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吉的尾七法事办得相当隆重。
这倒不是深泽家的意思,而是全村人都想来看看,就一起给办成了这样。
犬石村长也来了。他瘦瘦的,长着一张宽大的脸,总是笑眯眯的。喝醉了之后,他开始调戏起未亡人来。
“明天插秧节过后,就是阿供祭典了。”
金海也来了。
他问晃二:“炽天使怎么样?”听到晃二满足的回答后,又问道,“你没停在外面?”
“我今天走过来的。”
“还要躲躲闪闪的吗?可以大大方方开出来啦!”金海拍了拍身穿皮夹克的晃二的肩膀,说道。
埴田荣吉在和三森警官聊着天。荣吉的表情严峻,可三森警官似乎喝醉了,很难认真听他说话,动不动就笑起来。
喝到一半,犬石村长站起身,行祝酒词。照例先表达了一下对故人的追悼,之后话题自然而然过渡到建设中的狮子吼峡大坝上。真是巧妙的说话技巧。
晃二想不明白。一个是人称正直却有些老顽固的源吉,一个是善于待人接物却让人看不透的犬石六藏。两人是宿敌,但犬石为何更受欢迎?大家并非因为犬石是村长而尊敬他,相反,总是笑话他,可他却总是很受欢迎。而源吉思维理性,拯救村民的热情满满,却遭到了大家背弃,败给了犬石。
犬石村长对大家说:“如各位所知,狮子吼峡大坝建设的计划出来之后,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就是源吉。源吉的想法是对的。我们的祖先曾在这片土地上抛洒血汗,我们不能抛弃它。但是,仔细想想看,建设大坝,不只是关乎我们个人的事情。牺牲千字村的五十户田地,可以为几万人造福,这是值得的!很遗憾,源吉直到最后也没想通。不过,我跟源吉的未亡人谈过了,她表示理解村长的良苦用心。所以,虽然发生了这么令人遗憾的事情,还是请千字村全村村民们继续支持大坝的建设!”
这也是反对期成会的解散宣言。
后来,下筋助理律师也开始讲话了,也不知他是几时到的。
下筋那薄薄的嘴唇始终对着天花板在讲话,满脸肌肉紧致有力。前来参加法事的宾客们都静静地一边听他讲话,一边喝酒。大家都将反感、憎恶、利害静静地融入仪式中,平淡地喝着酒。
下筋赞颂了源吉的美德,装作没看到客人们脸上扫兴的表情,一再强调着民主,引得宾客们哈欠连连。他讲大坝的重要性,没人应和;他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没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终于等到下筋结束讲话,宾客们开始觥筹交错,唱起歌来了。
晃二突然离席,到屋外透透气。下筋这时刚坐上车,为他打开门的是金海。那辆车晃二见过,是上次的那辆黑色小汽车。后排坐着一个女人,晃二觉得这女人也很眼熟。
车开走了,晃二心里没有感慨。那个女人是谁,与金海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晃二走在路上,觉得自己也和村民们一样没有精神。
时代变迁,无人能阻。即使没有源吉、犬石村长、下筋,也一定有其他人会做同样的事。即使不是在狮子吼峡,不是在千字川,结果也是一样的。
虽然不可思议,以前从未接受过现代开发冲击的人们,如今却一下子就随波逐流了。晃二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人们。晃二羡慕那些边喝酒边唱歌的人。想想自己在这里也待不长了,与其眼睁睁看着村子荒芜,不如就让它沉到水底。大坝很快就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供不明就里的人们赏心悦目。
晃二来到重吉岩,站在河边。他看着白色的炽天使,心里有一种回到家的安心感。对晃二来说,炽天使既是故乡,又是自己的家。
晃二呆呆望着重吉岩。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眼前的风景了。晃二环视河水上游,想下水看看。
这时,他看到一钱岩上好像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面朝上游坐着,双脚伸展。岩石上还有些东西,像是随身物品。背影虽不清晰,但似乎是个女人。她穿一身藏青色的羊毛衫和一条水色的牛仔裤。显然,她不是晃二认识的人。
上游,五合山的山脚下悬着仙人瀑布。峡谷中聚满了黑色的云,快速翻滚着。河面上开始起雾了。
晃二的直觉告诉他,河水上游肯定下着暴雨。成长于这片土地的晃二,十分清楚这里变幻无常的天气。只要五合山上出现仙人瀑布,眨眼间千字川里的水就会上涨,水势变得狂暴;一钱岩会被淹没,水流冲击到重吉岩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水声震天。然而那个人并不知道,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危险!
奔腾的千字川,几乎就与洪水没有分别。一钱岩上的人转眼间就会被冲走的。
晃二朝那个人喊了一声。她没有听到。
晃二怕出事,打开车厢,拿出一条绳子。
他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保险杠上。
那个人站起来了,不停地环视四周,好像是发现河水上涨,水流变急了。她弯着腰,慌忙地收拾着东西。
“快回岸上啊,没时间收拾东西了!”
晃二刚喊出这句话,一个大浪袭来,瞬间吞没了一钱岩,岩石上的人跌倒在水中,看不到了。
晃二在汹涌的水面上找寻着她的身影。他想,一钱岩离岸边只有一百米,只要不撞到岩石上,只要会游泳,应该能浮起来的。晃二猜对了。在离晃二十米的水面上,依稀漂着一些黑色的头发。
“抓紧绳子!”晃二朝那个方向将绳子扔了出去。
绳子那头有回应了,十分有力。一不注意,恐怕他自己也会被拉进水里去。
那个人最终顺着绳子爬到了岸边,双脚应该踩到河床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她迷迷糊糊看了晃二一眼,然后就倒下去了。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被突然而来的恐惧吓得目瞪口呆,双唇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水从她漂亮的鼻尖、下巴尖不断流下来。衣服吸了水,紧贴在皮肤上,身体的曲线尽收眼底。她全身湿透,喘个不停的样子,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性感诱惑。
她竭尽全力站立起来,放心地扑倒在晃二怀中。
“还好发现得及时。”
晃二说着,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她的短发贴在一起,黑暗中能看到发间小巧的耳朵,肤色很健康。紧抱不放的胸口传来软软的触感。
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了。离开晃二的胸口,她害羞地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晃二很久没有跟城市的女人说过话了。
“没关系。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也会这么慌乱的。”
她依然牢牢握着绳子,犹如手指被绳子缠住无法松开。晃二帮她将手指上的绳子一根根解开,只见她犹自不安,遂轻轻揉着她冰冷的手指。
她一直看着晃二的脸。
“你看。”他握着她的手,提醒她看旁边的小河。
千字川完全变了番模样。茶色浊流吞噬着岩石,到处都是被水冲断的树枝,随波逐流。新生的恐惧吓到了晃二眼前的女子。她紧张地将晃二的手抓得牢牢的。
“五合山连着仙人瀑布,所以很危险。”晃二开口道。
“仙人瀑布……是河流上游看到的那处瀑布?”
晃二点点头。她将视线转到河水上游,但五合山早已被浓雾笼罩,看不到瀑布了。
“仙人瀑布,只有在上游下了暴雨时才会出现。等这里的水势恢复到平常状态时,那条瀑布就消失了。”
“你一直都看着岩石上的我吗?”
“我叫过你,但是好像你没有听见。”
“我没想到那块岩石会被淹没。”
“那块岩石叫做一钱岩。”
“我当时可能是在想别的事情吧。”
她撩开贴在额头上的湿发,露出长长的浓眉,继续说道:
“我以为我听到了鼓声。”
“啊,明天就是阿供祭典了。”
“……阿供祭典?”
“关于这个待会儿再跟你说。你受伤了没有?”
“受伤……”
听到晃二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子。好像并没有受伤。刚松一口气,她看到猛击到重吉岩上怒号的激流,吓得咬紧嘴唇,直哆嗦。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就死定了。”
她有些后怕,怯怯盯着晃二。晃二对她笑了笑,安慰道:“才没有那么夸张呢,你应该会游泳吧?即使没有绳子,你也能自己浮起来的。”
看到她冻得发紫的嘴唇,晃二认为不能在这里一直傻站下去,便回到车里,收好绳子,打开车门取出一块毛巾。
“可能有点脏,但是忍一忍吧。”
晃二留意到她光着脚,雪白的双脚,踩在尖锐的岩石角上。于是脱下自己的鞋子,摆在她面前,对她说:“到我家去吧,就在附近。虽然我家有点乱。”
“谢谢。”
她怕把车弄湿,弯着腰,不停擦着头发。
晃二觉得她的动作如舞蹈一般美妙,饶有兴趣欣赏着。擦好头发后,她皱着眉头将脸埋进了毛巾里,看起来像是闻到了毛巾上的异味。
晃二开着车,绕过重吉岩的后面,走上了一条新修的石子路。
“是神社吧?”女子望着窗外。
晃二告诉她:“那是耳成神社。”
明天就是耳成神社的阿供祭典。今天晚上,孩子们大概正在“宵宫”击鼓。晃二对此并不感兴趣。祭典不复从前的热闹,再加上村子的中心人物——深泽源吉的逝世,如今的祭典只会更加没气势。不过晃二想,如果是和身边的人一起看祭典的话,那倒也不错。他告诉她,耳成神社的神殿,就建在重吉岩的里面。
“你是本地人吗?”她问晃二。
“是的。”
“但是你说话并没有这里的口音啊。”
“嗯,我在东京生活了很久。”
见面以来,她第一次笑了,笑起来还有酒窝。
“我叫埴田晃二,埴轮的埴,田圃的田,日光晃。”
“哦,埴田先生。”
“叫我晃二就可以了。”
“你呢?”
“我叫藤舍绯纱江。”
“藤舍”是个很少见的姓,晃二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她说她跟那个有名的藤舍家族没有关系。
“我就叫你绯纱江吧,可以吗?”
“可以。”
“你是东京人?”
“嗯。”
“看样子,你不像是在旅行啊。为什么来狮子吼峡?”
“今天休假。”
这么说来,她应该是在哪里上班的。不过,附近并没有像她这样的人可以工作的公司。如果要说有的话,只有大坝工程的建筑公司了。跟大坝建设有关的人,都会避开村里人。因此,晃二决定不再问她关于工作地点的问题了。
“今天休息,那明天也休息吗?”
“是的。很久没有休假了。”
“那,明天带你参观阿供祭典吧!”
绯纱江考虑了一会儿。雾气很重,晃二打开了汽车前灯。
“你跟其他人有约?”
“没有。那好吧,很高兴你带我参观。”
晃二将车驶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路,他的家就在小路的尽头。村子里姓埴田的人有很多家,晃二他们家被人称为“下面的埴田”。为什么要叫“下面的”,晃二自己也不知道。
晃二在家门前停下了车,打开门。绯纱江从车里出来后,十分稀奇地望着晃二的家。
晃二家确实很稀奇。茅草盖的房顶散掉了一半,房子周围还长着齐胸高的艾蒿。在晚春的草香中,晃二的家就像是蹲着一样。
要是提前剪剪草就好了……
晃二寻思着,推开了吱吱呀呀怪叫的门,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灯泡。
“快进来啊。雾越来越浓了。”
绯纱江犹豫着看了看晃二的家,听到晃二的话,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关上了门。刚才在碎石堆那儿晃二没留意,现在站在平地上才发现绯纱江的个子其实挺高。
“我现在去烧水。冻坏了吧?去好好暖和暖和!”
开水壶很新,这也是金海芳男送来的。
绯纱江没有迟疑,顺从地走进了浴室。
“湿衣服放在这里面。”
说着,晃二将一个旧旧的竹筐递给绯纱江。
耳边响起烧开水的声音。
晃二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绯纱江的事。
回到千字村才短短几天,却像过了好久。他想念城市的喧闹,怀念城市的光芒。与绯纱江的相遇,撼动着他的心。年轻女子、城里人的语言,让晃二感动;不经意的动作里透露出的知性美,让晃二心情愉悦。
他因而大是激动,准备去泡咖啡。
咖啡的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他突然想到绯纱江没有换洗的衣物。
找找旧衣柜里,也许会有什么收获。不过,在里面放了那么久了,就算找到了,也拿不出手吧。晃二想了想,把自己的彩色衬衣和羊毛衫、牛仔裤递进了浴室。至于内衣,实在是没办法了。
晃二打开了煤气炉,把绯纱江的湿衣服拿出来,在房间里晾着。
从她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晃二掏出来一块蝴蝶花纹的手帕、一些纸币和个人证件。证件上的墨水都花了。
晃二小心地把这些物品铺平,摆在煤气炉前烘烤着。他不经意地看到了证件上的字。
上面写着“藤舍绯纱江”。
名字比晃二想象的还要美。然后他看到她的出生日期,原来她比晃二要大一岁。
上面还写着“大南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见习测绘工程师”。
果然与晃二猜想的一样,绯纱江是负责大坝建设的公司里的一员,并且直接参与大坝工程,她的职务是见习测绘工程师。此刻的狮子吼峡完全淹没在工程的轰鸣之中了。
晃二在房间里拉了一根绳子,把绯纱江的衣服都晾在绳子上。羊毛衫的前襟有只小青蛙的标志。
浴室的门开了,绯纱江泡好澡走了出来。
“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才活过来了。”绯纱江礼貌地说。脸颊上泛着洗完澡后的红晕,朱唇若丹,鲜活可人,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真的活过来了……”
绯纱江穿着男式的衬衫和羊毛衫,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原本知性的脸庞上,恢复了生动的表情,看起来风情万种。
“你穿男式的衣服也很好看。”
晃二的目光移到了绯纱江的胸口。完美的身材比例,胸部微微隆起。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绯纱江坐到晃二身边说。
“所以,才做这份工作?”晃二指了指放在煤气炉前的证件,说道,“不好意思,我没经过你同意就翻了你的口袋。不过我怕不快点烤干,就不能用了。”
“没关系,你也是好意。那——年龄也被你看到了吧?”
“我比你小一岁。”
“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好几岁呢!”
“你是在做建设大坝相关的工作吧?”
“是的,我只会做这种工作。”
“工作还顺利吧?”
绯纱江沉默片刻,道:“晃二,你不是反对建设大坝吗?”
“曾经也算是反对期成会的成员。”
“这样啊……”
晃二压低声音说:“可是,实际上我是举双手赞成建设大坝的。这块地要是不卖出去,我就买不了这辆车了。”
听到晃二这么说,绯纱江松了一口气,笑了。晃二看着她的笑脸,边泡咖啡边对她说:“总之,我十分欢迎你们的工作。这个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可是我不能喝酒,我们就以咖啡代酒,干一杯怎么样?也庆祝你的平安上岸。”
“谢谢。”
两杯咖啡相碰。
“我说真的,大坝的建设还顺利吧?”
“是的。这些情况本来是不能外泄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比大家想象的还要顺利。”
“就在前不久,源吉老爷子去世了,你听说了没有?”
“嗯,略有耳闻。”
“那位老爷子一死,反对期成会也就分裂了。期成会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并不是坚定的反对派。”
“关于那个,我也知道。”
“真让我意外啊,村子里的事情全都传出去了。一定是金海芳男或者帕宗说出去的。”
“帕宗这个名字我没听过,是外号吗?”
“是的。你见过常在附近转悠的那个乞丐吧?他就是帕宗,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绯纱江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既然知道晃二不是大坝工程的反对派,她就打算明说了。
“其实,我们从两年前就开始进行测绘了。”
“那么早!可是,中途不是禁止测量队进大坝建设地址?”
“那时就扮成情侣,带着一台小型的经纬仪。”
“要是被村里人发现了呢?”
“那就把仪器藏在包里,装作接吻。”绯纱江笑着说。
“你也吻了?”
“我只是听说有人这么做。我是四月份到这里的,才刚来不久。非常可惜,我还没有和别人假扮情侣在山上走过。”
“但是,一个人走过吧?”
“嗯,我很喜欢爬山。五合山、春日山……”
“不对,不是春日山。那座山真正的名字是粕山。就是糟粕的粕,粕山。”
“不过,我看过的文件里写的是叫春日山啊。”
“那只是村长的喜好。他就是死要面子,不喜欢自己的村里有个包含‘粕’字的地名。随便问一个村民春日山在哪儿,他肯定会回答不知道村里有那么高贵的山。”
绯纱江释然地笑了。
“看来还是有不少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啊!仙人瀑布也是,以前从没听说过。还有那块岩石,一钱岩,之前也不知道。”
“重吉岩呢?”
“我去过几次顶上。”
“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做重吉岩吗?”
“不知道,愿闻其详。”
“千字川从前经常泛滥,尤其是跟场代川合流,成为御来川的那一带。那里正好就是离现在大坝的建设地点不远的下游,总是定期遭到洪涝灾害。住在那里的农民们其实有非常多的抗洪经验。后来,出现了一个叫做重吉的伟人,他注意到千字川旁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于是就将河水改道,让激流撞击到那块巨石上,分散水流的能量。”
“这真是出色的智慧啊!”
“据说御来川改道后就变得稳定些了。即使上游暴雨,千字川水量突增,重吉岩也能保证下游免受洪涝灾害。”
“以前的人都很善于利用自然呢!”
“是的,现在突然要建一座坚固的大坝,但并不是要将河水截流,所以下游的农民们就会担心洪水和干旱。比卖掉土地的我更担心。”
“长时间与河水作斗争的人们会本能地害怕。”
“这次的大坝建设是有多种目的的,也就是说还要利用水能发电,这就自然会牵连到电力公司的利益。如果不储蓄一定量的水,电力公司就会亏损。于是农民们会担心,干旱的时候不能及时开闸放水。如果遇到大雨天气,水位超过了大坝的承受能力,电力公司可能担心大坝受损,匆忙放水,从而引发新一轮的洪水。你能明白大坝建设反对派们的心情吗?”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看来,你也做过很多调查呢!”
“我好歹也曾是反对期成会的一员。从人们那里听来很多事情。本来,从心情上来说,我也有想反对大坝建设的时候。”
“说了这么多,你是想告诉我,我终究还是一个给村里带来麻烦的人吧?”
绯纱江站起身,收了晾在绳子上的衣服,衣服上犹自冒着热气。晃二也站起来了,对她说道:“可你也是想要帮助我的那边的人啊。”
晃二闻到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这是从绯纱江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冲动之下,他把手搭在了绯纱江的肩上。
“村里的人要是来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可是测量队队员啊。”
晃二把绯纱江拉到身旁,与她深情对望。对方什么也没有说。于是,晃二吻上了她的唇。
绯纱江有些犹豫。晃二从她僵硬的舌头就可以知道。
“你身上有玫瑰的香味……”晃二放开了她的唇,蹭着她的鼻尖说。
“说什么能闻到身上的味道,听起来真俗。”
温润的空气在嘴边颤动,痒痒的,让人十分愉快。
“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你,真是太美了……”
对方没说话,只是痴痴盯着晃二的唇一张一合。晃二还想说些什么,她却闭上了眼睛。
晃二被她吸引,又将唇迎了上去。她湿湿的唇十分柔软,并且不再逃避。面对晃二静静的诱惑,她如同腼腆的舞伴,怯怯配合着晃二的动作。晃二的胆子渐渐大了。他咽下两人混合的唾液,将对方的舌引入自己口中。对方很顺从,倒是晃二自己受不了那种富有弹力的触觉,无法抑制内心的兴奋,感到无法呼吸,主动松开了唇。
绯纱江的唇如樱桃一点,富有光泽。松开唇后,晃二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向她道歉。
“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我并没有因为刚才救了你,就认为你会原谅我。”
对方低着头,望着晃二的胸口:“我也不是因为要报恩,才站在那不动,任你吻的。”
绯纱江的头发犹自湿湿的。晃二伸手挑起她的头发,使她的耳朵露出。带着湿气的耳朵极其敏感,绯纱江的脸部微微抽动了一下,极力忍耐着,以防缩回头部。晃二的手指由耳后滑到了后颈的发际。头发根部像是工艺品一样整齐排列着,好看极了。晃二抚摸着绯纱江的头发,将耳朵凑了上去,说道:“我从你的身体里,可以听到千字川的潺潺细语……”
“我知道了。千字川,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晃二蹭着她的脸、她的眉,再一次吻上了她的唇。绯纱江歪过头,晃二从她凌乱的胸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刚要解开她衬衫的纽扣,绯纱江说道:“可是,那个……”
“别说话……好像能听见溪流深处的声音。”
晃二的手没有停止,顺着她的肌肤滑了进去。他碰到了一团火,很热,汗淋淋的——那是绯纱江微微隆起的乳房。晃二用一只手握住,温柔地包裹着它。手掌下,能够感受到心的鼓动。
“溪流深处的回响,跟小鸽子的心跳一样。我心中急速旋转的旋涡也越来越快了……”
绯纱江不再反抗了。晃二的手反复抚摸着她胸前的隆起,她举起本要挡住胸口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晃二的上臂。
“你的乳房,很柔软呢。”晃二在绯纱江耳边低语。
“大家都说我是搓衣板身材。”
“他们说得不对。像这样摸起来,很有女人味的。”
说着,乳头感到轻轻的刺激,绯纱江稍稍扭动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小巧的鼻子上泛着些许油光,鼻孔张开。
晃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抓得晃二手臂生疼。见对方没有其他动作,晃二的手离开胸部,沿着她柔美的腰线,一路向下探去。绯纱江的身体僵硬了。
“我还想听听溪流撞击到岩石山的声音……”
晃二凑上去,要吮吸对方的唇,谁知对方却因此失去了平衡。晃二想松开绯纱江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想到她的手指与抓住绳子时一样僵硬。最终,由于身体重心不稳,她倒了下去。晃二干脆也顺势躺在她旁边,松开了她的手指。
“你弄疼我了。”
晃二侧身抱着她,将手伸进了她的牛仔裤里。
“不可以……”
“你这么为难,就像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似的。”
晃二松开了手,仰面躺下,等着绯纱江做决定。
“我是有些为难,不过,好吧……”
晃二就是等着这句话。他伸出手抱住绯纱江,解开了她衬衣的纽扣。
绯纱江的身体没有明显的曲线,比较平坦,但没有赘肉。由于经常锻炼,身体柔软。在晃二面前,她的身体真是表现出了复杂的动摇。一会儿,她就开始变得呼吸急促。这是女人的春心逐渐荡漾的标志。
“你真敏感。”
“这样我会害羞……而且,也很热……”
很热并不全因爱抚,还有阳春三月里开着的煤气炉。
晃二起身,望着隔壁房间里的床。
“要不要再尝尝被溪流冲走的感觉?我们去隔壁房间……”
绯纱江合上了衬衫的领口,大睁着双眼,眼眸闪闪发亮,盯着晃二看了好一会儿。晃二伸出了手。绯纱江深深吸了口气,握住晃二的手,答道:“如果,你还会再救我一次的话……”
“当然,我会紧紧抱住你的。”
绯纱江全身都放松了。晃二抱起她,手臂上柔媚的重量让他很是愉快。
床是新的。与炽天使一样奢侈的床,现在是晃二的一部分了。将绯纱江洁白的裸体放在这张床上,晃二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绯纱江的乳晕桃红,乳头突出。脱下她贴身的牛仔裤,一阵温暖的香气袭来。她腰线紧致,肌肤细腻,散发着光彩的全身曲线之中,渗着几丝薄墨淡彩。晃二用手盖住了那片最柔软的中心地带,掌心中似乎隐藏着神秘的生命。林中的泉水已经满溢。绯纱江毫无抵抗,接受了晃二。
手指在里面耍坏。
绯纱江主动索取晃二的唇,舌尖透露着大胆。这位腼腆又敏感的舞伴,稍加调教便学会了精彩的舞步。
绯纱江揉乱了晃二的发,双手游离在晃二背上,悄悄移到了晃二的下半身,碰到了他的坚挺。
“真舒服……”
晃二转身压住了裸体美人。绯纱江张开身体,伸手帮助晃二进入。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这样做的。”
水乳交融的时刻,绯纱江这样说道。而此时感到溪流奔腾,自己被捆绑着、被急流卷走的,竟是晃二。晃二在溪流的水声中颤抖着身体。白雾降临,身体满足地呼喊着。
绯纱江没有放开他,而是像在梦中一样睁着蒙眬的双眼,说道:“河水满溢,我好像被冲走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绯纱江将手重叠放在乳房上,情欲再次燃起。
卸下了害羞的心,胸部好像也变大了,眼睑的颜色成了紫色。浓眉间,春意盎然。
她说:“重吉岩,是火红色的。”
晃二有些迷茫。就在这时,绯纱江喊道:“亲爱的,那是什么颜色……”
她突然蜷起四肢,缩起身子。她想投身最后的快乐美好。晃二退了出来,可绯纱江又追了上来,大叫道:“亲爱的,快,快救救我!”
声音在风中掠过,被风吹散。晃二知道,绯纱江被卷入了混杂着痛苦的欢喜旋涡。狮子吼峡顿时鲜花漫天,舞伴在翩翩起舞。她顺从地抬起脚,打开双臂。晃二在绯纱江弦乐般的欢声与热辣气息中,感到快感飞散,甚至连自己都飞散在空气中了。
绯纱江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安宁,眼角溢出了透明的水滴。
“不要离开我……”裸着身子的绯纱江说。
“我们结婚吧。”晃二说。
绯纱江仔细咀嚼着晃二的话,继而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纠缠在晃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