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天使的状态很不错。
越开越是表现出新的魅力。它完全被晃二驯服了,开起来非常顺手。
晃二终于在金海芳男那里办完了土地买卖的手续,签了契约。他开着炽天使,飞奔在中意的高速公路上,准备回千字村。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小包裹,虽然是用蝴蝶花纹的手帕随意包起来的,但是里面的东西很重。这还是晃二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接到手上时,只觉得手都要被折断了。
挂在前挡风玻璃上的木雕裸体人偶在摇晃,空调吹来了惬意的风。车外是火烧火燎的热气。
晃二觉得炽天使和绯纱江很像。结婚才一个多月,绯纱江的身体越来越柔软了。晃二怎么享受都不会厌倦,她总能带给晃二新的感应。她顺从晃二的欲求,在不经意之间,不断表现出妖艳美丽的娇态。
当两人缠绵后,恢复了自我意识,绯纱江就会双颊绯红,害羞地缩起身子。她也陶醉于情感之中,浑身散发着天真可爱与娇媚可人的气息。
晃二在第一次与绯纱江肌肤相亲时就想,她这种敏感的顺从,是不是被别的男人调教过的结果。但是,现在晃二知道每天都可以在绯纱江身上开启一个新世界,他无限满足。
“你就那么热啊?”
一大清早,刚才的温情余韵还没散去,晃二问道。星期天绯纱江不用上班。于是两人约定这样的日子要一起在晨光中度过。
“因为是你……”
绯纱江回答道,声音小得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样。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
“讨厌!”
晃二从茶柜上拿来一瓶Dubonnet酒,里面放的是麦茶。晃二很喜欢这个酒瓶的设计,一直留着用。他递给绯纱江一个杯子,倒了些。
“渴了吧?”
“不要你管——”
绯纱江背对着晃二,喝起来。
每周日,绯纱江都会到镇上去买东西。晃二送她到新指的公交车站,然后两人一起等公共汽车。
“别忘了接我。”
绯纱江蹦蹦跳跳地上了车,心情不错。晃二一直目送公共汽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绯纱江年轻,不知疲倦。晃二想,大概是经常运动的缘故吧。因为晃二,她的身体才开始了解未知的喜悦。晃二满足地走进炽天使。
虽是这样,晃二并非对绯纱江的过去毫不关心。
绯纱江从工地的宿舍搬进了晃二的家,但是并没有辞职。晃二也并没有强烈地反对她继续工作。于是绯纱江便开始每天往返于晃二的家与工地之间。
婚后不久,绯纱江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只要晃二想看,她就用身体挡住。并且,她对来信也十分敏感。虽然寄给她的信好像都只是寄到宿舍,但晃二知道她有很厚一叠信封。晃二问起,她就笑笑,并不回答。
而除此之外的事情,绯纱江却总是聊个不停。小时候做假小子的一些行径;喜欢运动、登山;经学姐介绍才进的大南建设;三月份才刚刚毕业,还只是个初入社会的见习测绘师。
在工作上照顾绯纱江的是一个美国的技术员,名叫威廉·艾玛逊,土木工程学专家。他娶了一个日本人做妻子,而他的妻子就是与绯纱江同一学校的学姐。他们夫妇还出席了晃二与绯纱江的简单婚礼。村里好多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威廉好像对你很好啊。”晃二说道。
“别说傻话了,要是让美智听到了,她会生气的。”
美智,就是艾玛逊妻子的名字。
在大坝建设完成之前,绯纱江不打算离开狮子吼峡。晃二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土地交接后,到东京开一家小型汽车修理厂。绯纱江同意了。她好不容易才掌握了测绘的技术,她能同意,晃二感到意外。他们在东京近郊找到了土地,约好明天去东京看看那块地。
大坝以惊人的速度建好了。建设方动员了多位顶级专家,全方位使用电脑,投入了集中土木工程学精髓的尖端机械。
白色的拱形大坝呈现出几何学的曲线。河流改道的工程也已完成。由于临时排水、开渠,场代川的水流发生了变化。晃二觉得大坝白色的外形很好看。他喜欢开着炽天使奔驰时,从旁看到的大坝那不断变换着的曲线。
转弯时,钥匙环会发出轻轻的声响。银色蝴蝶的钥匙环是绯纱江送的。
欣赏着大坝,晃二将车驶进了新修的大道。他看到路边有个蹲着的人影。从远处看,像是一团白色的物体。走近一看,才看到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白色裙子的女人。晃二停下了车。
打开车门,外面的空气像蒸汽一样闷。晃二走下车,靠近了些。女人没有动静。
“你怎么了?”晃二问道。
女人撩起头发,想要站起来,可惜腿脚不稳。
“没什么,”她甩开了晃二伸出的手,说道,“我只是有些头晕。”
她的脸上没有血色。
也许本来皮肤就白吧。眼睛周围有黑眼圈。她中等身高,身材的曲线十分诱人,白色衬衫的前襟丰满得令人炫目。
晃二看着她。脸部线条圆润,很有女人味儿,五官精致、立体,是个美人。不过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
“你要去哪儿?”
女人看了看晃二和炽天使,回答道:“大坝的,建设事务所。”
“那,还有好长一段路呢!我送你吧。”
“那就麻烦你了。”
她起初的警戒心好像缓和了一些。不过晃二要帮她拿包时,她还是死死抱住了包。
晃二回到驾驶座,犹豫了一下,把包着钱的包裹放进了仪表盘下的隔板里。他注意到旁边的女人看着他的动作,不过晃二并没有在意。
“真凉快……”
女人坐在晃二旁边,叹了一口气。一关上车门,她就挤到角落,抱着包,尽量离晃二远一点。
“今天是星期天,还不知道建设事务所开不开门呢。”
“不开门也没关系。”
“你是去见谁的吗?”
“男人就喜欢问这问那的。”
女人没有再说话。
工程急速赶着进度,想必很多人都离家很久了。晃二感觉身边的女人可能是迫不及待来看丈夫的年轻妻子。
一身白色的服装,让人联想起婚礼。
空调吹来凉爽的风,女人露出了舒心的表情。可是这种表情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她突然咬紧了嘴唇。
“不舒服?”
女人没有看窗外的风景,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摇摆的钥匙环。
“我想吃药。”
“你随身带着药?”晃二放慢了车速,“你家在哪里?”
“就在附近,比建设事务所要近一些。”
“我可以去坐一下吗?”
“没问题。”
晃二连忙驱车回家。绯纱江要是在家就好了——她去镇上买东西了。
女人坐在走廊上,即使让她进屋,她也不打算进去。
晃二递给她一杯水。她从包里掏出白色药丸,和水喝下。坐了一会儿,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
“你住在公司的宿舍吗?”晃二问道。
“不是。”
“那么……”
“我投宿在一家叫做千字庄的旅馆。”
谈话没有再继续。千字庄是狮子吼峡入口处的一间小旅馆。夏天常有学生们住在那里,还比较热闹。
“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吧。”
“谢谢。但我现在不想喝。”
“冷饮呢?”
“冷饮的话——那稍微喝一点点吧。”
晃二径自站起身,打开了冰箱。绯纱江还没回来,冰箱里基本上空空如也。还好有一瓶果汁。
“你呢?”
晃二往她刚刚喝完水的杯子里倒果汁时,她看着晃二的脸色问道。
“我不喝。”
只剩这一瓶了。晃二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有夫人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女人没有回答。她注意到院子里晾着一条梨色的连衣裙。
“很漂亮吧?”
“这个嘛……怎么说呢?跟你有些不同。”
“哇,你还真是能平心静气地讲出这么过分的话啊!”
“我不是说你不漂亮。”
“我知道。肯定是高高瘦瘦、身体健康的人。”
“算是吧。”
“好想见见她啊。”
“她到镇上买东西去了。我马上就要去接她了。”
“真体贴。你夫人肯定很爱你。”
“你结婚了吗?”
“我才不结婚呢!男人,很臭。”
“这,真让我吃惊。”
“不用管我,你去接你的夫人吧。”
“那,你没事了吗?”
“没事了,好多了。不过,留我在你家不是很安全,你还是关好门再走吧。”
“不用了。穷乡僻壤的,没有门锁。我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有Dubonnet。”她朝屋里望着,说道。
“那,你一边喝酒一边等我吧。”
“我不喜欢喝酒。”
“我也是。我们两个终于找到共同话题了。”
晃二笑了。女人受到影响,也露出了笑容。看到她明亮的表情,晃二放心了,应该是没事了。
“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名字无所谓的。就叫我‘倒在路边的女人’吧。”
她不同意的时候,态度真是硬得跟贝壳一样。
晃二怕迟到,于是留下她一个人,交代她好好休息后,便坐上了炽天使。
绯纱江抱着几个纸包,正等着晃二。晃二帮忙把东西搬到车里,然后才坐上了车。
“你迟到了。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一切顺利啦。”
晃二打开仪表盘下的隔板,给她看包着钱的手帕包裹。
“金海迟到了吗?”
“没有……只是……”
晃二本想告诉绯纱江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却突然犹豫了。绯纱江貌似很在意晃二迟到的这件事。于是他想逗逗绯纱江。
“如果,我去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了,你怎么办?”
“这种事——”
绯纱江笑了,她想说在这样的乡村里怎么可能发生呢?
“你还别不当真。我可是在千字川救了你这么个美女……”
“你说真的吗?”
“你问的是千字川救上来的美女?”
“傻瓜。我问你刚刚说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的事。”
“果然还是紧张了?”
“你好奇怪,吊我胃口。”
“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晃二想,都是女人,也许绯纱江与她还能成为朋友。那个女人确实漂亮,但她说讨厌臭男人。
“我,很臭吗?”晃二问绯纱江。
“干吗这么问?奇怪。”
绯纱江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晃二说。
一到家,晃二就下了车。看看走廊,她已经不在了。空果汁瓶和杯子,整齐地摆在一起。晃二在杯子下面发现了一张纸片,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上面写着的字迹还很新。
再见了N
最后没有写明名字,只是用一个“N”代替。这个字母,大概也是随便写的吧。真是戏弄人的告别。晃二把纸片揉成一团,扔掉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要是告诉绯纱江,肯定会被她笑死的。
晃二看绯纱江正忙着把纸袋从车上拿出来,于是便把果汁瓶子和杯子先收进了洗碗池。
吃完饭,晃二有好多事情要做。在东京郊外,他找到了一块适合建汽车修理工厂的地。他必须做好明天去东京的准备。他收拾着行李,摊开地图,想着自己居然就要成为一间工厂的老板了,他开始专心致志地考虑着工厂的布置以及工具的采购。
晃二逐渐忘记了从路边捡回家的那个女人。
绯纱江正在整理家里的旧物件。晃二是完全不关心家里的旧家具和农具的,不过绯纱江有着女人特有的细心,她开心地收拾着。
从储藏室和架子的角落里,绯纱江找出好多东西。塞满了旧杂志和旧衣物的行李箱、茶具、钟表、坏掉的收音机……都是晃二勤劳的母亲舍不得丢掉,保留起来的东西。晃二对那些东西并没有留恋,他准备全部扔掉,但有些东西绯纱江不同意扔。她拍着上面的灰尘,准备用来做新房的装饰。
绯纱江拿出一个茶色的桐木箱子。晃二啜了一口冷掉的茶,说道:“这个就不要了吧。以前的常备药,放了很久了,说不定都变质成毒药了。”
母亲去世之后,晃二一次也没有碰过那个药箱。他连药店老板的脸都记不起来了。
“我不是要喝这里面的药。”
绯纱江打开箱子,拨开里面的旧纸袋。
“我要把这箱子作为我的储物箱,放些小东西。可以吧?”
“可以。反正它对我也没用。”
晃二心不在焉地看着绯纱江。她拿出一个异常黑亮的盒子。盒子表面涂着漆,描着一幅描金画,画的是鸟的纹样。这可真是家里少有的奢侈品!
“这是——”
“——这是我的东西。”
“哦,难怪我没印象。”
绯纱江把药箱放回架子上。晃二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绯纱江告诉晃二:“我去一下事务所。”
“哦。”晃二随便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晃二渴了,想喝杯茶。他环顾四周,没看到绯纱江,于是他想拿点果汁来喝。刚买回来的东西都还没开封。
回到房间,晃二在走廊看到了一个人影,是帕宗。
“我现在正忙着。”晃二说。
帕宗正要离开,晃二突然想起来,向帕宗问道:“你看见我老婆了吗?”
“刚刚在路上看见了。”
“哪条路?”
“为建设工地新修的那条路。”
晃二想起来,绯纱江说过要去事务所的。
“是嘛,没事了。”
晃二放下抽到一半的烟。
车钥匙还在晃二身上。平时绯纱江要出门的话,总是自己开车,或者让晃二开车送她。
——她今天是太专注于工作了吧。
晃二想开车去接她,顺便也想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喉咙很干,晃二想起茶柜上有麦茶。虽然还是温热的,但晃二嫌加冰麻烦,拿掉Dubonnet的塞子,直接对嘴喝了。
味道很怪,可能温热的酒就是这样的味道吧。晃二虽有心理准备,但确实很难喝。
晃二走出家门,见帕宗还在周围转悠着。他走进车内,插上了钥匙。钱还在原处。与其放在家里,不如放在车里安全。
座位上有根长头发。既不是绯纱江的,也不是晃二的。一定是那个叫“N”的女人的。晃二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蹊跷。
晃二在绕过重吉岩的时候,胸口不由得一阵难受。不断加重的痛苦,让晃二一时忍不住停下了车。他心跳得厉害……
喉咙干得像火烧,需要立即喝水。
即使是河水、泥水也好。晃二几乎是爬着来到了河边。
这是怎么回事啊?晃二的意识模糊了,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在河边岩石上摇摇晃晃的。落脚时,好像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虽然能感觉到那东西刺穿了鞋底,但不知道到底踩到了什么。他想站起来,但手脚麻痹,不听使唤了。于是,他跪倒下来。
晃二最后的意识,就是要喝点水。虽然他终于爬到了水流边,却完全没有力气了。就那样,他的整个头插进了水流中。
在持续的剧痛折磨中,晃二再也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