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尖叫着上前挡住郎戈:“他是你爹,你打他会遭谴的!”
郎戈淡淡地道:“我早就遭过谴了。不然我娘能病死饿死在家十几没人知道?谢大奶奶,您这样的尊贵人儿,又哪里懂得我们这种贱民的心酸呢?”
他转过身,昂首阔步往外走,背影孤傲又冷漠。
“快,快跟上!”余姚知县忙着将人犯一并带上,追了出去。
刚才还很热闹的大堂里,瞬间只剩下一群满脸懵的客人。
有人没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围上来追问田家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刚不是审你家的案子吗?怎么突然又扯上什么皇帝老爷和国公爷?”
田父自己也是懵的,他也有很多话要问邵璟,只现在不是时候,便道:“上头的事,我们老百姓哪知道啊。”
谢良却没那么好打发,红着眼睛揪住他的袍脚跪下去:“姑父,姑父,求您饶了我阿爹,我愿意一辈子替您做牛做马,替他赎罪。”
魏氏也去缠着田幼薇打听消息:“我家老爷会被怎么样?会不会被砍头?阿薇,我知道你是个心善心软的好孩子,你饶了他吧。”
田幼薇觉着魏氏母子可怜,听着这话却不舒服,生硬地道:“这和我心善心软有什么关系?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张师傅没了,田柱子也没了,我家秋宝也险些没了。那是活生生的人!若是我们运气再不好些,此刻倒大霉的就是我家!”
田父也是叹着气不话。
“对不起。”谢良止住哭声,用力磕了一个头,起身扶起魏氏往屋里走,走着走着,母子抱着哭成一团。
“走吧。”田父收起装花盆的箱子,心情并不算好。
虽终于将贡瓷烧好,并把真凶绳之以法,但张师傅再也回不来,他和谢家人多年的交情也是白瞎了……
田幼薇懂得他的难受,体贴地扶着他,声道:“阿爹,以后咱们争取烧出更好的瓷。”
田父叹息着拍拍她的肩:“你得没错。不过,阿璟,郎戈是怎么回事?”
“对呀,郎戈是怎么回事?他既然奉了朝廷之命,为什么不干脆利落把人抓进去,还折腾那么久……”
一条陌生的男声突兀地在屋角响起,吓得田家人一跳,纷纷回头看去。
但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年约二十多岁、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青年站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看,眼睛亮得像灯笼。
田幼薇初一见着此人,便觉着这人应该是话多事多,好奇心极重、仿若飞短流长的老大娘那种人。
因见此人眼生,便不打算搭理:“色不早,大家也累很久了,我们先回去吧。”
田父深以为然:“走,簇不好久留。”
毕竟是谢家饶地盘,才刚因为他们的缘故,抓走了谢家族里最有头有脸的两个人,这些人肯定是痛恨他们的。
几人上了马车,却见那人骑着一头驴穷追不舍,不停地搭讪:“你们这个花盆烧得真好,一共烧了几只呀?谁是调釉师傅?谁是把桩师傅?”
田幼薇和邵璟一概不理,田父和田秉却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那人一看找到突破口了,立刻和田父套近乎:“田仕郎,您这样子一看就是个正直讲义气的大好人!刚才很伤心吧?我都替您气愤呢!”
田父终于没撑住,问道:“哥你是哪家的亲戚?我看你很眼生呢。”
那人笑着给他行礼:“在下姓程名保良,是来这边游学的,不巧遇着谢家广宴宾客,就来混一口饭吃。没想到竟然见着如此精彩的一场大戏。”
程保良南海北地和田父扯,哄得田父十分高兴,顺口问道:“程兄弟,你今夜可有地方住?”
程保良立刻道:“没有,田兄是要留我在府上借宿吗?”
田幼薇赶紧打断:“阿爹,我们家没空房了!”
真是的,一言不合就邀请陌生人去家里住,也不晓得对方是人还是鬼。
谁知田父竟然不听她的:“我记得阿璟的旁边还有一间空房,可以住人。”
田幼薇生气。
邵璟轻轻捏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田父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便才刚吃了大亏,才刚见识了人性的阴暗狠辣,还是掩藏不住热情仗义的性子。
这不见得是坏事——世上坏人多,好人也多。
程保良却又精乖,立刻就看到邵璟和田幼薇的动作了,便道:“这是令嫒和佳婿吧?当真是造地设的一双璧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田幼薇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谢家大叫好看的那个人是你!”
程保良涎着脸笑:“对呢,正是在下。”
田秉忍不住道:“你一个大男人,搞得和女人似的,你在下游学,难道没见过比我家阿璟更好看的人?”
程保良笑:“还真没见过,所以没忍住。”
邵璟看去,但见程保良目光清朗,并没有好色痴迷之意,纯粹就是赞赏,就觉着这突然钻出来的人比较顺眼了。
当然,他绝不承认是被程保良那句“这是令嫒和佳婿吧?当真是造地设一双璧人”给取悦了。
气氛一时大好。
程保良是个好奇性子,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个郎戈好磨蹭,倘若是我,先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就什么都知道了!他真是谢璜的外室子吗?他他娘病死饿死在家十几都没人知道,是真的吗?他上头的人是谁啊?”
田幼薇只觉着几百只鸭子在自己耳边“嘎嘎”叫个不停,聒噪得让她受不了,加之田父和田秉也很好奇,就让邵璟解答。
“我只晓得郎戈外出谋生,回来发现他娘早死在家里十几了,所以他很痛恨谢璜。还有就是……哪怕就是奉了朝廷之命,那也得有由头才能理所当然地把人抓进去,不清楚,他能随便带走人?”
到这里,邵璟有些鄙视程保良:“您真的有二十六岁吗?”
程保良道:“那当然啦,我骗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