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曦文对梁越的字很熟悉, 看见时能一瞬认出。
在一起的两年间,第一年他们一起过的生日,第二年不是, 池曦文在家等他彻夜也没有等到。梁越连他自己的生日都会忙得忘记, 过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前任的生日日期么。
池曦文不是毫无内心波动的,只是这份记忆深刻来得太迟了。记得前任的生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凝视在纸片上的目光收回,最终他将这张纸投入了垃圾桶。
展会在三天后结束, 池曦文在展上又一次碰见梁越, 他在其他的高科技展区里观看微创手术机器人用模型进行关节置换手术, 梁越在附近选购猫粮,池曦文没拿准他是不是又来找自己了,但梁越朝他过来了。
“池医生。”和池曦文看展的是沪康在北京的一位兽医,二十多岁的女生,她看了鹤立鸡群的大帅哥梁越好多眼, 最后扭头问池曦文,“池医生,那个人帅哥是谁,好像看着你呢,认识吗?”
池曦文想说不认识的,但梁越人已经走到面前了。
池曦文说:“以前认识的。”
他脸上笑容淡了下来,手指蜷进了衣兜里。
梁越站到他面前,低头放软声音道:“昨晚的蛋糕你吃了吗, 我根据你口味买的。”
如果池曦文尝了一口就会发现,是布丁馅的。
但池曦文没有。
“我丢掉了,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池曦文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下和他针锋相对,尤其是旁边女医生尴尬地看看他, 又看了看梁越,好像在揣摩两人的关系。
“……没关系,我再买给你就好。”
梁越的声音仍然很低:“文文,能不能再给我十分钟我们谈谈。”他的语气不像之前那样总是言简意赅了,低头注视池曦文,手微微一动,好像想抓他的袖子,却没有伸手,退一步道,“五分钟也可以。”
池曦文放在衣兜里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今天白天更早的时候,郑院长告诉他:“那个医药公司的高总,你没见到的那个,那天晚上突然打电话来松口,他不是那种有爱心的企业家。根据我的消息,这是他甲方爸爸提的条件,他和他那个甲方白天来看展了,那个甲方据说是家里养宠物,被咱们医院的医生给拯救过,深深地觉得我们医院的兽医都是有医德的好医生。”
虽然郑院长也是听说来的,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池曦文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认可以解决好手术的事,但或许也做不到……可为什么梁越要来帮忙,他明明拒绝了,是要自己被迫欠他人情吗。
这让池曦文有种无力的烦闷,他摆脱不了又不想要,他没见过梁越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他这样很陌生。
池曦文别过头说:“等展会结束了再说。”
他也不想让同事看这种事,对孔医生道:“我们回展台吧。”
孔医生一副想八卦又碍于不熟很难办的样子,偷瞄清隽的池医生的侧脸。
梁越两三步上前:“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吗,我不能给你发消息。”
池曦文想问他不是总能知道自己在哪吗,拉黑不拉黑不一样吗,还知道他酒店房间号,但他忍住了:“等会儿再说吧,我现在很忙。”
“我看见了。”梁越说,“我忙完了。”
池曦文不关心他忙不忙完的,和孔医生直接走远,孔医生难得看见这种长相身材的帅哥,一步三回头,非常尴尬地望向池曦文:“你朋友哈,闹矛盾了?”
池曦文说:“是绝交了。”
孔医生很清楚多半是前任那一类的,心里对两个人的性取向感到惋惜,道:“他还挺诚恳的,求复合吗?”
池曦文回展台整理展品,没抬头道:“我不知道。”
孔医生就没再打听了。
池曦文把梁越从黑名单拉出来,给了他一个时间:“展会结束后五点半我去B区1号出口,五分钟。”
梁越回了个好:“我等你。”
“迟到也没关系,你忙完再说。”
池曦文视线停留在消息上,随即将手机锁屏,塞回衣兜。
五点半后,人潮退去,池曦文帮忙收拾展台,等展区清空了才出去,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了,梁越没有催促,问他忙完了吗,池曦文:“没,你有事就先走。”
“没事,我在这边等你。”
梁越拍了一张B区出口门的照片给他:“我在枫树下面。”
梁越也拿一直拒绝他的池曦文没有办法,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找机会再和池曦文聊聊,婚姻观的事,是他一开始没告诉池曦文,那时候对于不确定的未来他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必要,池曦文这么聪明总能理解。
和智维千金吃饭见报的事,他也在短信里告诉过池曦文,是甲方为了加快并购的操作,而非事实。
梁越自认什么都做了,也拿出最多的时间陪池曦文了,可能做的还是不够。
六点,让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的池曦文,独自从B区出口出来,梁越站在枫树下面,他身高腿长格外显眼,穿一件黑衬衫,没有领带,纽扣解开两颗露出锁骨,手里还拿着两个冰淇淋甜筒。
附近草坪有一些遛狗的铲屎官没有离去,几只小狗滚作一团地撒欢。
“快化了。”梁越拿着甜筒说,“我正要拿去丢掉,再重新给你买。”
池曦文觉得他太浪费,偏偏是巧克力口味的,也没有融化得很厉害,池曦文眼睁睁看着他浪费地丢掉,想起昨晚上被自己丢弃的蛋糕和鲜花,他难免烦躁:“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哪种?”梁越用纸巾擦拭手指上融化的奶油。
池曦文冷淡地说:“买吃的,买花,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只会被白白浪费,我让马修传话给你,他没有告诉你吗?”
“传了。”梁越站在日落的方向,影子笼罩在池曦文脸上。
池曦文:“所以你是哪里没有明白?马修说的不清楚吗?”
梁越:“他说我给你带来了困扰。”
池曦文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
梁越瞥见他的手机:“你在录音?”
池曦文:“我怕你说了什么我不好交代。”李夏煜现在提到梁越就炸。
梁越:“给李夏煜听吗,好,你乐意就好。我没关系。”他对池曦文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我是不婚主义,对不起文文。”
池曦文睫毛轻颤,望着他,继而摇头:“你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我和智维老板的女儿吃饭,是假新闻,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梁越想到了池曦文或许当时已经把自己拉黑了,因为用的短信,他并不知道,梁越说,“你可能没有收到。”
他拿出手机,新手机也保存了当时的通讯记录,梁越手指上划,池曦文看见他好像还给自己发了一些的信息,但拉黑的缘故,池曦文没有收到过。
最后梁越把消息划到三年多以前,池曦文的航班本该起飞那天。
[新闻是烟雾弹,去好好散心回来,智维的案子结束我们可以去山上露营一天。]
那条消息是这样。
在崭新的手机里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文字清晰如昨日。
池曦文面无波动,注意到日期,又记起那晚被刺痛到呼吸不上来的感受,他垂眸:“我看到了,所以呢?”
梁越观察他的表情,下颌绷得紧紧的,修长的手指将消息下拉:“你去肯尼亚,我给你发短信、微信、打电话,你都没有回应,我只好找到艾文,把猫接走后,你才肯接我电话。”
消息居然断断续续发了三年之久。
池曦文看见他居然在一年多前给自己发了一条:“猫生病了,你回来准备参加葬礼。”简直不可理喻。
梁越看他视线停顿,解释:“我以为这种方式你会回来的,抱歉,球球只是小感冒,我不在家的时候,都请人上门护理,有时候是让艾文来,我也会付钱给他,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池曦文看他解释那么多,都避重就轻,没有说过背叛的事,失望透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觉得失望,明明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呼吸变得些微急促,闭了闭眼道:“五分钟到了,梁越,你说完了吧。”
梁越想不到还有别的事了,他补充:“我聘用雇佣兵在马赛马拉保护你,你可能有所察觉,也或许没有。”
池曦文不知道这件事,但知道也没有用:“够了。”
梁越:“我们分开前的生日,你的,我没有陪你过,那天飞机晚点,雷暴天气,我回不来,我请人送了蛋糕上门。”
“你黏我的时候,我把你推开,告诉你你不是小孩子,那时候我有二十六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回家睡了三个钟头。”
梁越记得所有的事。
每一个日夜。
有时候他会刻意忽视池曦文在得不到自己的目光后的失落,那时候的池曦文太过爱他,离不开他,可梁越无法随时随地和他黏在一起,抱他和他说话给他安全感。适当让池曦文独立、而不是只会依赖自己是梁越的初衷。
真的失去的时候,梁越才发现心脏被回忆撕了一道口子,涌出悔意,他不想让池曦文继续对自己冷脸相待了,对旁人却不对自己笑,他接受不了。梁越想了很多的弥补方式,送礼物,说爱他,说对不起……
不知道加在一起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