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人呀,只有殿下。◎
西岭开阔的缓坡上, 秋芜绷着身子坐在马背上,终于开始撑不住了。
骑马看似轻松,只是坐在马背上, 由马儿驮着前行, 甚至她身后还有元穆安宽阔结实的胸膛可以依靠,可她却感到浑身都被颠得发酸,跨在马背上的双腿明明什么也没做, 也被磨得有些痛。
她忍了一会儿, 直到再也忍不住了,只好轻轻捏一下元穆安的指尖, 小声道:“殿下,奴婢恐怕撑不住了。”
元穆安揽着她的胳膊收紧些, 感受到她的紧绷, 轻笑一声,道:“那就回去吧。第一次骑马都是如此,还不会用身上的巧劲减缓颠簸时的震荡,以后你跟了我, 不必再遮遮掩掩的,我得了空,再带你来,多试几次, 你就能自己骑了。”
今日将初杏送到元烨的身边, 能暂且解决了这傻小子, 他心气顺了不少。
现在又带着她出来了这么久, 越发觉得惬意非常, 说话间更多了几分宠爱的意味。
想来, 她这样的身份, 听到这些话,便能明白他对她的好了。
秋芜余光看到他温和的表情,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虽不会骑马,却并非第一次骑马,只柔声道:“殿下待奴婢好,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资质愚钝,恐怕当不起殿下亲自教导。”
元穆安一番好意不被领情,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也不再与她多说,驾着马回到来处,翻身下来,将缰绳交给侍卫,站在一旁冷淡道:“下来吧。”
秋芜一个人坐在马上,失了身后的依靠,只能将身下的马鞍抓得更紧,此刻要下马,侍卫们自然不会来搀扶,站在后面的太监与她一样都是伺候主子的,没道理还要来扶她这个奴婢,还有元穆安那袖手旁观的态度,注定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下去。
她侧头看了看离得有些远的平地,一咬牙,把住马鞍,踩着左边的马镫,抬起右腿翻过马背要下去。
骏马高大,她生得娇小,往下一时踩不到平地,眼看手上滑脱,就要从马上坠下来,背手站在一旁的元穆安伸出双臂,从后面托住她,让她一脚踩在地上,才重新放开。
只是,她身上早没了力气,站在平地上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直,整个人往元穆安那一边栽去,直接撞进他怀中。
元穆安身形纹丝不动,虽皱着眉,到底没有将她推开,而是单手将她扶住。
“你这副身板,着实弱了些。”
他说着,让人将肩舆抬来,与来时一样,亲自抱着她坐上去,倒没有方才的冷淡了。
回去的路上,他从袖中取出面纱,亲手给她戴上,又将她的脸蛋捧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这一张巴掌大的脸,生得极美。
并非那种第一眼就抓住人目光的美,而是独具韵致的风情之美,叫人见之难忘。
元穆安想起自己第一次将这张脸记在心里的那个晚上。
其实,在那之前,他也在宫中远远见过她几次,依稀有些印象,只是不曾细看。
一直到那个除夕夜,她站在月光下,问他:“贵人可需服侍?”
他那时虽被药力所驱,却还是记起了这个宫女,她是跟在九弟身边的大宫女。
因是皇子,又是皇后所出,即使不受皇帝重视,他也一直是人上人,遇见过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事。
再加上,那时正是他和两个兄长争权的关键时刻,早先就有过风声,说那二人要对他出手了,他便下意识以为她是那二人安排来给他泼脏水的,于是耗尽全部意志,都没有真的突破最后一层底线。
一直到后来让人查过她的底细,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生得美,合他的心意,再要主动靠近,他当然不会再拒绝。
只是,那时不曾多想,现在看着她这张脸,他忽然问:“芜儿,那天夜里,你在沁芳池边遇见我,为何不曾拒绝我?”
他看得出来,当时的她明明是不情愿的。他们在御花园中,虽然人烟稀少,但只要她高呼一声,就会有其他人听见,前往帮忙。
她自可以说他醉了,将他推给别人,而不必一个人扶着他离开,后来更是连留下来讨点好处都不会,就自己一个人跑了。
秋芜戴着面纱,只露了半张脸,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闪了闪,仿佛有什么要说的,可真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去,变成了一句“殿下是主,奴婢是仆,奴婢不敢拒绝”。
元穆安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你既这么说,岂不是随便换作别人,你也不会拒绝了?”
在宫中,貌美的宫女早晚都会被人注意到。皇帝只一个,自不能个个都收到自己身边,若被其他王公贵族看中,向皇帝讨了去,也是常事。
像她这样的,跟在九弟身边,若没有他,将来不是成了九弟榻上的人,就是被其他纨绔要了去放在身边,再不济,还有周川那样痴心妄想的小官小吏等着她出宫。
她若来者不拒,岂不是谁都能轻薄了她?
秋芜瞪眼看着他,憋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没有别人呀,只有殿下。”
元穆安被这句轻言细语的话说得心中熨帖不已,干脆将她抱起来,搂在胸前,点点她的额头,道:“芜儿,我容你这两个月,若有谁欺负你,你可不能像那天那么软弱,明白吗?”
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罢了,等她到了东宫,有他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秋芜顺从地点头。
片刻后,肩舆在长宁殿外停下。
元穆安将她抱进去,本想再留她在殿中待一会儿,可她惦记着时辰,还记得上次夜里去东宫,差点被竹韵发现她不在的事,不敢久留,压低姿态与他说了说,得了他的允许,便赶紧换回自己的衣裳,悄悄从侧面出了长宁殿。
才穿过九曲回廊,就听见从永安殿正殿的廊檐下,传来福庆的呼声:“殿下慢些,先擦干身子,穿好衣裳再去呀!”
秋芜吓了一跳,原本要绕去廊上的脚步顿住,当机立断转了个方向,朝着临近长宁殿的那块芳草地行去。
被暂时养在那儿的梅花鹿正凑在墙边的竹筐边,用脑袋时不时顶两下,试图将里头的苜蓿草顶出来,听见秋芜的脚步声,立刻警觉地抬头看过来。
秋芜走近,从筐中抓出些苜蓿草,放到一旁的地上,看着小鹿低头欢快地吃起来,心里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才转身往回走。
这儿离她的屋子后头,穿过一条夹道,再走几步就到了。
她才出夹道,站上走廊,就看见元烨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屋外,想要推门进去。
他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才刚沐浴过,那两件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松松垮垮,衣带也未系好,遮也遮不住。
福庆站在他身后,正焦急地劝他回去,却无济于事,恰好余光瞥见秋芜,连忙道:“殿下快瞧,秋姑姑不在屋里,在那儿呢!”
元烨听完,立刻转身,对上秋芜的视线,仿佛黑暗之中忽然寻到光亮的人一般,三两步奔到近前,双手握住她的肩,焦急道:“秋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屋里?”
秋芜被他这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道:“奴婢方才去了院子里,看看那头鹿,喂它吃了些草。殿下酒醒了?怎么不穿好衣裳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吧。”
元烨没回答,只依着她的话,往夹道那边看去,果然见那头梅花鹿正低着头吃草。
福庆一面连连冲秋芜使眼色,一面好声好气道:“殿下,小祖宗,快回屋去吧,您要是受了冻,奴婢们都要挨罚,最要紧的就是秋姑姑啦。”
元烨一听秋芜也要挨罚,这才肯跟着福庆回正殿去。
只是,回去归回去,又定要秋芜也跟着一道。
秋芜无法,只好被他拉着去了正殿。
正殿外,竹韵抱着一身厚实些的袍子,才要送过去,见人回来了,连忙让到一边,趁他们进去时,跟在秋芜的身边,悄悄向她禀报。
“姑姑,方才也不知怎么了,殿下忽然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奴婢进去看了一眼,就看见初杏一个人在浴房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已给她披了衣裳,让她到兰荟那儿去了。”
秋芜点头,示意她去看看初杏,好好安慰一番。
虽不知到底怎么了,但既然是在浴房,想必与元烨之间有了不快。小娘子都要脸面,这种时候,只怕正觉得难堪呢。
竹韵领命去了,屋里剩下元烨和秋芜、福庆三人。
福庆拿了巾帕与干净的衣物来,想替元烨更衣。可元烨却没像往常一样,放开秋芜,而是紧抿着唇,冲福庆冷声道:“你出去,这里不用别人伺候。”
福庆动作一顿,迟疑地看一眼秋芜,到底不敢不遵主子的吩咐,默默将手里的巾帕与衣物搭在架子上,弯着腰出去了。
屋门缓缓阖上,将里外隔绝开来。
秋芜心中觉得不妥,正想先拿巾帕给元烨擦擦身上的水,再想法子说些软话,让他允福庆回来伺候。
可才行到架子边,手还没碰到巾帕的边角,腰身便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
湿漉漉的水汽和滚烫的热度侵袭而来,激得她的后背顿时立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秋姐姐,”元烨收紧双臂,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脑袋搁在她的颈窝处,轻轻蹭两下,蹭得呼吸不稳,随着说话的声音,一阵阵热气不时擦过她的耳垂,“我身上好痛。”
秋芜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都僵住了。
离得太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体发生的某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