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知道池曦文身边有一些经常给他送礼物的宠物主人, 以女生居多,所以梁越并不在意。
然而,当池曦文拒绝与他同行, 却和另一个男人去吃饭, 梁越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他仍维持礼貌,淡淡地伸手与对方握了一下:“周总来上海出差,我招待不周,下午在楼上还有会。”
周熠收回手, 微笑道:“没关系, 梁总, 我和Bob谈得很好。”
梁越显然不会让池曦文单独去和周熠吃饭,身体微微前倾,挡在两人之间,态度强硬地说道:“真巧,我也约了池医生吃饭。你和池医生很熟?”
“这个……”周熠回答, “有过两面之缘。”他看出来风铸资本的老板和池曦文的关系微妙,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对合作有所影响。但追人而已,各凭本事罢了,梁总看起来并不像是公报私仇的人。
两面之缘就和人吃饭?梁越很不快,可他无法指责池曦文,也不能把矛头对向他,只能尝试在对手面前暗搓搓彰显他和池曦文关系不一般,希望能令对方知难而退。
池曦文轻轻拍了拍猫包的边缘, 低声说道:“周先生,我先带猫回家, 七点吃饭可以吗?您的宠物恐怕不方便带到餐厅,我稍后会在微信上发一些注意事项给您。”
“好, 七点。”周熠迅速回应道,“我来订餐厅,池医生喜欢吃辣吗?”
“他不吃辣。”梁越不等池曦文回答,语气平静却有一丝强硬。
“吃简单点就好。”池曦文出声,从两人中间找到一条路,“我回办公室一趟,失陪。”
他低头匆匆走开,梁越看着他上楼。随后,梁越当着周熠的面,低头给池曦文发了一条语音:“猫带回去,晚饭怎么办?我可以带着它,等你吃完,我顺路送你回家。你今天做了四台手术,已经很累了,别在外面待太久。”
如果池曦文没有把语音消息转文字的话,应该能听出梁越放低和柔和的语气。
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对梁越冷淡地说:“你又要带球球回去了?”
梁越:“你家现在对她而言很陌生。你放下猫就出门,猫会没有安全感。”他不能干涉池曦文的社交,但希望用更温和的方式提出建议,“你们七点吃饭,我七点半把猫带过来,和患者家属吃顿便饭,半小时够吗?”
“梁越,你不要帮我做决定。”池曦文扭头,当着人面就给他脸色。
梁越不喜欢这样,在池曦文面前卑微一点也就算了,还让合作公司的副总看见,颜面荡然无存,叫他又恼火又无奈。
原来在池曦文眼里,现在自己连备胎都算不上,连话语权都不再具备。梁越退缩一步,低声道歉:“好,我明白。对不起。等你吃完饭,我再发消息给你,好不好?”
池曦文低头看着猫包里挠亚克力板的猫,始终无法割舍和养了两年的小猫之间的感情,他点头:“等会儿再说吧。”
梁越接过了猫包,却发觉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池曦文出门后,上了周熠的车。
周熠开一辆黑色的AMG,池曦文坐了副驾驶。关上车门后,他还能看见梁越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恐怕以梁越的眼神已经看不见自己了,池曦文压下心底泛起的那股没必要的酸涩,周熠固定好宠物蛇,提醒他:“池医生,系下安全带。”
“……好。”池曦文有点走神。
周熠注意到他还在留意梁越,他发动汽车,出声:“池医生和梁总也认识很久了吗。”
“嗯,”池曦文收回了视线,迟疑了下,对周熠说,“周先生,很抱歉用你做了挡箭牌。”
周熠温和地笑笑说:“我看出来了,没关系,不做这个挡箭牌,还没机会和池医生吃饭。方便问一下,梁总是你前任?”
他看起来待人随和,气质温文,但职场浸淫,只通过几分钟的交锋就能判断出池曦文和梁越之间那股不属于追求者和被追求人之间的锋芒,那种还在意、又生厌的气场,眼神说不了谎。
池曦文睫毛一闪,低低地承认了:“嗯。”但没有多说。
周熠识趣地没有追问。他开车远离了沪康宠医,单手解开一颗纽扣,握着方向盘的手腕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侧头看向池曦文:“你不吃辣,我订的是附近的粤菜餐厅,海鲜粥喝吗。”
“吃的。”池曦文记得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对他说,“周先生,沙蛇对环境的敏感性较高,尤其是温度波动会导致免疫力下降。我建议你调整温湿度,定期检查它的状态,如果情况加重,可能需要药物治疗。”
周熠嘴角微扬,原来池曦文真以为他是要聊宠物吗:“这个不着急,待会儿说。沙蛇我养了有几年了,蛇这种动物,可能很少有人会养来做宠物,但我很喜欢……其实我觉得,人和宠物也有相似的地方。你要懂得它的需求,才能和它有更好的互动。就像沙蛇,虽然它看起来冷血,实际上也有很微妙的情绪反应。你觉得呢?”
池曦文说是,和他交流了一些蛇类的养宠经验:“我自己没有养过,不过接诊过不少。”
周熠:“真的么?我问过郑教授,池医生以前在非洲当兽医,如果接诊的是野生毒蛇,怎么处理?”
池曦文回答:“我一般会先做应急处理,保证我和蛇都不会受到伤害。之前接诊过一条黑曼巴,那是最毒的蛇之一。当时它的身体状况很差,情况紧急……”
周熠不会让话题冷下来,到餐厅也有说有笑,池曦文大概估摸出对方的意思,但他没那么快就做好准备再次脱单。和周熠吃饭,纯粹是下午梁越进了诊室,比起和梁越接触,他还是更愿意面对陌生的周先生。
在过去几年里,池曦文接触的人很少,可发展对象就更少了。对他展开猛烈攻势的,也只有李夏煜一个。
饭到一半,梁越就发来消息,询问他:“吃的什么?”
池曦文:“饭。”
梁越坐在车上,发语音:“饭好吃么?”
池曦文:“不听语音。”
梁越无奈,为什么池曦文对只见两面的男人都那么礼貌,还对周熠笑,坐周熠的车,坐其他男人的车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吗?对自己偏偏就这么冷淡,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但每次梁越这样想、心头不甘泛起时,就会记起,他也曾对池曦文这般冷淡过,不顾他的哀求,丢他独自在家里,看着他哭让他不要再作。
如今都是自找的,梁越只能接受,耐心地打字:“饭好吃吗,几点吃完,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池曦文回得很慢:“不确定。”
梁越是秒回,看得出他一直在盯消息:“七点?”
池曦文没有理他。
梁越思考了会儿,用前置自拍了一张……猫。
二十斤的猫在他怀里被抻成条,猫其实也不是重点,他反复拍了十几次,就为找到合适的角度,在车上整理上衣和西装裤褶皱,调车内光线和相机曝光,把猫搂起来十次又放下。
“别翻白眼。”梁越安抚自家猫。
终于拍了一张合适的,从上至下地展现出他的脖颈线条、喉结、微微青筋凸起的手背、金属的皮带搭扣以及西装裤接缝突出的弧度。
梁越发送给池曦文:“小猫在车上等你。”
梁越:“她说她想吃你做的猫条。”
过了两分钟,他又发来一条:“可不可以快点回家?”
池曦文吃这一顿饭,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
梁越面对池曦文的冷淡束手无策,最后他给Bob打电话,让他把周熠约走,约去喝酒,免得他和池曦文的饭局拉长战线。
但池曦文并没有和周熠吃太久,结束后,周熠送他回家,在车上说:“有机会的话,想和池医生一起去马赛马拉,有你这么个专家在旁边,体验一定非凡。”
池曦文客气地道:“好的,有机会的话。”
小区地下车库,池曦文刚下车,梁越的电话就来了。
梁越单手搂着猫,一只手拖着一辆露营车,朝他走来。
池曦文还没说话,梁越便道:“我看见你了,他怎么还不走,要送你到家门口?”
“不是。”池曦文握着手机,跟下车的周熠告别,“周先生,我自己上去就好,已经麻烦您送我到车库了。”
周熠看见了不远处身材高大,站在楼道出口的梁越,他收回目光,跟池曦文说:“池医生,那我们改天再约。”
在饭局里,除了工作和动物,池曦文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爱好,不喜欢旅游或者露营,不爱听演唱会,也不怎么爱看电影,周熠除了打听到他喜欢听的几首歌和在非洲当志愿者的生活细节,就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池曦文好像对他没有感觉,只是当成患者家属一起吃饭。
他隔着车窗和池曦文挥手,开车离开。
后视镜里,他看见梁越和池曦文站在一起,两人进了楼梯间。
池曦文按下电梯,朝他伸手:“球球给我吧。”
梁越递过去:“你和姓周的在相亲?”
“不是。”池曦文不想解释,两手搂着小猫,低头用鼻子吸了吸黑猫脑袋。
梁越试图靠近他更多,稍微俯身凑近道:“晚上吃饱了吗?我还没吃饭。”
池曦文头也没抬,躲开了一些:“你自己点外卖。”
“……”梁越抿了下唇,“家里的冰箱有你做的冷冻鱼丸吗,我吃那个就好,我会煮。”
梁越在一日三餐上不挑,但那是池曦文在的时候,池曦文做什么他吃什么,池曦文离开后,大概是欲望得不到满足,梁越请过几次厨师,都被他辞退了。
而池曦文在去非洲之前,做好冷冻在冰箱里的鱼丸和肉燕,梁越每次想这一口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一点,很快就吃完了。
他那时还天真的以为,池曦文很快会回家来,用他的厨具搅拌鱼肉泥,发出吵闹的嗡嗡声。
梁越进了他家家门,把露营车也拖到了玄关地毯处。
池曦文弯腰换鞋,丢给他一双鞋套。
梁越穿上,从露营车里拿猫窝:“我拿出来整理一下,放哪儿?”
池曦文脱了外套:“我卧室,给我吧,我去放。”
梁越接着拿出玩具,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因为池曦文家里小,一眼就能望到全部。
他的厨房、餐桌、电视机和沙发,在梁越眼里都是黑白的,他分不出灯光的颜色,但梁越就是感到温馨。池曦文会生活,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弯腰将猫玩具放在池曦文小卧室角落的猫窝里,池曦文说:“露营车你带走吧,我家没有地方放。”
梁越还想逗留一会儿,出声:“我点了外卖送过来,得等一会儿。”
池曦文抱着猫抬首:“你可以在地下车库的劳斯莱斯里等,不一定非得在我家。”
梁越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找了个理由说:“这个玩具要拼装,我装好再走。”
池曦文看了他几秒,梁越试探:“我装好再走吧。”
“嗯。”
因为梁越在,池曦文不方便洗漱,他坐在沙发上,将猫搁在肚子上,又举起来,池曦文甚至不敢发出逗猫的怪叫,只因为他忽略不了梁越的存在。
梁越坐在地毯上,拼着毫无意义的猫玩具,这大概只需要几分钟,但他为了拖延时间,将零件丢了一个再沙发底下,坐在那里墨迹。只和池曦文单独地共处一室,就让梁越觉得时间变得缓慢和静谧,让他放松。
池曦文问:“还没有好?”
“快了,”梁越道,“文文,我想我们可以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池曦文平静地说,房间里打开了所有的灯,他有些犯困,但还不能睡。
梁越抬起头,灯光下映照出英俊的五官,眉骨深刻的阴影笼罩整个眼窝,他低声问:“你认为我会拿你当打发时间的玩具或者宠物,为什么?”
池曦文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梁越目光专注:“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
他是有些羞于承认的事,从来没说过给池曦文听。哪怕现在,他也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几秒才说:“我从第一次见你时开始喜欢你,在网球场后台,八年前,你和你弟弟来后场,你们偷拿了我的腕带,我没有怪你。那是第一次见你。”
梁越记得所有的细节,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凝视池曦文,看他是否真的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