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失踪的事已被发现了?◎
屋里一片安静。
元穆安坐在窗边, 面无表情地看向屋门的方向,没有动弹。
康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瞬, 下意识看一眼元穆安, 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门让人进来,急急问:“什么叫不见了?还不快把话说清楚!”
海连慌得六神无主, □□爹一提醒, 这才想起要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连忙进门跪下, 一一道来。
先前他们的确亲眼见到秋芜进了昭宁寺,因元穆安吩咐, 不必催她, 便没上前。
因康成做事仔细,早两日便派人来寺中事先知会过一声,寺中的僧人们虽不知秋芜的身份,却多少知晓她是宫中来的人, 定会多加留意。
他们便请一位知客僧,在秋芜要离开时来报个信。
谁知等了许久,怎么也等不到人。那知客僧说,那位女施主慷慨, 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 在佛前点了盏长明灯后, 并未直接离开, 而是要了间厢房, 说要在寺中歇一会儿再走。
知客僧不疑有他, 腾出一间屋子, 引她过去,又奉了几样充饥的素斋后,便退了出去。
寺中香客如云,人来人往,知客僧也未一直留在屋外候着,横竖她离开厢房时,也需将屋门的锁匙交还回来。
可是,一直等太监们进了寺中,亲自到厢房寻人时,才发现屋里空空荡荡,锁匙和用了几口的斋点虽还在案上摆着,人却不见了。
他们察觉不对,在寺中各处找过一遍,始终没见人,这才急匆匆回来禀报。
“若只是没见着人,奴婢也不敢贸然回来惊扰殿下,实在是寺中厢房内剩的一半斋点与锁匙看起来有些不寻常,奴婢不敢欺瞒,这才来禀报殿下……”
元穆安的脸色倏然变沉,虽然一言不发,却让康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都是怎么做事的!光天化日之下,竟丢了个人!”他难得没了平日滴水不漏的圆滑态度,忍不住冲海连斥了两句,“还不快去找!”
海连知道干爹这是想先替太子斥两句,消消太子的怒火,让他少受些责难,闻言赶紧低头行礼要回昭宁寺,却被元穆安唤住。
“慢着。”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又细问了几句话,诸如到底是什么时辰发现秋芜不见了,又在寺中找过哪些地方,是否问过寺中的其他僧人与香客。
待海连一一答了,才道:“不要兴师动众。” BaN
“是,是,奴婢明白,兴许姑姑只是先行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回宫去了。况且,姑姑是毓芳殿的人,若真要找,也不该是殿下先找。”海连连连答应,自以为明白元穆安的意思。
毕竟,元穆安从听说消息到现在,都未表现出一点愤怒和紧张的意思,也许并不像他先前以为的那样急着去找人。
只有康成最了解元穆安。
他看一眼元穆安,转头瞪着海连:“胡说什么!万一真是被歹人掳走了,你们兴师动众地找,岂不坏事!”
海连这才恍然大悟。
待人走了,一直没有太多反应的元穆安望向还空着的桌案,眼底闪过一阵阴霾。
本是要等着她来后,让人备几样她喜欢的吃食的,哪知人竟然没了。
其实,他不认为在他治下的京城,会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从昭宁寺这样的地方将人掳走。
可若是她自己先行离开,又为何不将锁匙还给知客僧,好让知客僧唤人去打扫,留给下一个要歇息的香客用呢?
她一向是个懂事之人,不会连这点也想不到……
不知为何,元穆安的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
昭宁寺外,秋芜捏着随身带的荷包,匆匆走入一家成衣铺,买了一身平民妇人们穿的靛蓝色粗布襦裙,换下了原本穿的丝绸衣裙,又将头顶的盘桓髻拆下,盘成最不起眼的圆髻,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她本还买了一顶帷帽或是戴一块面纱,但又觉这样太过惹眼,反而引人注目,便暂且作罢。
方才在昭宁寺,她因心中警惕,趁着无人注意时,四下观察过,见停在寺院外的人群中,有两个十六七的小郎君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海连的手下,便立刻警觉起来。
元穆安八成又与上次一样,没有事先告诉她,就出宫来与她私会了。
她犹豫着是否要先去见他,待他回去后,再找机会悄悄离开。
可一摸胸口,想起里头那件被她改过的抱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元穆安的性子,既然见了,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一向十分敏锐,定会察觉其中的异常,近而窥破她的意图。
平日她出宫带着其他小宫女,若趁机离开,恐怕会连累她们。这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人出宫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思来想去,她只好趁知客僧离开招呼其他香客时,从厢房悄悄出去,混入往来不休的香客中,从寺里的其他门出去。
厢房中用过几口的斋点和没还回去的锁匙,是有意留下假象,被发现时,还能先让他们疑惑一番,以为她仍在寺中,拖延一些时间。
出了成衣铺,她雇了辆马车,往集市的方向行去。
她不是京城人士,对京城仅有的了解,都是从过去出宫时的那几次,和平日听竹韵这几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说的旧闻中来的。
幸好,上次元穆安离开后,送她回宫的那名侍卫无意间给她指明了黑市的入口。
听说,黑市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都有,只要肯花银子,总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在那里,应该能买到一份假的身份文书。
……
酒楼中,元穆安又等了整整两刻。
海连还没再回来报信,他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对她并非被人掳走的猜测也变得越来越不确定。
若真是被人掳走了,要如何是好?
如他方才想的那般,不打草惊蛇,可万一疏忽大意,反而给了歹徒可趁之机,又如何是好?
秋芜的身份虽然卑微,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可那是在宫里。
她再如何,也是一宫的掌事宫女,放到民间,比大部分平民百姓都尊贵。
况且,还是他的人。
虽没几个人知道,但他心里是有成算的,将来要给她名分,如今怎能容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越发烦躁起来,一时也不等海连再回来禀报,直接将随行的侍卫统领刘奉召进来,吩咐道:“你先带人到附近搜查,若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即刻查问清楚。”
刘奉领命,却未立刻下去,而是问:“殿下,不知臣该如何同金吾卫交代?”
京中的治安素来由金吾卫统管,刘奉能调的都是东宫勋卫的人,平日只负责东宫的防卫。
他自然不能与金吾卫的人说,太子命他搜寻一名失踪的毓芳殿宫女。
元穆安知道他的意思,淡淡道:“就说,我微服出巡,你替我防备歹人接近便可。”
刘奉遂不再多言,领命下去,迅速集结人手,假借巡逻之名,四处搜查。
太子既然让他来找人,便是担心的确有歹人的存在。
要寻歹人,自然要往附近最鱼龙混杂的几处去,如几处贫苦百姓们聚居的区域,还有像黑市那样的地方。
……
秋芜的马车从集市中穿行而过。
经过上次那家酒楼时,她留了个心眼,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往那边看去,恰看见东宫勋卫统领刘奉带着三名侍卫从里头出来,神情严肃,步伐极快,边走还边向他们吩咐着什么。
她在元穆安身边见过刘奉许多次,知道他一向是贴身保护元穆安的,若无要事,不会就这样离开。
难道她失踪的事已被发现了?
她心中一沉,赶紧放下车帘,催着车夫行快些。
奈何集市中热闹非凡,人流车马往来不断,车夫有心无力,仍是慢悠悠地前行,又过了整整一刻,才到达黑市附近。
秋芜提心吊胆,生怕遇见元穆安身边的人,付过银钱后,半步也不敢逗留,忍着对“黑市”这个地方的各种猜测和恐惧,快速步入其中。
与上次的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差不多,这条有些狭小昏暗的曲折街道里,只有寥寥的几个行人,个个沉着脸,仿佛没什么精神,似乎还未睡醒的样子,两边的铺子也大多关着,看起来十分凋敝。
她虽穿着朴素,但一张秀致美丽的脸庞却显得格格不入,引得从身边经过的好几个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感到不安极了,察觉到旁人的视线,越发感到紧张忐忑。既是见不得光的地方,想必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千方百计逃出宫,可不想交代在这里。只好立刻取出方才在成衣店买的面纱戴上,挡住下半张面孔,这才稍稍觉得好些,开始四下打量那些铺子。
因铺子都是关着的,没挂招牌,也看不出是卖什么的,仅有的开着的那几家,又多半是酒肆。
她站在原地有些踟蹰,正想着要不要向人打听一番,身旁一间开了半扇门的酒肆里,一名斜倚在门板上的男子便忽然笑了声,语气轻浮道:“这位娘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要买些什么?某若能帮上忙,定竭尽所能。”
那男子生得身量不高,身形干瘦,容长脸上皮肤粗糙,眼珠泛黄,笑起来时眯着眼,眼角下垂,一副鼠相,一看便不是好人。
秋芜顿了顿,拿出在宫中时难得端的架子,站直身子,冷声道:“我替我家主人前来,欲求一封文书,不知这位郎君可知门路?”
她虽没在街头市井中摸爬滚打过,在宫中这些年也练出了几分气势,说这话时,颇有些不怒自威。
再加上她话里说的是“主人”,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替人办差的,身后还有厉害的主在。
那男子打量她几眼,慢慢收起脸上的轻浮笑意,正要再开口,却被斜刺里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