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耶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细一思索,又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当下便召集使臣连夜商议,第二天的谈判中,果然提出了用落日城以东国土换若宁小姐入西戎的条件。
西戎人本就野性,哪怕是和谈,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生硬,无礼之处颇多,参与谈判的官员情知他们是蛮夷之邦,但凡能过得去,并不与之计较,此时突然听到阿莫耶王子提出这般不可理喻的要求,全都大吃一惊。
还没等众人表示反对,杜关山便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阿莫耶王子的鼻梁,当场砸得他脸上开花。
如此还不解气,又抓起座椅砸过去,把谈判桌砸塌了半边。
幸好谈判双方都不准携带兵器入场,不然这会儿他定是要提剑斩人头的。
场中顿时乱成一团,西戎使臣一边保护他们的王子,一边大声叫嚷要见皇帝陛下。
大周的官员既嫌他们猖狂,觉得定国公打得好,又怕因此破坏了和谈,被皇上怪罪,无奈之下,便都向宋悯讨主意,问他该如何是好。
宋悯因受到刺激,咳得气都喘不上来,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让人去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人都被嘉和帝召进了太和殿。
西戎使臣扶着被砸断鼻子的阿莫耶王子向嘉和帝行叩拜礼,义愤填膺地请皇帝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
“既是和谈,就该心平气和地进行谈判,怎能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我等素来听闻大周朝是礼仪之邦,不曾想竟有此等野蛮之人,皇帝陛下若不惩治于他,便是没有诚意与我们谈和,不如就此放我等离开。”
“谈你娘的和!”杜关山暴跳如雷,“你们他娘的就是老子的手下败将,没让你们把妻女送来为奴为婢便是我大周对你们的恩典,现在你们居然还觊觎起了老子的女儿,还他娘的要不要脸了……”
“定国公稍安勿躁!”嘉和帝在上面重重地拍了下龙椅,制止杜关山的咆哮,“朕是让你谈和,不是让你杀人,你堂堂一个国公,代表着朕的脸面,怎可像野蛮人一样粗暴无礼,失了我大周做为泱泱大国的气度与风范!”
杜关山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明察,西戎小儿如此无理,若臣当真能代表陛下的脸面,他们提出此等要求,便是在明晃晃地扇陛下耳光,从古至今,哪有战败国让战胜国嫁女和亲的道理,可见他们就是不想好好谈,就是不想臣服于我大周,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他们笑脸相迎,陛下该派臣再次带兵踏平西戎才是正经!”
“定国公此言差矣。”
西戎使臣中有人站出来说道,“两国谈和的目的,是为了平息战乱,建立邦交,双方友好相处,共展宏图,无论割让土地,还是两国联姻,都是为了表达各自的诚意,并不存在羞辱之说。
定国公对我西戎的领土最为熟悉,当知落日城以东实乃我西戎富饶的土地,我们以最富饶的土地为聘礼来聘娶一个贵女,不正说明我们的诚意如真金一般赤诚吗?”
“赤你娘的诚……”
杜关山再次破口大骂,被嘉和帝厉声喝止:“你给朕闭嘴,朕还没死,这太和殿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重,吓得诸臣忙跪地齐呼陛下息怒。
嘉和帝其实并没有生气。
西戎人的条件开得如此诱人,他哪里顾得上生气,面上虽然看起来怒不可遏,心里却是在盘算落日城以东的土地有多大。
此次议和,西戎赔偿是铁定要赔的,但无论怎么赔,也不可能赔掉四分之一的国土,现在他们主动提出要用四分之一的国土换一个姑娘,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何况他们要的姑娘还不是公主,只是一个贵女。
唯一的难办的一点就是这个贵女是杜关山的女儿。
哦对,现在她还是江潋的未婚妻。
未婚妻这个倒是好办,江潋本来就不想娶那丫头,趁此机会正好为他们解除婚约,江潋想必是没什么意见的。
难就难在杜关山这一关,这个女儿是他的眼珠子,许给江潋他尚且闹得不可开交,许给西戎王子那就更不要提了,他不把朝堂闹翻天才怪。
嘉和帝发愁地揉了揉太阳穴,视线缓缓扫过下跪的众臣。
“诸位爱卿对此事都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那些大臣闻言,脑袋一个比一个垂得低,恨不得将地砖掏个洞,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去。
能参与谈判的,都是成精的老狐狸,皇上一开口呵斥定国公,他们便领会了皇上的态度,但是吧,他们当中虽然有不少人想从西戎人那里捞点油水,这并不代表他们认可西戎人的条件。
定国公脾气暴是暴了点,话说的却一点没错,西戎人做为手下败将,没让他们送妻女过来就不错了,怎么有脸开口要大周的女人去和亲。
虽说要的不是公主,那也跟打皇上的脸没什么区别。
可惜,这些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谁也不敢说出来。
因为皇上明显是想要土地的,何况西戎人要的也不是他女儿,他舍弃一个自己本来就厌恶的臣子的女儿,换来那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何乐而不为?
没准他心里正想着定国公能把事情闹得再大点,正好可以借机将定国公治罪。
所以,这个时候,傻子才会站出来发表意见。
正想着,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嘿!还真有傻子!
众人悄悄翻着眼皮张望,只见一个穿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正起身走向玉阶前。
青色官服是五品以下官员的服饰,负责谈判的最低也是四品以上,大家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此人可不就是今科状元薛初融吗,陛下命他为此次和谈做记录,这几天他一直都坐在谈判桌的最下首,安安静静做笔录,像个隐形人。
听说这位状元公是若宁小姐的蓝颜知己,他这个时候站出来,难道是要替若宁小姐说话?
可皇上这次明显是倾向于拿若宁小姐换土地的,他再傻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女人和皇上唱对台戏吧?
嘉和帝看着薛初融上前,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书呆子,最好不要坏了他的大事,否则就算他再爱才,也容不得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臣子。
“薛卿有话但说无妨。”嘉和帝面色如常,刻意提醒了一句,“你初担大任,当着使臣的面,讲话要有度,切不可像定国公那般无礼。”
“是。”薛初融躬身道,“臣初入朝堂,资历尚浅,对于国之大事不敢妄言,臣只想说一句,若宁小姐如今是掌印大人的未婚妻,这件事是不是该先征求一下掌印大人的意见?”
对呀!
先前吵吵嚷嚷的,大家都把这茬给忘了,被薛初融这么一提醒,全都精神一振。
这个时候,确实是该掌印大人上场了,他那个张扬跋扈的样子,就算再不喜欢若宁小姐,也不能平白把自己的未婚妻拱手让人吧?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干不出来。
不是男人也干不出来。
掌印大人冲冠一怒护娇妻的戏码,想必一定很精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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