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就该到后宅了。”沈宣邑停下脚步, 转身带着谢狰玉往回走。
这位郡王总不会还想让他带他到后宅逛逛吧,沈宣邑凝神等谢狰玉回应,只见对方看了一眼前路, 淡淡的收回目光,“走吧。”
沈宣邑松了口气, 引得谢狰玉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有点讥讽。
沈宣邑回去路上忍不住问:“实不相瞒, 邑心中一直有疑问,郡王同我表妹据说有情,既然以前有情, 为何不在当年就娶我表妹为妻, 反而等到我表妹恢复了贵女身份, 才登门提亲。难道在郡王心里, 看中的是我表妹如今的身份?”
谢狰玉用一种沈宣邑看不明白的眼神看向他, “身份?”他话音一出,沈宣邑就跟着心也沉了下去。
“钟胭有什么身份。”谢狰玉认为沈宣邑能问出他这种话就如同要惹他发笑般,“我以前不娶她, 自然是不想娶了, 如今娶她,自然又是想娶了。她嫁我娶,有何不懂?”
要让谢狰玉说点什么认错悔过的好话,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当年确实没想过娶胭雪, 她不堪为正妻,那是事实。不想娶就是不想娶,他也不必要为当年做的事寻什么假仁假义的借口和理由。
他那时,对她的情爱不够, 不,或许是够的,只是理智更占上风,遵循了遇事分轻重的原则,又不屑不想承认自己对一个婢女动了心。
尤其这个婢女在他看来,一直是心思肤浅,攀龙附凤那等人,她先是勾引过他的仇人谢修宜,二人之间就有过接触,也不知做没做过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对谢狰玉来说她就是下贱脏了。
后来她又勾引他,阴差阳错在一起之后,她还与谢修宜那里有不清不楚的来往,这不就是把他谢狰玉的脸面丢在地上踩么。
她不管是身份还是脑子能力,都于他没有半分助益,要让天之骄子的谢狰玉去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婢女,被她勾的神魂颠倒宁愿折辱自己的颜面还要留她在身边,那真是一件难事,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那时,他也是真不知道她怀了身孕,亲眼见到她身下流血,也是谢狰玉这辈子为数不多感到最后悔的事。
沈宣邑失语的立在原地,谢狰玉抛下那句话已经率先往回走了。
这叫沈宣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说话不近情理也就罢了,还理所当然的承认,当时就是不想娶他表妹,后来变心想娶了。
这种人,莫不是从来都只为自己着想,从未替别人考虑过,这番话若是让阿胭听见了,心里该是多不痛快啊。
“钟胭呢,她怎么没来。”
钟府晚食准备的很快,等钟老夫人、钟闻朝夫妻二人都到了前厅,请谢狰玉落座时胭雪还是没有现身。
春月上前回话,“小姐说她食欲不振,现在还不饿,就不来了。”
钟老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春月抬眸,见谢郡王冷眼看着她,有一丝露怯的说:“没,没有,小姐只说胃口不好,想要歇息,若是饿了再让小厨房做吃的来。她,她还说……”
谢狰玉:“说什么。”
春月:“说让郡王好好用晚食,今晚就不招待了,请郡王见谅。”
气氛一顿沉默,最终是钟闻朝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主动道:“拿酒酿来,郡王可要饮一杯?”
谢狰玉再不高兴,这时也要给钟闻朝点面子,“好。”接着他又看向钟老夫人,“老夫人说过,要与本王详谈与钟胭的婚事。”
他嘴角噙了点笑,这回没有再退步。
钟老夫人:“我问过阿胭了,婚事她……”
胭雪:“他走了没?”
春月回到院里时,胭雪正在更衣,含山替她解着衣裙的系带,露出已经微微有了弧度的小腹。
春月:“郡王走了。”
胭雪:“我没去,他有说什么没有。”
春月咬着唇摇了摇头,“郡王和往常区别不大,他看奴婢的眼神依旧是冷的,知道小姐不去前厅用食也没有当面气恼,后来就同老夫人说起婚事的事。”
胭雪紧张的问:“如何说?”
春月:“老夫人替小姐回绝了谢郡王的提亲,说此事重大,还要与太守大人详细商议,希望谢郡王另择良配。”
“他说什么?”
春月回想了当时在前厅,看见的谢郡王脸上的笑,脸色微白,“谢郡王他,他说‘好’。”
胭雪愣住,祖母做主开口替她回绝了谢狰玉,他就真的这般轻易放弃了?
谢狰玉挥退想要伸手扶他一把的四臧,带着浑身的酒气走进书房,屋内灯下静坐的谢世涥一见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神情立时垮了下去。
谢狰玉看上去是醉了,俊脸浮红,动作间还算麻利,两眼逡巡了一圈书房,寻了把椅子坐下,“父亲找我何事。”
谢世涥率先冷嗤了一声,“不敢当,你如今是郡王又是将军,论权力比我还大,正得圣宠,还敬我是你父亲作甚。谢郡王,既然你已封府,怎么还回来我这端王府?”
谢狰玉实则已经不住这边了,他早已经将东西搬至新宅他的郡王府,只不过是今天夜里不想回去那边罢了。
被他父亲这么冷言嘲讽,谢狰玉不痛不痒的回了句,“走错了,过来看看,父亲若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了。”
谢世涥被他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半天稳住了才沉声道:“既然做了郡王又是将军,你就该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不要整日耽于享乐,沉溺于儿女情怀!寄洲已出现叛军兵马的踪迹,高斌等人就在那里,你还不打算亲自带兵过去将他们伏法?”
谢狰玉沉默半刻,“谢修宜也在高斌身边,我去伏法,必让他死。”
谢世涥冷漠的说:“那就做你该做的。不要整日都将心思浪费在你那心上女子身上,你为了她让姜家亲自退了这么婚事,还许了他们不少好处,最后惹了太后不渝。听说你今日亲自去钟府提亲,钟府可有应你?”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狰玉阴沉下来,倒没提婚事,说:“父亲可真是做人的表率,庶子死活也不在意,想当年高斌派人给你传信,要拿我与母亲、阿姐、义兄的性命威胁你,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天家,选择了大义。”
谢世涥:“他选择了跟随他舅舅叛逃,就注定死路一条,从此就不是我儿子。当年我若弃天家而去,天下将会大乱,江山易主,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唯有对不起你和你母亲他们。”
谢狰玉这才开口冷笑着说:“那如今你滋味如何,可有觉得痛快?这府里只剩下你的王氏一门妾室及庶子庶女,高氏被我害死了,谢修宜的夫人被我逼的自缢,他将来也会折在我手里。你后宅不宁,子嗣又不睦,纵然身居高位,身边没有真正对你嘘寒问暖的人,你感觉痛快了?你以为你多年不娶,就能赎罪,就能证明你对我母亲的真心?然后再叫我,不将情爱放在心上,无需在意我心上的女子,像你一般做个只为自己身为亲王的权势、地位的人,你想害我日后,也落得像你这样的境地?”
谢世涥听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与谢狰玉冰冷的眼眸对视,“这是我们谢家的江山,我若不护,还有谁会去护。你以为你生来就能享受到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是怎么来的,是我们谢家先祖打下来的!我护着天家怎么了,身为谢家子弟,就该护卫谢家江山,即便……”
“即便妻离子散也不要紧?”
谢世涥:“也不要紧。”
谢狰玉仰头笑了一下,微红的双眼变的平静,再次看着谢世涥时,道:“那我怕是做不到像父亲这样,我已经没了母亲没了阿姐,没了义兄,不敢再连枕边人也丢了。”
他抬手,挡下了谢世涥又要训诫他的话,“出兵的事我与圣人自有商议,此行太子也会与我同往,不过走之前,我想父亲替我做件事,若你还能顾念我母亲的旧情就答应下来。”
谢世涥冷声道:“何事。”
谢狰玉动了动嘴,说出来的话让谢世涥再次瞪大了双眼。
钟闻朝停了官职,没有圣召,也就进不得朝堂,面不了圣,他的同僚为了避嫌,也没有登钟府的门打扰,人到绝境低谷,才更能看清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的面目。
钟老夫人:“你也不必失意难过,人生难免会有波澜起伏,既已洗刷冤屈,圣人总会想起你的好,重新用你。”
钟闻朝点头,十分惭愧的道:“让母亲为我费心了。”
钟老夫人:“我待你,如亲生一般,你待阿胭,也如亲生一般,你与我们钟家是缘分,只可惜你阿姐故去的早,我对她万分愧疚。”
二人正说着话,管事来报,说有贵客来了。
“谁人来了?”
“回老夫人,是端王。”
钟老夫人和钟闻朝面面相觑,接着就听管事说:“还有谢郡王,他也来了。”
母子两人顿时感到头大,感觉来者不善。
胭雪被下人请到前厅时,还有些许茫然,等见到了安然的坐在椅子上的谢狰玉,和那一直不喜欢她的端王时,变得更加茫然和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