把梅树给砍了,砍了之后一定还要吐一下舌头。
阿栗这时候正在痴迷地看着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宝冢的女演员演的歌剧。最近,馆崎分不清阿栗到底是个傻瓜还是个过于精明的人。以前在学校的成绩也不算差,虽然身为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有些偏袒,但阿栗的长相也应该能算得上是前十。她毕业后到邮局工作,然后与同学恋爱、结婚。结果,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说过得不高兴,一个人跑回来了。不过馆崎倒也挺享受现在的生活。毕竟有人帮忙洗衬衣,他终于可以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衣上班了;还有人为他做最喜欢吃的咕噜肉。有阿栗在家真是方便!
话虽如此,阿栗还真是无忧无虑到极点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家长要零花钱,每个月要到东京看好几次电影或者宝冢的歌剧。馆崎都羡慕起阿栗来了。
馆崎呆呆看着女儿之际,电话响了。阿栗勤快地站起身去接电话,然后转过头对馆崎说:“爸爸,是堀警官打来的。”
把电话交给馆崎后,阿栗又回到了电视机前。
堀警官得知馆崎在家,心里舒了一口气。
“刚刚,据在千字村的三森巡查报告,在狮子吼峡的千字川发现了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很有可能是被毒杀的。”
“毒杀案啊……”
馆崎小学时,去狮子吼峡远足过。那里的窄小山路连绵不绝,馆崎只觉得脚痛记忆犹新。听说那里最近修建了供机动车通行的道路,交通变得极其便利了。这都是在狮子吼峡建了大坝之后的事情了。
“所里紧急部署。佐古警官任指挥。要不要我开车接你过去?”
“那就多谢你了。”
馆崎放下电话,只见阿栗拿出一件白色衬衫,摊开了。馆崎在穿衣服的时候,阿栗又帮他选了一条领带。女儿比死去的妻子还要善解人意,不过她对自己的事也是一心一意的。虽然在帮馆崎做出门的准备,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视机。电视画面上徘徊着一个带红色假发的女子。
“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啊?”
馆崎问她。他并不想告诉女儿血淋淋的杀人案件。
“《威尼斯商人》。翼钟子的反串真是太棒了!”
馆崎怎么也无法理解女儿的这种兴趣。女人演男性角色,有什么好看的。
不到十分钟,堀警官就开着车到了,旁边坐着园井警官。馆崎缩起身子,坐到了后排座位上。
“你们知道翼钟子吗?”
“啊,馆崎你不知道?”
堀看着馆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是你们家大小姐偏爱的明星吧?”
馆崎不喜欢他叫阿栗为大小姐,不高兴地嘟着嘴。不过,面向前方的两人没有看见。
“你说那人是被别人下毒了吧?”
“好像是的。三森巡查是这么说的。”堀答道。
“被害者什么身份?”
“被害者是千字村的居民,名叫埴田晃二。年纪不大,一直在东京工作,最近为了处理家里土地的事务才刚回来的。”
在馆崎的记忆中,千字村从来没出过刑事案件,但近来却有了一连串的轻微伤人事件。都是大坝建设推进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冲突。
“埴田晃二是哪一派的?大坝建设的赞成派还是反对派?”
馆崎登时顺理成章将这起毒杀案与大坝工程联系起来。
“虽然他加入了反对期成会,但据说他是个机灵鬼。他想趁乱抬高地价。”
“反对期成会不是解散了吗?”
“是的。深泽源吉去世之后,反对期成会就形同虚设了。”
馆崎还记得深泽源吉。他来过警署几次,发表完反对建设大坝的演说之后便会离开。人已进入晚年,瘦骨嶙峋,阴气十足。
“房屋要被淹掉的那些居民呢?开始搬迁了吧?”
“半数都搬迁了。三森巡查好像会留到最后。”
确实,三森所在的分处也要被水淹掉。
“埴田晃二的家人呢?”
“她母亲一直独自照料着家里的事情和土地,不过今年三月的时候遇到交通事故去世了。”
“这样啊。我知道有辆工程用卡车撞死了一名女性,原来那是埴田晃二的母亲。”
“是的。真是太巧了!大坝公团也支付了赔偿。”
听到这话,馆崎又不高兴了。虽然自己的立场不同,但也同样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孩子。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阿栗会怎么想呢?
“那这么说来,他们家就只剩埴田晃二一个人了?”
“他还有个年轻的妻子,大南建设的年轻测绘师。他们好像两个月前才刚刚结婚。”
“婚后不久就……”
“年轻人精得很。肯定是为了多要搬迁补贴,才增加了一个家人……”
这句话又触动了馆崎的神经。又是个同床异梦的新老婆。若是阿栗,会说什么借口跑回家呢?该不会又是吐一下舌头吧。
“他老婆卖了地,独吞了全部财产。你不觉得可疑?”
馆崎什么也没说。他心里还想着女儿的事情,思考能力变得迟钝了。
汽车驶进隧道。这是为了运输工程用的器材而在雫山开凿的隧道。
“前不久这里的路还很难走呢!”
正如堀所说,就在四天前,通往狮子吼峡的还只有一条窄小的林间小道,车子根本进不去。要是赶时间,就只能驱车从玉助温泉绕远路。
“可是,修路之前,千字村也没出过这种杀人事件啊!”
“那确实。”
堀没有反驳。肯定是想到难得的假期被打扰了,心中不快。
出了隧道,就可以看见狮子吼峡了。
他们超过了好几辆施工用的自动卸货车。道路还只是石子路,干燥的沙尘在强烈的阳光中飞舞。怕灰尘飘进车里,他们关了车窗。车内热得不行。
他们可以看见大坝的庐山真面目了。
白色的大坝改变了狮子吼峡的整体风景。到了秋天,这里就会储满水,第二年就可以开始发电、送电。真是神速!
馆崎听说,大坝在改变狮子吼峡风景之前,先改变了村民们的心。
人们一直勤勤恳恳劳作的土地没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看到这片土地上堆满了钞票。这是时代的进步,没办法的事。然而,总有些不好的传闻传到馆崎警官耳中:收到钱的村民们终日沉浸在大坝公团和银行方面举办的庆祝酒会中;许多家庭的父母与孩子为争财产而闹翻;有些男人将卖地的钱全用来赌博,赔得一无所有。虽然传播这些事的人因嫉妒多少有点添油加醋,但这些事情的的确确是发生了的。
路过大坝,他们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面朝峡谷,像屏风一样耸立着。馆崎记得这块石头叫做重吉岩。小学来这里远足时,老师讲过。据说是一个叫做重吉的伟人用这块巨石改变了河流的流向,治理了洪水。
车子绕过了重吉岩,古老神社的鸟居出现在他们眼前。馆崎不记得神社的名字了。
经过重吉岩之后,堀停下了车。在馆崎他们到达之前,这里已经停有好几辆车了,都是侦查员的车子。
白色的汽车吸引了馆崎的目光。是一辆与村庄田间小路很不协调的跑车。鉴识课的人员正在采集指纹。
“这是……”馆崎望着跑车问道。
“这是被害者的车,奢华吧?”鉴识课的人回答道。
“炽天使S5,还是新车。”
馆崎从打开的车门往里看,内饰也是全新的。仪表盘和车内小饰品的设计都非常夸张,简直像是飞机驾驶室一样!车钥匙还插在孔里,银色的蝴蝶钥匙环向下垂着。
“仪表盘下面的隔板里有一大包东西。”
另一个鉴识课人员在地上摊开一块白布,白布上摆着一些东西。有驾照、地图、烟盒、笔记本。最后,他小心地解开那个用蝴蝶花纹的手帕包住的包裹,里面是多得令人咋舌的纸币。
“车钥匙还插在孔里……”
“那就不是抢劫杀人。”
馆崎看着驾照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头发有些长,看起来挺可靠的青年。虽然有些粗野气,但应该是个好人。
远处不断传来施工的噪声。
“尸体被发现时是倒在河边的。”堀心急地说道。
这里到处都是石头,乱石路一直延伸到谷底。并且这些石头都是被开凿过的,边缘锋利,根本不适合行走。强烈的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谷底有许多侦查员正在忙碌着,尸体刚刚被他们用担架抬走。佐古警官也在现场,红色的衬衣与他那张黑黑的脸很不搭调。他没有女儿帮他搭配衣服。
馆崎走过去观察尸体的情况。尸体脸部已经被河水泡得肿胀、泛白、发紫,还留着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只能看出一点儿照片里的模样。右脚鞋子的脚后跟有一条新弄的缺口。
“死了有二十多个小时了。”佐古看着馆崎说道。
“好像是浸在水里淹死的。”
“只有上半身浸过水,直接死因是溺水窒息。但很明显,死前是被人投过毒的。”
“什么毒?”
“目前不太清楚,大概是有机酸一类的毒药吧。”
佐古一边说,一边挠着臀部。虽然这是他的习惯,但要是他有个女儿在身边的话,这个坏习惯肯定早就改掉了。
“也就是说,是这样的。被害者被人投毒之后,感到痛苦,想去河边喝口水。可是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就跌到河里淹死了。”
“不是自杀吗?”
“可是没有发现装毒药的容器。”
“有可能被河水冲走了啊。”
“被害者似乎没料到会死。汽车的发动机都没有关。”
“那被人投毒的地点在哪里呢?”
“最有可能是在车里。”
看到馆崎他们的身影,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
“我是被派到这里的三森。”
这人鼻头发红,看起来是个好喝酒的男人。他紧张得有些过分,大概是第一次碰到杀人案件。
“是谁发现尸体的?”馆崎问他。
“大南建设的工作人员。名字叫……”
他连忙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脸涨得通红。馆崎想,他不会是喝醉酒了吧。
“从上面很难看到这里的情况,那个人是无意间走到这里才发现尸体的吗?”
“不是的。他看到大坝附近漂着一只白色的鞋子,担心上游发生了什么事,才过来看看。于是就发现了晃二的尸体。”
“白色的鞋子?”
晃二的鞋子是黑色的。并且,两只鞋都好好地穿在他脚上。
“是的。是女人穿的白色鞋子。”
那只白色的鞋子现在正放在尸体边上,是一只左脚穿的鞋子,还很新。
“他说,就因为这鞋子,最开始真没想到死的是个男的。”
“这只鞋的主人去哪儿了?”
三森摇摇头。
“你认识被害者吗?”
“认识。不过他平时话不多。”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很普通的一个年轻人,蛮老实的,也不喝酒。一直在东京,和村里人没什么交流。”
“曾经是大坝建设反对期成会的成员吧?”
“是倒是,但他不怎么参加集会。反正他也不喝酒。”
“他那辆跑车还真够奢侈的。”
“那是,一个叫金海芳男的人帮他弄的。是用卖地的钱买的。”
“金海芳男?”
“他是下筋代理律师手下的人。”
馆崎撇了撇嘴。下筋高志这个代理律师在千字村对面那一带很有势力。
反对派的头头深泽源吉曾说,下筋一家才是大坝建设最大的受益者。下筋门下的金海芳男与埴田晃二有来往,说明事情确如堀警官所说,埴田晃二这个人真是精明。
用三森警官的话来说,就是“贼”。表面上是加入了深泽源吉的反对期成会,背后却和大坝建设促进派的金海芳男交往甚密,还达成了跑车等交易。
“金海芳男和埴田晃二关系很好吗?”馆崎问道。
“他们好像是小学同学。不过之前的关系并不是太亲密。”
“埴田晃二一直是在东京工作的吧?”
“是的。不过话说回来,下筋代理律师在东京也有事务所,金海芳男就在那家事务所工作。他们两人在东京也许见过面。”
“埴田晃二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加油站的汽车维修工人。”
“那么,他们也有可能是偶然碰面的。”
“说得没错。”
“埴田晃二有个年轻的妻子吧?”
“是的,他妻子名叫绯纱江。刚刚有警察去大南建设的事务所找她,应该快过来了。”
“她结婚后没有辞职?”
馆崎最初听到有年轻女子做测绘师时,非常意外。居然有女孩子会选择做测绘的工作,而且要每天混在一堆男人中,在深山峡谷的大坝工地里工作。并且,她还和素不相识的当地青年结了婚。馆崎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她到底是一个坚强的女强人,还是一个被生活逼得无路可走,硬着头皮盲目向前冲的人呢?馆崎习惯性地把这个女人与自己的女儿作比较,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他的坏习惯。他想,如果阿栗这么做,自己会不会赞成呢?
不久后,埴田晃二的妻子——埴田绯纱江赶来了馆崎面前。她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但是她给馆崎的第一印象还真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
她个子很高,面容清秀,眼部周围有黑眼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几岁。她头发很短,穿着一套藏青色的半袖工作服和一条同色的长裤。馆崎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绯纱江跟阿栗的感觉很像。
她脚步不稳,几次陷进岩石的缝隙中。一看到担架,她整个人就站住了,不停地揉着手中的红色手帕。在她全身上下唯一有点女人味儿的物件就是那条手帕了。
警察催她,她才来到尸体旁。蒙在尸体上的布被掀开了,她看了一眼死者的脸,随即转过头,用红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种反应是正常的,馆崎想。若是阿栗,会怎样呢?馆崎深深地吐了口气,走到绯纱江身边。这时,佐古开口了。
“是你的丈夫吗?”
“是的。”
绯纱江的回答意外地干脆简洁,不带口音。
“请节哀顺变。虽然你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我们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一些人把尸体抬走了。绯纱江目送着担架远去,似乎站不住了。
馆崎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铺上手帕,让绯纱江坐下说话。
“其实,你丈夫的死有些蹊跷。”
绯纱江将手帕放在腿上,摊开,露出蝴蝶的花纹。馆崎注意到这块手帕与车里发现的手帕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丈夫不见了的?”
“是昨天白天。我一直等到很晚,可是他一夜都没有回来。”
“昨天是星期天,你不上班吧?”
“不上班。”
“你们昨天白天一直在一起吗?”
“不是的……”
绯纱江的肩膀不经意地开始颤动。佐古一直等她平静下来,没有再问话。
“我……去镇上买东西了。我丈夫……”绯纱江说到丈夫的事情时,哽咽了,好像连称呼“丈夫”都不适应了,“我们在新指公交车站分别后,他就去金海先生那里了。”
“金海先生……就是下筋那里的金海芳男吗?”
“是的。我丈夫与他有约。”
“他们要谈什么事?”
“最终签订土地买卖的契约,拿回赔偿金。今天本来还要去东京看地的。”
埴田晃二拿到的赔偿金数额与警方在炽天使仪表盘隔板里发现的纸币数额相同。
可是,馆崎想,金海芳男一下子调出这么大一笔现金给埴田晃二,就算是完成大坝建设过程中的一项重要工作,他对晃二也未免有些太好了。不知道佐古警官是不是也抱有同样的疑问。馆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绷着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丈夫拿到钱就回家了?”
“不是的……他还到汽车站接我回家了。”
阿栗的丈夫会不会对阿栗这么好呢?
“埴田先生的车是炽天使吧?”
“是的。不过他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才到。”
“晚了一点儿?有什么原因吗?”
“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我感觉他好像跟谁见过面。”
“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怀疑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馆崎有些紧张。没想到居然冒出了一个女人来。
“——请,详细讲讲这个女人的事。”
“我也讲不出什么详细的事情,毕竟我没见过。只是,当我问丈夫为什么迟到时,他反倒问我如果他去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了,我怎么办?而且,我在车里的副驾驶座位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我的头发是没有那么长的,也不可能是我丈夫的头发。我丈夫并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但是……”
“但是?”
“我回到家时,发现有一个空的果汁瓶和空杯子整整齐齐地摆在走廊上。我记得我们出门时,走廊上是没有摆东西的。”
“看到那些东西,你丈夫什么也没说?”
“是的。他赶紧把瓶子和杯子都收了起来。”
“那个瓶子和杯子现在还在你们家吧?”
“还在。我没碰过。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这张纸条。”
绯纱江从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佐古。
“这是什么?”
“这是压在杯子下面的纸条。我丈夫只是看了一眼,就揉成一团扔掉了。我有些在意,后来就把它捡起来了。”
馆崎看了看纸条。这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字。只有一行——“再见了N”。
看来,埴田晃二确实与一个叫做“N”的女人见过面。虽然这个“N”还在埴田晃二家里喝了一瓶果汁,但两人碰面的地方应该在别处。这一点,从“N”坐过埴田晃二的车就可以判断出来。
埴田晃二是在别处遇到这个女人,让她坐上自己的车,并把她带到自己家里,请她喝了一瓶果汁。然后,想起要去车站接绯纱江,就留下“N”一人在家,开车走了。等他接到绯纱江回到家里时,“N”却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张告别的纸条。晃二没有跟绯纱江说“N”的事情,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馆崎想到这里,看到一名警员走了过来。
“我们沿着千字川附近都检查了一遍。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的证物。”
佐古吩咐他还要继续彻底地进行搜查,然后转过头,又问起绯纱江。
“你丈夫没有跟你说这张纸条的事情吧?”
“他没说。当时我正在把车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拿,我们不是一起发现那张纸条的。”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吃过午饭,我丈夫就在准备第二天去东京要带的东西,而我在收拾家里的旧东西。然后我想起有些事情,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我丈夫就不见了。一直都没回来。”
“他是开车出去的,是吧?”
“是的。家里很乱,还没收拾完,我还以为他马上就会回来的。”
“你昨晚没睡好吧?”
“嗯。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绯纱江用手帕遮住了脸。
“你认为你丈夫可能会去哪里呢?”
绯纱江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你认识一个叫‘N’的女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绯纱江连摇头的动作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