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狰玉对胭雪那一番痛彻心扉控诉的话, 并不是无动于衷,他这人做什么,自来都不喜欢向人解释。
她觉得他对她无情也好, 冷酷也罢,他说:“你不走, 也得走,你自己也看见了, 王府留不下你,我也不可能娶你为妻。钟家人既然已经发现你的身世,想必很快就会派人与我联系接你走。那里也不是龙潭虎穴, 我观钟闻朝待你的态度, 不会对你太差, 怎么, 你还觉得不好?”
胭雪张口结舌, 如泥塑木雕,心中对谢狰玉说的话震撼不已,连他的手都抓不住了。
谢狰玉以为她听见能回到钟家, 与自己母亲的娘家人相认, 应当喜不自胜,但胭雪人还是愣愣的,眼角挂着泪珠, 睫毛打湿一片,看上去并没有多惊喜的样子。
她内心的喜悦因谢狰玉说不会娶她为妻而冲淡了, 她不懂,若说她之前自知配不上谢狰玉,是因为身份是奴婢,可她若是被钟家的人认回去, 那她身份就不同了,怎么就不能嫁给他?
“世子真是好算计。”胭雪又爱又恨的看着他道:“说是送我回钟家,其实还是不想要我罢了,这是你的弥补吧?可世子想过没有,我已经破了身子,人都是你的,我回了钟家,钟家人怎么看我。这就是世子所说的,对我的好?要是世子真的心意已决,那我此生定然恨死世子你了。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真心……”
“这种虚情假意的弥补,我不想要,我不要!”
谢狰玉听的心里的火气直冒,他都恨不得捏住胭雪的脖子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掐死算了,她怎么还敢说他对她不好。他让她回钟家就不用再做什么奴婢,这不就是她所求的?哪家的下人敢向主子要这要那,真心?他对她已经算真心,护她性命给她娇养的待遇,这辈子或许他再不会对一个人这样了,她还想向他索求什么?
谢狰玉眼神凶狠的紧紧盯着胭雪负气般的说:“你该适可而止了,当初是你自己爬的床,如今倒好像是我负你一样。说得对,你与我都睡过了,还这般想要留在我身边,那就等往后世子妃进门,我将你纳为妾室就是。”
不管日后世子妃是谁,都不可能是她胭雪的,他说过她撑不起事,让她坐在世子妃的位置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要情要意他大仇未报给不了,也不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人时时刻刻悬在他心上,父亲不满她哪怕他护着又如何,她不懂自保又不聪明,他总不能无时无刻都将心神落在她身上,不如趁早断了她的心思。
他还言语讽刺,“怎么,小姐你不想当,偏偏喜欢上做奴婢做妾了,你贱不贱!”
胭雪被他羞辱的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谢狰玉怎么能这么说她,“明明是你不想要我,才想将我送走,你觉得,觉得我不配……”
她不希望自己是被谢狰以这种方式送回钟家的,叫钟家人来认她的,就好像她是什么残花败柳,被他不喜欢了,顺手一丢!
“你就不能不撵我走,叫我恢复小姐身份后,名正言顺的与你在一起?”
谢狰玉一口否决:“不能!”她根本就不是做世子妃的料!
胭雪眼角挂泪,睫毛湿濡一片,眼睛红红的失望的看着如此决绝冷酷的谢狰玉,“我曾以为……我也打动过你,你也多少会对我有些情意,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谢狰玉耷拉在膝盖上的手早已捏紧。
胭雪动了下,谢狰玉防备的瞪着她,她像是认命一样,“世子打算何日送我走。”
谢狰玉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能看到胭雪眼中对他的怨恨,那里面还有她心碎的爱意,他沉下脸色,并没有多好看,“等钟家人过来。”
他并没有说具体的日子,胭雪动了动被他攥在掌中的手,整个人依偎上来,谢狰玉被她这一举动弄的微微一愣,拧着眉看她想做什么。
胭雪身形微颤,像是大悲大喜过后失了力气,见谢狰玉防备自己,更是感到受伤的幽声说:“既然我都要走了,世子连最后一点情分也不给吗。”
谢狰玉:“你待如何。”
胭雪眼露疲累的道:“我觉着冷了,世子能不能抱抱我。”
窗外有风吹着,夏季热成这样,能冷到哪儿去。
可胭雪脸色发白,一副难受的样子,谢狰玉也动了恻隐之心,他将胭雪搂到怀里,才意识到她比往日轻了不少。
他并不是对胭雪真的毫无感情,这一世或许真的就只对她这样过,但有情归有情,理智归理智,谢狰玉拎得清。
“你若恨我,便恨吧。”
他也清楚这么做伤了她的心,可心意已决,谢狰玉不会再改主意,他张嘴,刚要说,便闷哼一声,一把揪住胭雪的头发,吃惊的发现抱着他的肩膀,偎依在他怀里的胭雪忽然抬头张嘴就咬在他的肩颈处。
她发了狠劲,像是要从他身上咬掉一块肉下来,就是被谢狰玉揪住头发也不肯松口,声音透着呜咽,力气大的让谢狰玉吃痛的瞪向怀里人。
直到他感觉到肩颈处一片湿意,胭雪流泪了,恨意中透着被人抛弃的绝望,谢狰玉扯她头发的手微微顿住,慢慢的松开了。
胭雪闭着眼咽下一口血,她咬伤了谢狰玉,嘴里尝到了他的血才松开,在谢狰玉怀里仰头与他对视,嘴上都沾了血色,搭上她苍白的脸色和心碎沉痛的眼神,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伤口,就当是我与世子在一起过的见证吧。”
她最后对谢狰玉说:“世子,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一样一整颗心都献给你了。”
话语中,带着心灰意冷的难过。
胭雪的天,一日之间变的灰暗了。
整个静昙居都知道她要别送走的事,红翠替她收整衣物,胭雪呆坐在榻上,也不怎么与周围人说话了。
谢狰玉从她房里离开,回自己房里让三津进来,他脸上的抓痕非常明显,以至于三津愣然了一瞬,然后在谢狰玉冷冷的视线中低头。
“钟闻朝呢。”
三津:“走了,钟府派人盯着,一有动静就会来报。”
谢狰玉不知不觉摸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寒着脸道:“还有段府,在钟家接她回去之前,别让段鸿一家人给我闹什么幺蛾子。”他停了会,说:“把你捉到的人扔到钟府去,钟闻朝这个废物,查段鸿还需这么久。”
三津知道他指的是当年换了胭雪身份,和刘氏有关的人,把他们都交给钟闻朝处置。
三津听着,觉得世子还是对胭雪的事颇为上心的。
他低眉,看到了谢狰玉衣领处,微微露出的一点看了都会觉得疼的伤口,牙印将皮肉都咬破了,露出血肉,看上去血已经在凝固了,而里衣的领口沾了不少血迹。
“世子,还是先处理脖子上的伤要紧。”他提醒。
谢狰玉不知道在坚持什么,良久才捏着拳头道:“我没对不起她的。”
胭雪要被送走,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段淑旖了,她虽然骇然谢狰玉那时的警告与威胁,却依然以为自己赢了,她与母亲的计谋得逞了。
她马上让自己的婢女含月去家里传信,胭雪走定然是这一两日的事,王爷都发话了,谢狰玉不可能要忤逆他老子的话,子尊父训,他还是个世子,还没成这个王府的王爷呢。
段淑旖唯一担心的,是还不知道谢狰玉要将胭雪送到哪里去,她还让含月提了当日钟家人也在场的事情,段鸿上值去了,府里只有刘氏在家。
刘氏让含月回去,等段鸿回来,再与他商议如何安排。
不管谢狰玉要把人送到哪里,刘氏都要把胭雪抢过来,她弟弟死了,官府说是家中来了穷凶极恶的盗匪,已经捉拿归案。
行刑她都去看过了,却总是不信是盗匪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她认为刘奇的死是与谢狰玉有关,可她没有证据,段鸿也不想让她在那当口惹出非议,对他声誉有影响。
现在好了,胭雪那贱人终于被端王世子丢弃了,等她落在她手上,她找不了端王世子麻烦,还不能让她偿命吗。
段鸿上朝碰见钟闻朝,圣上还没来,一群同僚聚集在殿外各聊各的,围着段鸿的人尤其多,他已经是吏部尚书了,正是被同僚下属吹捧的时候。
钟闻朝则站在兵部这边,二人视线偶尔对上,段鸿审视他,不时猜测他对胭雪的身份了解了多少。
远远的,钟闻朝张嘴对他说了什么。
段鸿听不见,只看见个口型,他心生疑惑,直到圣人即将临驾,臣子们都陆陆续续往大殿里走,段鸿身边响起一道低沉饱含怒气的声音,钟闻朝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离他不过半臂距离,“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尚书大人,好狠的本事。”
段鸿丝毫不知道那日钟闻朝携沈怀梦回去后,当晚府里就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当年替刘氏诊治看病的大夫,如今在京都可是开了间大有名气的药铺,还有一个,则是胭雪名义上的父亲,段府多年“已死”的家生子柱生,他是在千里之外被谢狰玉的人,挖地三尺给掘出来的,至于另外一个下人女子桃叶确实已经死了。
那张字迹陌生的信上写的东西叫钟闻朝看的目眦欲裂,他根基浅,让他在短时间之内想查明真相也是着实为难他了,况且段府早有防备,他尽力了,也只知晓近一两年段府和王府发生的事,了解到胭雪是怎么从段府流落到王府的,知道她身份可疑,却并不很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人证就在跟前,钟闻朝不问还好,一问得知当年换子的事,与一旁的沈怀梦震惊神色别无二致,余下的尽是对段府的愤怒与不耻。
纵使这些证据都是幕后有人送到跟前的,钟闻朝出于谨慎,还是想再查下去核实事情真相,但有了王府那日亲眼所见胭雪的处境一幕,钟闻朝就知道来不及再去细查了。
沈怀梦同他说,看胭雪当时抱着肚子的身体反应迹象,只怕是有了身孕了,而王府好像都不知道,就连端王世子也不知情,可见她处境艰辛,不宜在王府多留。
依照王爷不喜她的样子,就是知道她有了身孕,也难以保住孩子。
一个奴婢,在世子还未成亲之前,谁会喜欢让一个身份低贱的人怀上主子的孩子。
军营里季同斐见到谢狰玉脸上的伤时跟看见什么稀奇玩意一样,“你这伤……”他刚嬉笑着开口想要调笑谢狰玉怎么了,是不是被女人挠了,结果就被对方散发寒意的眸子盯了一眼。
季同斐瞬间闭嘴,直到徐翰常来了,也没见谢狰玉脸色好过一分。
“这是怎么了,谁敢得罪他?”
徐翰常小声问,季同斐将他拉到一旁,蹲在地上含着草根,离谢狰玉远远的。
徐翰常:“我看他那脸,就跟我娘以前挠我爹似的,这不会也是被女人抓的吧,还是被他那只肥猫挠的?”
谢狰玉脸上的伤口抹过药,结痂的很快,他这两日在兵部没来军营,是以徐翰常和季同斐今日才见到他这副样子。
徐翰常感兴趣的道:“定是惹了家里那小婢吧,可真狠啊,宠的这样无法无天,还敢挠儿郎们的脸,啧啧。”
季同斐比他想的多些,犯难的盯着谢狰玉,说:“我阿姐叫我打听消息,谢二要成亲了,端王有没有给他透露人选,我看谢二就对师国公府那位没半点意思,怎么就不死心呢。他这样子,我敢去问?”
徐翰常劝他,“要不算了。”
季同斐点头,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就见谢狰玉倏地丢了兵器往外走去。
天色不是很好,阴沉,闷热,好似要下雨。
胭雪听见红翠进来的脚步声,一下收拢了搭在桌案上的手,紧张戒备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红翠:“姑娘,该走了。”
胭雪身形微微一晃,很快又站稳了,她逡巡一眼她住了一年多之久的屋子,这屋内没有哪一处不是按照她心头好布置的,榻上被褥的花色,架子上颜色青翠剔透的花瓶,每日为了好颜色梳过妆的菱花镜,地方虽不大,五脏俱全,她住惯了,有了依恋之情,舍不得。
可今日,她该走了。
早上红翠就对她说,今日就会安排她离开,胭雪虽然接受了自己即将要走的事实,却想不到会这么快。
谢狰玉竟然也不打算多留她几日,甚至在她要被赶出王府时,更别说亲自出现说要送送她。
不送也好,免得彼此相见更加难堪。
红翠又一脸为难的催了一遍,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世子不在府里,却叫他们今日要将胭雪送走。
胭雪这伤心落寞的模样,一看就是舍不得的,虽说她们之间不算主仆,相处这么多日也有一些情谊在,只是情谊归情谊,红翠等人也认的很清楚,世子才是她们跟随的主子。
主子不留胭雪,如何吩咐,她们就如何照做。
终究是碍于身份,有云泥之别。
红翠:“姑娘此去保重,若是恢复身份,也是好的,红翠在这里祝姑娘日后,脱离苦海,重获新生,姑娘这么好的人,也该得到善报了。”
胭雪本是一片麻木,与红翠目光对上,整个难受的弯起身子,她抱着肚子问:“世子呢?他当真不再见我最后一面?”
红翠犹豫的道:“世子……出去了。”
她看向胭雪的肚子,好几次见着胭雪这样不舒服了,但她都不肯叫大夫过来看,红翠又未经人事,没有经验,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却不妨碍她留了个心眼。
胭雪一听就知道谢狰玉是故意避开她的,她直起腰身,深呼吸一口气,走路都在微微颤抖,朝红翠凄然一笑,“罢了,终究是有缘无分,是我配不上他,今生的孽债,今生来还。”
她踏出房门一步,停在原地半刻,又动了。
这回路过谢狰玉的正房,情不自禁的就要伸手推门,结果在房门半开后,又缓缓收回手,她最后看了眼那张曾经被谢狰玉从身后,握着手写过字的桌案,旁人送给她用过的笔,至今还与笔架上谢狰玉用的,亲密无间的靠在一块。
睹物思人,也触景伤情,胭雪眼皮微红,扭过脸,又将门合上了。
她走时,将静昙居的路细细的慢慢的走了一遍,看了一遍。
红翠这回在她身后,也不催促了,就听见胭雪指着一处说:“看,我就是去年,在那里被他拿着箭抵着背强留下来的,没想到今日,轮到我孤身一人被赶走出府了。”
“我还以为,我会待在他这人身边,很久很久呢。”
毕竟当时初见,多怕他啊。
这般生人勿进,不好相处喜怒无常阴沉暴戾的人,她以为只有她一个发现他的好,不尽然,还有其他慧眼对他青睐。
她将哽咽吞进喉中,发丝吹进眼睫有些不舒服,伸手揉了揉,放下时好像涂了艳红的胭脂,鼻头也是。
胭雪是个奴婢,她不得从王府的大门出去,红翠带她去的是侧门。
路上碰见婢女往地上泼脏水,见她们过来,泼水的方向也变了,胭雪身形摇晃,被红翠及时抓住扶稳,她衣裳也被脏水溅到了,鞋履湿了一半,闻着像是馊水,胭雪几欲作呕。
红翠也是,她抬头正要怒骂,那婢女已经跑开了,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大娘子说,本就不干不净的人,休想体体面面的离开,遭报应了吧,等着,后头有你好果子吃的!”
红翠:“欺人太甚。姑娘怎么样,还好吧?”
胭雪虽然没摔倒在地,但刚刚摇晃那一下,动作大的已经够闪着腰了,她从出谢狰玉的院子起就觉得肚子不舒服,此时也是。
不过她说出来也没用,谢狰玉不在,也不会看在她不舒服的份上留下她。
刚才那个婢女往她身上泼馊水,想必也是段淑旖的主意。
她虽恨自己被这样对待,可也没办法,谢狰玉都要将她送走了,哪里还会护着她,他更不会因为自己而去针对段淑旖的。
“我。”她皱了皱眉,脸色比刚才还差些,“没事了,走吧。”
她走路姿势不大自然,红翠没发觉,若是回头,就能看见她走过的地方,地上低落了几滴血迹。
胭雪着了她最喜欢的那条石榴红的衣裳,裙摆很长,到上了马车,红翠也没发现。
此时此刻,钟家沈怀梦一直坐立不安。
她起身往外走,从小伺候她的婢女端着吃的进来,差点撞上她,“夫人。”
沈怀梦:“当归,东西放下,你同我一起,我们到门口等着去。”
从王府出来,胭雪坐在马车中不发一语,红翠总是担忧的看着她。
马车行到长街上,胭雪听着石板的脆响,这才有了反应。
她探头出去,才发现又是这条街,她又想起了去年被段鸿骗出王府,绑到私宅困住的时候,她坐在马车上,谢狰玉打马从她身旁经过,留了一身的冷香,不知道今日是否还会碰见他。
她想想,自己将自己凄凉的逗笑了,目光无意扫过,正要收回手,却听见一声呼唤,“谢世子!”
她心跳失衡,寻声望去,马蹄声顿住了,就在这条街上,她所坐的马车,与骑马的谢狰玉面对面的碰见,之间相隔数十米远。
她忍不住将大半个身子探出去,那边谢狰玉孤傲的坐在通体黑棕高大的马上,两人在一起时,他高,她总要仰头看他。
她在马车中了,却还是要仰望骑在马背上的他。
长街相逢,他是来送她的吗,还是想留下她?
接着,胭雪睁大眼,谢狰玉骑马过来了,不止他,三津也紧跟其后。
胭雪一口气提到心口,见谢狰玉骑马越走越近,她刚要张嘴叫他时,那马带着谢狰玉的人,与她擦身而过。
他无视了她。
胭雪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按着胸口,发觉马车轱辘又重新滚动时大喊:“停下!快停下!”
她倾身往前扑,红翠来扶她都不管,胭雪固执的喊:“我要见世子,我有话与他说,说完再走,不然我从窗户这里跳下去!”
她威胁道,马车刚驶了几步,逼不得已只好停了。
红翠被胭雪麻利激动的动作弄的一愣,她刚要追出去,就闻到胭雪蹿出马车时,留下的气息,她身上是香的,可是,这种香气中还透着股血腥气,她刚才与她靠的不近,竟然没有注意到。
红翠恍惚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胭雪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她呼吸瞬间提起来,整个脸色都变了。
就在此时,天上雷雨声响,闷钝恐怖的敲打在人心上。
顷刻间乌云密布,胭雪朝着一人一马的方向喊道:“世子!谢狰玉!”
她头一回叫他的名字,用尽全力,在人来人往,见下雨路人行色匆匆的长安街上,不停的边走边叫。
到最后她小跑起来,谢狰玉本身骑的就不快,实则更像是在走,三津在他背后提醒,“姑娘下了马车,追过来了。”
即便是三津这样说,他也未曾停下,只是不紧不慢的骑马朝前走着。
直到三津时不时的往后看,天色一片阴暗,已经开始垂落细小的雨点了。
“谢狰玉!”
眼见追不上了,胭雪小腿肚在抽搐,她抱着肚子在身后再次声嘶力竭的当街大喊:“夫君!”
路上不是没有人看她,都只见一个身形单薄娇弱貌美的女子在追着两个骑马的身影。
直到她跑不动了,拖着步子往前走。
胭雪摸了摸打在脸上的雨点,空气中散发着泥灰被雨水打湿后的腥土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肚子疼的不行,连短短一截路,走几步小腿肚都在抽搐。
可她不敢停下,只要看见谢狰玉弃她而去的背影,就慌张的要命。
背后红翠在叫她,胭雪也不听,她叫谢狰玉,“世子,你停下,停下等等我好不好?”
“世子!”红翠站在胭雪背后忽然也大喊道:“殷护卫!世子!快停下啊!姑娘,姑娘受伤了!”
胭雪面露茫然,红翠帮她留下谢狰玉,怎么要说她受伤了呢。
她缓缓低下头。
谢狰玉攥紧了缰绳,与三津同时听见街上一阵哗然的声响,还有不远处红翠的话,终于牵着马猛然转身回头。
就在他的前方,雨势忽的变大,如雨帘般急骤而下。
他瞳孔收紧,瞧见大雨中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来的胭雪,她走一步,雨水就打湿一地,有血水如同涓涓细流,从她身下流出,躺在地上的雨水中,淅淅沥沥。
她渐渐的不动了,看着地上混合在雨水中的血迹,面无血色的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痛苦迷惘,“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流血呢。
好像流不尽一样,好多,好多啊,她按住肚子,下.体撕裂般的疼痛袭击了她,有什么热流从体内顺着大腿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