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儿,你放心,你与她是不同的。◎
“殿下!”
秋芜背后抵在冷硬的木质书案上,忍不住抖了一下,可元穆安亲过来的动作十分急切,让她不敢伸手推他,只能寻着间隙唤他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是行宫,比之兴庆宫中的规矩森严,这里似乎让人自在一些,连元穆安都变得恣意起来。
“有十日了。”元穆安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一面让她替自己解衣,一面不满地开口,“我没召你来,你便一直不来见我?”
秋芜仰躺在书案上,看着他自高处俯视下来的样子,脑袋一阵发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质问一般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腰带被解开了,她纤细的胳膊向后撑在书案上,想抬起身坐直些,却又被他捏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用力压了回去。
“你就那么重要,让九弟日日都离不开你,连其他人也统统知道他依赖你,依赖得你抽不出半点工夫?”
元穆安一回想起路上听到的那几个孩子说的浑话,就有些克制不住心底的烦躁和不悦。
“殿下何出此言?”秋芜被他这一番话说得迷惑不解,在脑中把他前后两句连在一起,仔细揣摩一番,才明白过来,他在指责她,每日围着元烨转,却不知要主动去东宫见他。
真是一点也不讲理。
“奴婢这样的身份,怎么敢主动求见殿下?若奴婢当真贸然求见,恐怕反而打扰殿下,受殿下责罚。”
过去,元穆安可从来要求她主动求见过,向来是他想起她了,或寻借口,或趁夜色,召她到东宫幽会。
他甚至还夸赞过她懂得分寸进退,不会仗着这层隐秘的关系而得寸进尺,给他惹麻烦。
现在,反倒因此惹来他一番质问。
果然,人心善变,欲壑难填,永无满足之日。
又或者,他已对她感到厌倦,因此,从前能得到他赞许的事在现在的他眼中,都成了错误。
“至于九殿下,奴婢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旁人是如何说的,奴婢实在不知,求殿下恕罪……”
元穆安的动作顿了一下,听出她话里拐弯抹角的质疑和指责,心中越发恼怒。
自从忽然发现元烨已长大,他的心头便开始萦绕起说不清的忌惮和怀疑。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止有些反常,失了平日的镇静沉稳,一时不想面对她那双水波潋滟的杏眼,于是干脆退后些,将她翻了个身,从仰躺变成俯趴。
动作太大,秋芜胳膊没有撑稳,在书案上滑了一下,将一打码放齐整的书推了下去,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元穆安仿佛没听见,一手重重按在她的肩胛骨上。
秋芜忽然想起除夕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就是这样牢牢压制住她,让她没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越是这样强势的时候,他越是容不下一丁点抗拒的意图。
秋芜琢磨着他的性子,尽力不表现出半分排斥,这才让他的情绪稍稍平缓下来。
饶是如此,她仍是累得四肢无力,好半晌爬不起来。
元穆安心头的那股躁意却暂且被抚平,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坐回榻上,将秋芜抱在怀里,耐心地帮她擦去身上的痕迹,给她一件件穿衣裳。
秋芜红着脸,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因为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触碰,还时不时浑身发颤。
这时,外头传来康成的禀报声:“殿下,谢娘子替皇后娘娘传话来了。”
秋芜没想到谢颐清会忽然出现,一时又惊又羞,急忙撑着元穆安的双臂,想从他怀中下去。
元穆安见状,一把按住她的双肩,将她重新压回怀里,皱眉道:“你躲什么?”
秋芜紧张地看他一眼,低声答:“殿下,那是谢娘子。”
宫里早就传遍了,谢颐清很快就要嫁给元穆安,做大燕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那是元穆安日后的正妻,她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奴婢,怎么敢出现在谢颐清的面前?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令人无地自容的状况下。
元穆安本欲像过去的好几次一样,直接让康成将人挡回去。
可要开口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改了主意,将秋芜打横抱起,大步进入西侧的寝房,将她放到床上,再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康成应了一声,紧接着,就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正殿。
秋芜搭在床沿上的手悄悄握紧,身子则往床边的帘幕后躲去。
元穆安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吻一下,压低声道:“在这儿乖乖等着。”
秋芜恨不能直接将他推出去,连忙点头答应。
他这才直起身,转身绕过屏风,拨开珠帘,回到正殿。
正殿中,谢颐清领着身后的宫女初杏向元穆安行礼。
“说吧,母后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元穆安淡淡扫过去一眼,挥手示意她起来。
“殿下,皇后娘娘体谅您勤勉刻苦,操劳国事,身边却没有一个贴心的人服侍,特意拨了身边的初杏过来,伺候殿下的日常起居。”谢颐清微笑着示意身后的初杏往前站一步,道,“初杏在皇后娘娘身边已伺候了两年,殿下常去清宁殿向娘娘请安,想必并不陌生。”
那个叫初杏的宫女立刻冲元穆安又行了个礼,特意打扮过的脸上现出羞怯的笑意。
元穆安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蹙眉道:“母后身边宫女众多,我倒不曾留意。”
初杏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站在殿中手足无措。
连谢颐清都有些看不下去,开口替她解围:“初杏平日极守规矩,听闻殿下平日不喜宫女伺候,她应当多留在殿外,无传唤不敢入内。”
“这是谁的意思,是母后的,还是你的?”元穆安冷眼看着这二人,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谢颐清也摸不透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好实话实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颐清不过是传个话罢了。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望殿□□谅。”
听到“慈母之心”这四个字,元穆安的眼中闪过嘲讽之意。
谢颐清与初杏都看得清楚,本以为他要开口拒绝,可片刻沉默过后,他说:“知道了,代我谢过母后的好意。”
初杏一愣,顿时面露欣喜,才要跪下谢恩,却又听他将康成唤了进来。
“将她带下去,寻间屋子安置吧。”
康成脚步极快,没等初杏回过神来,已来到她的面前,笑盈盈将她带走了。
剩下谢颐清留在殿中,与元穆安相对无言。
她看出元穆安已然没太多耐心,便在他开口之前,先识趣地告退了。
殿中顿时恢复安静。
元穆安在原地站了站,随即转身回到寝房。
帘幕已被完全放下,将整张床遮挡其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幕后一道侧坐着的婀娜身影。
他伸手挑开帘幕,看清里头螓首低垂,不知在想什么的秋芜,不禁将她拉到身边抱住,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秋芜的目光朝外扫过去,轻声道:“奴婢在想,谢娘子果真是个性情温和、纯善宽容之人,与殿下十分般配。”
元穆安没想到她会说这话,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看她,问:“你觉得性情温和,纯善宽容,就是与我般配了?”
“自然不是。要与殿下般配,最重要的是出身家世,其次才是人品相貌。谢娘子出身世家大族,又是殿下的表妹,如今宫中人人都赞谢娘子品貌端庄,性情和善,的确令人叹服。”
秋芜温声细语地回答,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谢颐清因说动了谢皇后放宫女出宫,阖宫上下都赞她心善,连带过去对谢皇后的怨气都少了许多。
而就在方才,谢颐清甚至亲自给自己未来的夫君送来枕边人,她说话时的温婉与平静,实在令人敬佩。
秋芜想,这难道就是这些郎君们喜爱的贤良淑德、大度容人?
可是,若真将郎君放在心上,又怎能容忍他的身边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开遍呢?
果然,这些贵人们的正妻,不是普通女子能当的。
“是吗。”元穆安对谢颐清与自己是否般配并不在意。
就算没有谢颐清,他也会从各朝臣们家中的女儿里挑出一个身份最合适的,娶为正妻。到时,若谢家没能撑到大婚之时,他随意换一个就是了。
“不过,你想一想倒也应该,毕竟同你的将来有些关系。”
秋芜将来要跟着他,自然会关心他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
女人有这点小心思,他并非不能容忍。
秋芜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终是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奴婢逾越,想问问殿下,要如何安置初杏?”
“初杏?”元穆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方才让康成带下去的那个宫女,忽而露出一抹打趣的笑容,“怎么问起她来了?”
秋芜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小心翼翼抬眼,一下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又飞快移开,轻声道:“奴婢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元穆安的身边除了她,还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
在东宫伺候的宫女本就极少,都只做庭外洒扫的粗使活计,个个规矩本分,吃苦耐劳。
而那个叫初杏的,她曾在清宁殿中见过一两回,印象中是个姿容秀丽的女子。
元穆安将初杏留下,是否有宠幸的打算?
若有,是不是意味着他已有新欢,对她的召唤和需索会慢慢变少,甚至逐渐厌倦?
想到这些,秋芜的心里涌起期盼和向往,轻轻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悄然收紧,就连眼睛也闪现出晶亮的光芒。
这样的反应落在元穆安的眼里,反而有了另外一种含义。
他感到心软极了,伸手捧住她的脸颊,落下几个温和缠绵的亲吻,柔声道:“芜儿,你放心,你与她是不同的,我留着她自有别的用处,很快你就明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