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回到云璃院的宝珠惊魂未定,等候多时的月奴焦急的跑了过来问道:“娘娘怎么去了如此之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宝珠回想起自己刚才如此大胆的举动,才觉得心惊肉跳。若是那阳城王把自己供出去,可就糟了。

好在自己戴着面纱,与阳城王之前并无交集。想到此处,宝珠放下了心。

“无妨。”宝珠宽慰着说道。

这时月奴皱着的眉才舒展开,一边帮宝珠宽衣,一边说道:“娘娘也是,都不让奴婢们跟着。”

宝珠笑着摇摇头,看着满脸担心的月奴说道:“没事,已经妥善处理了。”

“那淑贵妃娘娘会答应和我们结盟吗?”月奴好奇的问道。

宝珠的眼中带着犹豫,但也还算平静的说道:“等几天吧,等等,就会知道了。”

这几日宝珠依旧称病不出,阿紫是个看起来乖巧的,每日都去和各宫宫女厮混,帮宝珠获取许多情报。

这几月来丽妃恩宠不衰,连姜蘅都落了下风。

那皇后顾琳清是个眼疾手快的,连忙拉着丽妃进入自己的阵营。

岂料那千宠万爱的公主不受皇后的制约,明面上是一伙人,实际上经常呛声皇后得下不来台。

阿紫喜滋滋的和宝珠汇报着,宝珠笑而不语,这顾琳清惯会端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娘,”海棠从外院匆匆跑来,额上带着薄薄的汗珠。“淑贵妃来了。”

宝珠放下手中的扇子,心下明了。那姜蘅,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姜蘅今日是一身水绿色的儒裙,在酷热的夏季显得格外的清新。简单的挽着高髻,插着两朵饱满的象生花。

“姐姐来了,月奴,快取甜水来给淑贵妃消暑。”宝珠招呼道。

姜蘅施了脂粉,但还是掩饰不住眼下的乌青,顺着宝珠的话坐好,始终默默无言。

月奴端来甜水,闻着就香甜的西瓜和着细碎的冰。宝珠将碗望姜蘅的面前一挪,侍女们都退下了。

姜蘅搅动着甜水,瓷勺碰撞碗沿,发出乒乓的清脆声。

“今日甚是炎热,姐姐怎么不等午后再来,你看,晒得脸颊都有些红了。”宝珠关切的问道。

姜蘅微微一笑,抚上自己的脸颊说道:“无妨,自那夜分别你我自有四人未见。我想有些事情,总还是需要面对的。”

宝珠默不作声的摇着扇子,心照不宣的望着满脸哀愁的姜蘅。

“你那夜给我的证词,可是真的?”姜蘅终于按捺不住的问道。

宝珠手上的动作一滞,“是的。”

“所以昱郎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姜蘅的眼中噙着泪,连嘴唇都在颤抖着问道。

宝珠有些心疼的握住她在三伏天却冰凉的手,当一个人突然在许多年后知道真相。

那么眼前的一切繁华,将如大厦倾塌。毁灭的,是过去十数年的光阴。

那份书卷,是海棠的哥哥冒死送来的。上面清楚的记载了高昱的死,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高家下人中有一个专门养马的人,名叫薛老六。而高家所有的马,都是由他一手饲养。

可这薛老六虽养马是一流,可好赌成性又嗜酒如命,每日醉半日,清醒半日。

高家虽嫌恶他的如此做派,可当时在塞外实在是人手紧缺就留了下来。

可自从高昱出事后,那薛老六就不知所踪了。

高家人以为他是因高昱出事,心中害怕愧疚而背家而走。加之高昱离世,高家人悲痛欲绝,也没追究。

可三年前,此人突然在边境一个小城出现。

可出现的时候身着破烂,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海棠的哥哥觉得事有蹊跷,便顺着这条线去查,果真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薛老六自失踪后,就逃到此处,突然的暴富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可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薛老六的挥霍。加强薛老六的出手阔绰,让当地的地头蛇盯上了这块肥肉。

暗地里给薛老六下套,让薛老六短短三月就成了身无分文的乞丐。

海棠的哥哥让人接济了薛老六,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好酒好肉,让薛老六慢慢的放下了警惕。

终有一日,努力的灌醉了薛老六,从他的嘴里询问高昱的死因。

薛老六一听高昱的名字,当场号啕大哭。说自己对不起高家,对不起少主。

再细问,那薛老六觉得自己已是时日无多,便将那日的一切告诉了海棠的哥哥。

原来那时,有一个人找到薛老六,让他在那天马儿的草料中加了一味会让马儿狂躁的药物。

又给他一枚粗针,让其头朝下塞到马鞍之中。

原本薛老六是拒绝的,可那钱财丰厚得过于诱人。最后在良心和钱财之间,薛老六还是选择了钱财。

可怜那前途无限的高家儿郎高昱,骑着下了药的马儿。他每一次的挥鞭,就是一声声索命的倒计时。

而每次的马蹄颠簸,那根藏在马鞍下的针就会再刺入马背几分。

双重的阴谋下,那高昱就如此毫无防备的死在了滔滔的江水之中。

而那人薛老六也留了一个心眼,曾偷偷的跟踪过。

发现那人曾和一个宫中的内官碰过面,这下把薛老六吓得不行,连夜卷着钱财跑路了。

薛老六坦白所有后,在海棠哥哥的帮助下写下供词,并按了手印。第二日清晨,便自缢谢罪了。

宝珠初次看到时,只觉得心惊肉跳。能和内官扯上关系,联系后来启钧策救下姜家,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

宝珠感叹这真是好大的一张网,哪怕不惜害死无辜的人,只是为了一个姜蘅。

而姜蘅十数年来却陪伴在杀害自己挚爱的人身边,不知她会有多么的内疚和痛苦。

“阿蘅姐姐,所以我希望我们一起联手。我们,都有对同一个人的仇恨。”宝珠说道。

泪自姜蘅的眼中滚落,鼻尖哄哄似白兔。

“我这几日恨不得直接冲到太和殿,直接杀了那个人!”姜蘅咬牙切齿的说道。

随即带着懊恼继续说:“可我不能啊宝珠,我还有家人族人,我真的好恨自己的无能。”

宝珠坐到姜蘅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全家被灭,我的父母,哥哥,弟弟…”

宝珠也忍不住的眼眶一酸,哽咽着说:“可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复仇!”

姜蘅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我们要怎么做?那个人…毕竟是帝王。”

宝珠眼神坚毅的和姜蘅对视着说道:“姐姐,你相信我吗?”

姜蘅有些踌躇,神色复杂并没有回答。

“若是,姐姐有一个孩子。让那个孩子夺了启氏皇朝,你可愿意?”宝珠问道。

姜蘅的眼中满是讶异,随后转变为哀切。

“宝珠,你知道为什么我恩宠多年都没有孩子吗?”姜蘅问道。

这话倒是把宝珠问住了,按理说以姜蘅的恩宠早应该有个一子半女的,可却一直膝下空空。

宝珠一直以为是姜蘅身体有隐疾,无法生育。但她突然一问,或许是有所苦衷。

“唉…”姜蘅自顾自的说道:“那是我自己一直在避孕。”

宝珠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姜蘅的眼中带着对爱人的思念说着:“昱郎死后,我的心也死了大半。”

“而孩子应该是和心爱之人所生,入宫已是身不由己,我不愿我的孩子,也一样。”姜蘅说道。

原来如此…宝珠的心想。

“我会送姐姐一个孩子,”宝珠语气坚定的说道:“并且由他,夺走那个人所珍爱的一切。”

“送我…一个孩子?”姜蘅疑惑的问道。

“没错,我有孕后,孩子会是阿蘅姐姐的。”宝珠说道。

见姜蘅还是一脸疑惑,宝珠解释道:“孩子,需要一个身份尊贵的母亲,也是我们最后入胜的筹码。”

“而阿蘅姐姐出身高贵,会是孩子最合适的母亲。”宝珠说道。

姜蘅蹙着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那你舍得吗?”

宝珠叹了一口气,她失去过一个孩子,明白那样的感受。

但若是没有一个继承皇位顺理成章的理由,那么就算是启钧策死一万次,都是无用的。

自己身为外邦女子,他国的血脉就注定了自己的孩子和皇位无缘。

只能让孩子有另外一位尊贵的母亲,才能有资格,有身份。

而除了顾琳清这个笑面虎,姜蘅便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她们现在有同一个仇人了。

“为了复仇,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必须舍得。”宝珠郑重的说道。

姜蘅叹了一口气说:“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宝珠望着窗外蝉鸣阵阵,郁郁葱葱的样子喃喃的说道:“要重新回到那个恶魔的身边,继续做一个宠妃。”

十日后,顾琳清的生日宴将至,各宫都要前往赴宴。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宝珠的身体好了不少。原本凹进去的脸,也都饱满了一些。

只是人还是比以前瘦了一圈,可宝珠说这样便很好,让月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久不露面的宝珠前往赴宴,宴会上所有人都在偷偷的瞟宝珠,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窘迫,可宝珠脸上看不出一丝的颓败。

酒过三巡,顾琳清站起身来对着启钧策说道:“陛下,臣妾安排了一个舞蹈,还请陛下一观。”

启钧策的兴致不错回答道:“允。”

宝珠偷偷离席,来到后殿。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在梳妆,宝珠打听过,她就是顾琳清寻来制衡丽妃的人。

宝珠偷偷放出迷香,那女子昏睡过去。宝珠换下她的衣裳自己穿上,爱你带上一副金面具。

这边顾琳清笑得灿烂拍拍手,湖面上的烛光亮起,在荷花深处有一个小舞台。

而一个身姿妖娆的舞娘,正背对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