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海离都没有再去大容集团,虽然她来温迈的主要目的是找海棠,可她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一周往市区跑两趟几乎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闲暇时间。
平日海离在一家连锁养生会馆上班,主要工作是为客人提供艾灸、针灸等保健理疗服务。海家世代中医,她从小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十几岁到省城的中医学院学习最新专业知识,因此她拥有很扎实的专业理论知识和过硬的技术,再加上服务态度亲和有礼,不卑不亢,使得不少顾客都很喜欢她,除非她忙不过来,不然一定要她亲自服务才安心。区域督导和店长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和为人,之前曾透露有意提拔她做店长,店长则提上去做督导。当时海离婉拒,她原本打算找到海棠就一起回海风镇,这里只是她暂时落脚之地。
而如今,寻找海棠一再受挫,她留在温迈的时间显然会远远超出她的预想。
这天中午,海离做完手头的工作,提前十几分钟收工,来到店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声,才推门进去。
店长蓝欣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看到海离进来,笑盈盈跟她打招呼:“海离下班了吧,中午打算怎么吃啊?”
海离走到办公桌前,说:“还去食堂吃。店长你准备回家吃午饭吗?”
蓝欣点点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晚点走也没关系。”
海离开门见山道:“关于升职的事,我想争取一下机会。”上次她婉拒,不知上面是否已经另择人选。
蓝欣笑道:“争取什么呀,本来就是给你的,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那我们就尽快办理交接手续。”
“谢谢店长,我一定不负领导期望,努力做好工作。”
海离和蓝欣一起离开办公室,蓝欣关门的时候,随口问道:“怎么又忽然想通了?”
“想多赚点钱。”海离一脸平静,理所当然,只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并没有直言,那就是店长的工作时间与普通员工相比更自由灵活,毕竟在寻找海棠这件事上,需要她付出更多的时间。
蓝欣注视海离,脸上显出善解人意的温柔和关怀:“海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海离垂下目光,犹豫是否把关于海棠的事告诉蓝欣,她四处碰壁,确实需要有人能帮一把,哪怕给出出主意也行,可她又不想轻易给人添麻烦。
蓝欣是本地人,已婚有子,家境殷实,为人热情厚道,当初海离来找工作就是蓝欣亲自面试的,得知海离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暂时住在旅馆连个固定住处也没有,蓝欣就让海离借住在自家的一处空房子里,每月海离定期到她家帮忙清理打扫,以劳抵租。蓝欣帮助海离的原因很简单,仅仅因为年少时也曾像海离一样,背井离乡独自到外地打拼,没有钱租宽敞的房子,连公用厕所改建的小隔间都住过,对海离的帮助仿佛弥补了曾经的自己。
见海离犹豫,蓝欣说:“不如这样,到我家吃饭吧,慢慢聊,即便我不能帮上你,倾诉倾诉至少能缓解精神压力,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好。”
蓝欣的老公和儿子中午都不回来,保姆只为蓝欣准备了饭菜,份量足,两人食刚刚好。蓝欣特意开了瓶红酒,小酌一杯,宜景宜情。
既然已经接受了蓝欣的邀请来了她家,海离索性敞开心扉,把自己此次来温迈的目的和打算都告诉了蓝欣。
海离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离开过海风镇,一个多月前,年近九十高龄的爷爷因车祸受伤,原本硬朗的身体突然有了明显的衰败迹象,仿佛即将熄灭的蜡烛;爷爷说,叫海棠回来吧。
于是海离就来了。
原本爷爷并不放心海离一个女孩子独自出远门,她毕竟年青,又经历单纯,而世道艰险,人心难测,万一她在外遇到什么不测,无异于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可爷爷也清楚,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把海棠带回家,这个人非海离莫属。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界上,海离是海棠最信赖的人。当初海棠负气离家出走,一走两年,只偶尔与海离联系,她告诉海离自己遇到了一个男人,是温迈城首富、大容集团董事长詹文生的儿子,待她很好,她叫海离不要去找她,等时机成熟,她会回海风镇把她也接出来。再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海离失去了海棠的消息。爷爷受伤期间,镇上有人在温迈某家□□见到海棠,至此流言在海风镇传开,说海棠堕落红尘。
海离不相信流言,她信海棠,这个世界上她是最了解海棠的人,海棠不会自甘堕落,如果她堕落,那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毁灭了她。
海离想找到海棠亲口问问她,亲眼看一看她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如果海棠愿意,她想带她回家看看爷爷,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就在海离准备动身出门的时候,忽然接到海棠的电话,说她被困住了,回不去了。海离问她在哪儿,电话已经挂断。
蓝欣耐心听完了海离的故事,她若有所思的问:“这么说,詹公子是你妹妹的男朋友,而他控制了你妹妹,让她失去了人身自由?”
海离说:“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相信海棠不会骗我。”
蓝欣起身为海离添了半碗汤,重又坐回去,认真的看着海离:“所以你想和詹白见一面,通过他找到你妹妹?”
“我想和他谈谈。”海离握着筷子,食不下咽,对于她和詹白有可能出发生的谈话并不抱太大希望。
蓝欣一时没有说话,默默的继续吃饭,忽然她说:“虽然我们在温迈并没有很强大的关系网,不过我可以尽量托朋友帮忙试试。”
蓝欣的许诺令海离心里生出莫大的希望,她隐隐觉得蓝欣一定能帮到她——她是天神派来助她的,海离这样想,她一向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坏,何况她是如此诚心诚意,上天没必要和她对着干。
果然,海离的预感是对的,不久后的一天下午,她刚给一个腰痛客人行了针回到休息室,蓝欣给她打电话叫她到办公室去一趟。
蓝欣告诉海离她联系了自己所有的亲朋好友,其中境况最好的也不过中产阶级,几乎接触不到上流社会,以直接引见的方式见到詹白的可能性等同于零,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蓝欣说她表妹季敏敏的大学同学是混外围圈的,最近刚得到一个参加高端派对的机会,派对在温迈最顶尖的温泉酒店举行,听说詹白也会出席。这事蓝欣是通过表妹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真正的目的连表妹都不甚清楚。
蓝欣说:“反正你也只是需要见他一面,让我表妹陪你一起混进去,她同学说了会帮你们挡酒,不用担心应付不来。”
海离并不清楚外围是什么,但看蓝欣神色隐晦,大约也猜到不是什么好的,不过她并没有过多担心,她确信蓝欣不会坑她,她只一心想着见到詹白,和他谈谈海棠。
倒是蓝欣因为不清楚派对的具体情形,还是有些不放心,思忖片刻,自我安抚似的说:“如果他们劝酒什么的,你们就直接拒绝,想来他们这种圈子应该不至于强迫人做什么。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一旦情况不妙,我会报警。”
季敏敏的同学叫陆默欣,某艺术院校大三在读,人漂亮,活泼开朗,对人没什么戒备心理,第一次在烧烤摊和海离见面,毫不掩饰的对海离说,她主业模特,偶尔混混富豪圈赚外快,来钱快,当然也会有所牺牲。海离不知蓝欣的表妹季敏敏是怎么跟陆默欣说的,后者以为她经济困难,也想赚外快,一直跟海离讲圈内的一些潜规则。
海离是后来在网上无意中看到相关新闻报道才真正弄清楚,陆默欣所谓的外快究竟意味着什么。
见面那天晚上,陆默欣喝多了,在宽阔的环城大道上,她勾着海离的肩膀,神秘而又悲伤的告诉海离,上个月她被一个富二代弄伤了,有两三天屁股都不敢碰触任何东西,她痛骂富二代是畜生,玩疯了什么都往她身上招呼,海离听得心头发颤,问她为什么不报警,陆默欣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说:“报警?那岂不是被白玩了。”伸出一只手掌在海离眼前比划:“一晚上五万块。”
海离毕竟和陆默欣不熟,尽管心生恻隐,也不好多说什么。莫名的,她联想到海棠,海棠的处境又能比陆默欣好到哪里去呢。越想越怕,心里一阵一阵发冷,万一海棠也把脚踩进污泥里,时间久了,想□□只怕也身不由己。
与陆默欣见面一周后的晚上,海离盛装出现在温迈大酒店顶层的宴会大厅,季敏敏和陆默欣相伴她左右,华美长裙下的高跟鞋,光鲜亮丽又陌生的人群,无数道向她投来的惊艳目光,令她有些局促和紧张,不过她很快调整好状态,从容以对。
有个男人的目光在她们三个姑娘身上做了更长久的逗留,然后他越过人群朝这边走来。大长腿,一身贵气,同样引人注目。海离下意识的想,他或许就是詹白?之前她只打听出来大容集团的公子名叫詹白,至于长得什么模样,她倒是没有特意关注。
男人大踏步来到她们面前,晃晃手中的高脚杯:“以前没见过你们,跟哪位朋友来的?”
陆默欣娇嗔一笑:“池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嘉豪俱乐部我们见过的,我是默默啊。”
池清彦显然没想起默默是谁,不过说到嘉豪俱乐部他就基本可以确定她们是混圈子的了。
“那走吧,到里面坐。”池清彦引着她们往会场中心走。
陆默欣对海离和季敏敏使个眼色,赶紧跟上,一面讨好的笑:“池总,詹总来了吗?”
池清彦脚步不停,也不回头,不咸不淡道:“你们是冲詹总来的?”
陆默欣转头看了看海离,挤眉弄眼的说:“不是我,是我这个同学,她仰慕詹总,想给他敬杯酒。”
海离:“……”她们预想设定的台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到了这种场合陆默欣就忍不住跑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