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潋亲口承认自己在想沈决,杜若宁愣在当场,半晌没有说话。
原来他和沈决的感情这么深吗,深到自己在他身边,他心里还想着千里之外的沈决?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对她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
他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吗?
简直比九娘那个张郎还要可恶。
杜若宁板着脸,起身道:“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江潋想叫住她,又怕她留在这里问东问西,犹豫再三,最终没有挽留,任由她开门走了出去。
她若不走,两人只能睡一张床,恐怕他的心会疼上一整夜。
倘若他们只是游山玩水,疼他也能忍受,但眼下还有任务在身,容不得他任性。
房门再次关上,带起的气流使得烛火摇摇晃晃,一如他凌乱的思绪。
景先生的老友说,他身上的毒很奇怪,像是苗疆擅使巫蛊的女子用来对付情敌的蛊毒,中了毒的人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便会被蛊虫噬心,动情越强烈,疼痛就会更剧烈,甚至有可能会毒发身亡。
但这种毒在苗疆传女不传男,只是女人之间争宠的手段,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用,也从来没有人会用在男人身上,因此他并不确定这种毒在男人身上起不起作用,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种毒,只能亲自去苗疆查证之后再做定论。
江潋望着摇曳的烛火,想着来之前景先生再三交代,与若宁小姐相处要保持距离,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离她身边,时时刻刻把她捧在手上,怎么可能做到和她保持距离?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失控的。
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失去理智,奋不顾身。
如果活着是以与她保持距离为代价,那他宁愿死。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就算死,也要把这江山双手捧到她面前再死。
再者来说,景先生和他的老友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下最终论断,是不是那种毒还不一定。
宋悯那人是挺阴险,又有些病态,但他好歹是个男人,一朝首辅,不至于恶心到把女人争宠的手段拿来用的地步吧?
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江潋吹熄了灯,翻身向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管怎么说,他不会和公主保持距离的。
就算再疼也不会。
此生他只为这一人而任性。
第二天,杜若宁起床很晚,醒来后眼睛都是肿的。
江潋体内的毒和江潋对沈决的思念,让她辗转了一夜,天快亮时才撑不住睡过去。
殷九娘倒是起得很早,杜若宁走出舱房时,她正坐在甲板上晒太阳发呆。
杜若宁一时分不清她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走过去叫了她一声:“九娘,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的,你呢?”殷九娘转头看她,没等她回答,便又加了一句,“眼睛肿成这样,看样子是没睡好了。”
杜若宁便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并且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
把别人折腾得够呛,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真是不服都不行。
“我知道怎么快速消肿。”殷九娘起身拉住她,“你跟我来,我教你。”
“没关系的,反正船上也没别人,肿着就肿着吧!”杜若宁说道。
“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男人。”殷九娘道,“女为悦己者容,难道你想让督公大人看到你肿着眼睛的样子?”
杜若宁愣了下,心说他看到就看到,有什么,我还看到过他光着身子的样子呢!
不过话说回来,女人为什么要为悦己者容,难道每天打扮得美美的,男人就不会变心了吗?
不见得吧?
九娘她自己不就是个例子吗?
与其为悦己者容,倒不如为悦己而容。
取悦自己,不比取悦男人重要吗?
想是这样想,对着一个伤心人,她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便跟着殷九娘去了她房里。
殷九娘让她在床上躺着,拿帕子把昨晚剩的茶叶渣包起来敷在她的眼睛上,手指轻轻在眼周按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天。
“其实我先前就听说过督公大人为了自己的未婚妻,当众问责皇上,还割了西戎王子耳朵的故事,听的时候感觉自己在听话本子,根本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如今亲眼见了,方知传闻一点不虚,督公大人对你好得实在没话说,真真是羡煞旁人。”
“是吗,这事居然都传到你们这里来了?”杜若宁笑了笑,心说你要是知道他心里还有一个男人,就不会羡慕我了。
“何止我们这里,全国都传遍了。”殷九娘道,“我那些小姐妹都说,这辈子能有个男人如此对自己,哪怕只有一天,第二天立刻死了也值了。”
杜若宁又笑:“这话不对,男人再好,还是自己活着更好。”
“这倒也是。”殷九娘也跟着笑,又道,“我还没问,你和督公大人此行是要去哪里?”
“也没有具体的地方,就是到处玩一玩。”杜若宁道,“你呢,你到了扬州,是要在亲戚家里长住,还是看看就走?”
“就算人家让我长住,我也不能真的长住,你放心,扬州青楼那么多,我饿不死的。”殷九娘笑着说道。
杜若宁眼上蒙着帕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出来其中的酸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杜若宁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和那个张郎,究竟怎么回事?”
殷九娘手一顿:“你怎么知道张郎,是我糊涂的时候说的吗?”
“嗯。”杜若宁轻轻应了一声。
殷九娘自嘲一笑:“我以为我已经把他忘了,没想到人都死了,我却还记得。”
“死了?怎么死的?”杜若宁着实吃了一惊。
“我杀的。”殷九娘道,“我把他和那个女人一起杀了,他们死的时候还光着身子抱在一起。”
“……”杜若宁拿掉帕子坐起来,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怎么,你不会想把我送官吧?”殷九娘说道,继而一笑,“我忘了,督公大人就是官,没关系,我早就不想活了,只是自己下不去手。”
“不,这事不归我管。”杜若宁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问,“还肿吗?”
“好多了。”殷九娘道。
“那我们出去看风景吧!”杜若宁下了床,主动拉起她的手。
殷九娘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愣愣地跟她往外走。
杜若宁又道:“这世上确实有许多该死之人,若有人背叛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殷九娘看着她,微微红了眼眶。
甲板上,江潋正站在阳光下,四处张望着寻找杜若宁。
看到杜若宁和殷九娘牵着手走出来,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迎上去。
“小哥哥!”殷九娘突然挣脱杜若宁的手,雀跃着向他飞奔而去。
江潋吓得掉头就走。
杜若宁站在那里一脸无奈。
这九娘,她到底是犯糊涂,还是犯花痴?
望春及时赶到,把九娘连哄带骗地拖走了,杜若宁追上远远躲开的江潋,和他并肩站在船头看河水。
昨晚的事,两人全都默契地没再提起,看了一会儿水,杜若宁问道:“还有多久到临州?”
“三天。”江潋回答。
“三天。”杜若宁重复了一遍,沉吟道,“我们今晚悄悄上岸,骑快马抄近路去临州。”
“为什么?”江潋有些意外,转头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她。
她雪白的皮肤即便在阳光下都细腻得无可挑剔,那双时常弯起的杏儿眼此时却是沉静而深邃。
杜若宁却没看他,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淡淡道:“你现在不要问,路上我再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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