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坤宁宫是后宫中最尊贵奢华的宫殿,如今已不复往日的辉煌。
为了避免人多杂乱,杜若宁这几日已经让人遣散了后宫大半的宫人,每个宫里只留下两个宫女一个内侍,陆皇后即便贵为国母,也没有比别的妃嫔多一个人。
杜若宁和沈决一起到了坤宁宫门口,守护在门外的一班侍卫齐齐躬身行礼。
先前那个传话的小内侍正在大门里面探头探脑向外张望,见杜若宁过来,诚惶诚恐地迎上前问安,而后道:“公主稍等,奴婢去请示皇后娘娘。”
“请什么示,现如今宫里谁最大你看不出来吗,瞎了你的狗眼!”安公公在旁边厉声呵斥。
小内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在雪地里磕头赔罪。
“起来吧,头前带路。”杜若宁淡淡道。
小内侍爬起来,引着两人进了大门。
偌大的殿宇冷冷清清,因为人少的缘故,地上的积雪都没人清理,只在中间扫出一条路,颇有些凄凉衰败的感觉。
杜若宁沿着那条清理出的路走到正殿门前,被安公公扶上了台阶。
刚在门口站定,等着小内侍挑帘子,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废物,都是废物,叫个人都叫不来!”陆皇后的声音愤怒且暴躁。
紧接着便是宫女战战兢兢的声音:“娘娘息怒,小喜子已经去请了,想必快来了。”
“快来了快来了,本宫已经等了一早上,她怎么这么大的架子,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呵!”杜若宁轻挑眉,发出一声轻笑。
小内侍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忙打开厚厚的挡风帘请她进去,同时大声知会里面的人:“娘娘,公主来了。”
里面有片刻的寂静,少顷,陆皇后压着火又端着架子说道:“让她进来。”
说这话的时候,杜若宁和沈决安公公已经进了门,陆皇后从铺着白虎皮的紫檀缂丝嵌玉宝榻上坐直了身子,望着三人一时没有开口。
她端了一早上的架子,就想着不能在杜若宁面前输了阵,结果却被杜若宁看到了她最气急败坏的样子。
事情怎么这么巧,这死丫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来,莫非还能掐会算不成?
真烦人!
“小喜子,你规矩学到哪里去了,来人都不通传,是看本宫如今落难,奈何不得你们了吗?”陆皇后把一腔怨气都迁怒到小内侍身上。
“娘娘恕罪,是安公公不让奴婢通传的。”小内侍忙伏地请罪。
陆皇后看了眼抱着拂尘垂首站在杜若宁身边的安公公,不由得气上心头:“安公公,你可真是个墙头草啊,枉陛下对你那么信任,你转脸就投靠了新主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痛的娘娘。”安公公弯着腰态度恭敬道,“奴婢本就是掌印大人为公主培养的,提前安排到陛下身边学学经验,免得公主使唤着不顺手。”
“你!”陆皇后的端庄差点又维持不下去,要不是手边的东西都摔完了,恨不得砸他一脸血。
气愤之余,又看到站在杜若宁另一侧的沈决:“你来做什么,外男无诏不得入后宫你不知道吗,难不成你也变成太监了,一个个全是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沈决:“……”
算了,看在你是陆嫣然姑母的份上,这口气本公子先忍了。
“皇后娘娘的肝火好旺,要不要请太医来开副药?”杜若宁看看陆皇后,又看看满地的碎片,不痛不痒道,“娘娘大清早的就让人去请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来看你发脾气的时候有多威风?”
“……”陆皇后被她揶揄了一句,倒是清醒了,强行压下火气,哼了一声道,“本宫还没那么闲,叫你来是有个交易要和你谈。”
“哦?”杜若宁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娘娘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陆皇后看了看身边仅剩的两个宫女,摆手道:“你们去外面候着,小喜子你也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说罢又对沈决和安公公说:“你们也出去。”
两人谁都没有动。
“怎么,本宫这就指使不动你们了吗?”陆皇后又忍不住想发火。
“你还真指使不动。”杜若宁陡然冷下脸,厉声道:“陆玉兰,到了这会儿你还认不清形势吗,大家给你留着脸面,还叫你一声娘娘,不给你这脸面,你就是陆玉兰,连平头百姓都不如的陆玉兰!”
“你!”陆皇后顿时涨红了脸,手指颤颤地指着她,“你不要太猖狂……”
“我就是这么猖狂,你能奈我何?”杜若宁冷笑,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你是仗着什么对我吆五喝六,仗着你那贪生怕死的夫君,还是你那野心勃勃的兄长,还是你那躲在承平府当缩头乌龟的儿子?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我需要和你谈交易吗,倘若不是为了百姓安危,我一声令下就能踏平承平府,到那时,你儿子,你兄长,统统都会死在飞虎军的铁蹄下,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猖狂?”
“你,你不要过来!”陆皇后被她一连串的喝问和步步逼近的气势吓得脸色大变,拼命将手臂伸长试图阻止她的靠近。
杜若宁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榻上扯起来甩在地上,自己拢衣袍往榻上一坐,粉面含威道:“说吧,你有何事想求本宫!”
地位的转变发生在一瞬间,陆皇后跌坐在地,抬头惊骇地看着那个抢了她座位的女孩子,浑身的力气顿时像被抽干了似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沈决在旁边也看呆了,这转变来得太快,连他都有点措手不及。
若宁小姐本来就不好惹,如今做了公主,就更不好惹了。
安公公垂着眉眼不动如山,心里却说,怪不得掌印大人在公主面前像个小媳妇,原来公主这么彪悍呢!
陆皇后最后的尊严在杜若宁强势的羞辱下荡然无存,流着泪挪过去抱住她的腿:“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出城去见恒儿,只要你愿意放我们母子三人一条生路,我一定会劝恒儿和我大哥放弃抵抗,交出兵权的。”
杜若宁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慢慢掸了掸衣袖,嗤声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交易,你觉得我需要吗?”
“你不需要,百姓需要。”陆皇后道,“你刚刚也说了,你不想让百姓受战乱之苦,我替你去劝降,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让我和恒儿长安一起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去隐居,这样总好过天寒地冻的让百姓流离失所不是吗?”
“你这个样子,和我印象中那个强悍又野心勃勃的陆皇后反差很大呢!”杜若宁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意,你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
“都是真的,我发誓没有半句谎话。”陆皇后三指并拢举过头顶,“从前我确实有野心,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恒儿再怎么也打不过杜关山的,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想让他为这个皇位送了命。”
“好。”杜若宁点点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怎么保证他一定会听你的话,还有陆尚书,你觉得他会听你的话吗?”
“会的,会的,我有办法说服他们。”陆皇后焦急又恳切地说道,“行不行的,你给我一个机会试试,万一成了,就可以避免一场恶战,不行的话也不影响你原本的计划,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你,你万一骗我怎么办?”
“我不会骗你的。”陆皇后道,“我把长安留下,一个人去见恒儿,等到恒儿交了兵权,你再把长安送出来,长安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那你的陛下呢,你就不管他了?”杜若宁问。
提起自己的夫君,陆皇后竟没有一丝动容:“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陛下,谁有本事谁救去,我救不了。”
“可他只为你种过玉兰树。”杜若宁似笑非笑道。
陆皇后听了更是面露讥讽:“他那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有本事他也学先帝只娶一人,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救他一救。”
杜若宁:“……”
好吧,看来她也不能娶太多,免得以后江潋不管她。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陆皇后几眼,弯腰将人扶起来:“你的请求我知道了,但我不能立刻答应你,须得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如果大家都觉得可行,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我等着你。”陆皇后在她面前已经全然没有半分气势,甚至带了些怯意,“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人太贪心了可不好。”杜若宁轻挑眉,“我可不是有求必应的菩萨。”
“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陆皇后忙道,“我如今被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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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没法和长安相见,那孩子看着跋扈,其实胆子很小的,小喜子说她吓得整日茶饭不思,从早哭到晚,我怕她这样下去吓出个好歹,你能不能让嫣然进宫来陪陪她,安慰安慰她?”
嗯?
沈决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了一句和陆嫣然沾边的话,一双丹凤眼顿时亮如星辰。
他满怀期待地盯着杜若宁,双手都不自觉攥起了拳头,心里默念着: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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