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太子的车驾终于到了京城。
永安帝令大皇子恭王李珲、二皇子简王李瑧并四皇子李珑携旨于皇城外面迎接了太子的回京。
兄弟四人于城门外互相见过礼后,接着未等太子回东宫梳洗去除风尘,太子便被皇帝的一纸诏书召进了宫中。
至于跟着太子一起回来的其他人,比如徐莺和江婉玉,自然是不能跟着去。她们随着太子的车驾,则是被人护送着,一路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徐莺自始至终都坐在马车里,并不敢往外看。
马蹄声在外面得得得的叫,车轮子轱辘轱辘,马车在皇城内兜兜转转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终于才停了下来。
接着她听到外面有公公略带着阴柔的声音低声问道:“芳姑姑,两位姑娘可在马车上面?”
然后是熟悉的女子声音:“在呢,前头马车的是徐姑娘,后头马车的是江姑娘。”
徐莺听声音便知,那位公公所称的芳姑姑便是在郧阳府伺候太子并教导她们的大姑姑。
梨香在马车里对徐莺道:“姑娘,只怕就要下马车了,您将帷冒戴上吧。”
徐莺点了点头,然后由梨香服侍着戴上了帷冒,将上面的轻纱放了下来挡住面容。
刚刚弄好这些,马车的帘子就突然被打开,然后露出芳姑姑方正而略带些严肃的脸来。
芳姑姑看了徐莺一眼,脸色无惊无波,声音平静的道:“姑娘,该下车了。”说完便抬起手臂让徐莺扶着走下车。
徐莺踩着脚蹬走下来,然后便看到后一辆马车里江婉玉也已经下了马车,头上同样带着白色的帷冒。芳姑姑引着她们走到一个穿蓝色团领衫,长得面白眉清的公公面前。
那公公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唯有面相有些阴柔。徐莺猜他应该是东宫管家一类的角色。
而果然她刚这样想完,便听得芳姑姑对她们引荐道:“这位是东宫的冯大总管。”
徐莺和江婉玉不约而同的对他微微屈了屈膝。他连忙侧身避开,道:“不敢受两位姑娘的礼,两位姑娘请随奴才进府吧。”说完对身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让她们过去扶着她们进门。
东宫的宫女将她们一路护送到了东宫西边的一处院子里,院子里面花木丛生但却显得毫无人气,一看就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然后临时打扫出来给她们住的。
这院子还有个非常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西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院子处于东宫的西边,所以便被称作了“西院”,她很怀疑这东宫里或许还有叫做“东院”“南院”“北院”的院子。
而她刚刚这样想完,便听得芳姑姑对她们道:“两位姑娘先休息吧,等晚上奴婢再过来领两位姑娘去正院给太子妃请安,另再去南院和北院拜见其他几位娘娘。”徐莺顿时就汗了,这太子取名字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芳姑姑说完这些话后,便带着几个宫女下去了。徐莺和江婉玉则各自行过别礼,分左右边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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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南院。
太子嫔柳氏听到东宫新来了两个姑娘时,她正在给自己生的东宫长子李晅喂药。
三岁的小孩子正是爱生病的时候,李晅受了风寒却是已经有两三日了。因着太子不在府中,太子妃叮嘱东宫要尽力低调,所以连李晅生病,太子妃见李晅病得不重,便也只是请了外面的大夫开了几贴药,并不肯让人拿牌子进宫请太医。
小孩子病得难受,又不肯喝那苦苦的汤药,便只一直在哭,柳嫔狠着心不哄他亲自喂了半天的药,李晅却是喝一口吐一口,喂了半天也未必喂进去有半碗药。
柳嫔听儿子哭得心肝疼,眼眶都湿了几分,又见儿子不肯吃药,终是放了汤匙,十分无奈的道:“祖宗,你心疼心疼你母亲,别哭了将药喝了行不行?”
李晅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眯着眼睛大哭起来,哭得整个脸色都是潮红。
柳嫔无奈的叹口气,最终还是将儿子抱起来哄。
而就是这时候,太子妃派了身边的宫女前来告诉她,东宫进了两位新的姐妹。
柳嫔当着宫女的面没有什么,只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但等太子妃派来的宫女一走,她的宫女玉柳一关上门,她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太子妃瞒得真是好紧,整个东宫里就她是贤惠大度的贤良人,我们都是只会争风吃醋的妒妇。”
太子带了两个姑娘回来,太子妃必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却在人都进府了之后才告诉她们,不就是防着她们这些东宫的侧室弄什么小动作对两个姑娘不利嘛。也太小看了她们,不就是两个毫无根基的姑娘的罢了,值得她们做什么。
柳嫔的父亲是兵部柳侍郎,她和太子妃皆是被皇上赐婚,同时进的东宫,只不过太子妃为正她为侧罢了。但便是这样,她的身份也比东宫其他妾室要高贵几分。
李晅生病,太子妃怕给东宫带了麻烦,不肯让人进宫请太医,柳嫔的心里本就十分不满。外面的大夫医术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医术精湛万里挑一的太医。若生病的是太子妃嫡亲的儿子,太子妃还能这般不将他生病当回事?
其实柳嫔也知道,以太子妃的性子,就算是自己嫡亲的儿子生病,为了东宫,怕也只会让请了外面的大夫进来。便如太子妃现在怀着孕,怀相一直有些不好,但太子不在府中的这些时候,却也是强撑着不肯请太医,只让娘家人私下里送了安胎药来。只是涉及自己的命根子,柳嫔到底是意难平罢了。
加之太子妃瞒着两位姑娘要进府的事,心里对其便越加的不满。
也是她这几日都将精力放在生病的儿子身上了,没发现端倪,之前看着她派人去将西院打扫出来,还以为是她为了固宠要给殿下进人,还私下里讽刺她:“一个好好的太子妃,倒是干起拉皮条的事情来了,从前的端庄贤惠怎么装不下去了。还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嫡小姐呢,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为太子带回来的两个姑娘准备的呢。
太子自己带回来的跟太子妃送到太子身边的到底不一样,太子不是好色之辈,但能让太子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京城来,便知她们至少是上了太子的心的。她跟太子妃的年纪一样,进门最早,这几年太子虽不至于冷落了她,但也实在是不如以前宠爱了。如今再进来两个上了太子心的姑娘,她的宠爱只怕越加稀薄了。
想到这里,柳嫔又不由的一阵心烦气躁。
而另一边,在北院里。
杨选侍在听到东宫要进人时,却是表现得十分高兴,仿佛是自己要纳妾一样,满脸笑容的道:“这是好事啊,东宫人少,太子妃姐姐要管家事儿多,柳姐姐要照顾皇孙殿下,刘妹妹是个嘴闷,我一直嫌找不到人说话,这下好了,多了两位妹妹,我可算有个聊天的人了。”
等过来递话的宫女一走,杨选侍就兴冲冲的召了自己的宫女月儿开了箱笼,寻思从里面找出几样东西来给新妹妹做见面礼。
月儿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的高兴劲,见库房里左右无人,不由悄悄的对李选侍道:“娘娘,您是不是伤心得糊涂了?”进来的可是伺候太子的姑娘,她们来了,您怕要越加不得宠了,您不说表现得伤心,也不应该这样高兴啊。
杨选侍却是真的高兴。
太子是元后朱氏所出,而她却是继后郭氏赐给太子的,太子和郭后向来是面和心不和。她虽也是官家之女,但她娘家却是亲近郭后一系的,太子对她向来无感,便是没有新人,太子也不会宠爱于她。
如今东宫多了两位新姑娘正好,将东宫后院里的水搅浑了,她正好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浑水摸鱼。既然进了东宫,她总不乐意这样沉寂无声的过一辈子。
另一边,同住在北院的刘淑女在听到东宫进人之后,其表现与柳嫔的不高兴以及杨选侍的高兴又有所不同。
来传话的宫女一走,她却是坐在榻上发愁,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自己的宫女小桃道:“你去将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小桃道是,然后将她的首饰匣子搬了过来放在小几上。刘淑女拿了钥匙开了锁,打开盖子看着里面一匣子颜色已经有些不大好,有些金子上甚至有些发乌的首饰,不由一阵发愁。
她是宫女出身,既无身份又无宠爱,平日纯靠着东宫的份例过日子。太子妃虽贤惠,但东宫的下人习惯了看碟下菜,份例到了她手上,早已是被剥了不知多少层。便如这些金钗银簪,同样一支碧玉金簪,用的是赤金还是杂金做出来的簪子是不同的,上面镶的什么玉同样影响簪子的品质,而下人们明显不会将好金好玉用在她的份例上。
太子妃管不到这么细的事,便是知道了,只要下人们没有闹得太过,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而她的这些首饰若是用在给两位姑娘做见面礼上,明显是有些拿不出手。若是个不清楚的,反而还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在给她们下马威。
刘淑女合上首饰匣子,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对小桃道:“你去将上个月的时候,太子妃赏下的那两匹烟霞色遍地金的妆花缎子找出来,等一下给两位姑娘做见面礼。”
小桃有些吃惊,接着劝道:“娘娘,您就这两匹好料子了,原是准备了过年做新衣服穿的,这若是拿去送人,您过年穿什么,总不能穿去年的旧衣裳。”
东宫的下人最会迎高踩低,刘淑女不受宠,分到她们院中的料子,不是陈年受潮的旧料子就是质量不好一洗就会掉色的料子,刘淑女平日少出门,在自己的屋中穿这样的料子也就罢了,总不能过年能见太子的时候还穿着这样的料子去。
刘淑女道:“罢了,料子以后总还是会有的,先应付过去这次再说。”何况她当初是那样的状况下进的府,太子见着他便会想起当日的受辱,难道她穿得漂亮了,太子就会多看她一眼不成。
小桃还想再劝,不由道:“娘娘……”
刘淑女却打断她道:“你快去吧。”
小桃知道自己劝刘淑女不动,只好不甘不愿的去了库房,将锁在箱笼里的料子找了出来。刘淑女伸手要拿料子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摸料子,这才交给了刘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