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陪夜

接着,秋昙、守诚和赵文贤都退回到巷道上去了,赵文贤对胶东王怀着十二分的尊敬,觉此处离得胶东王仍太近,恐怕能听见他说话,于是吩咐秋昙和守诚,退到拐角处去,如此,他们便不能听见,也不能看见二人了。

秋昙和守诚老老实实立在赵文贤身后,良久,只能望见他的乌黑的后脑勺,秋昙有些按捺不住,悄悄往右侧挪了两步,如此便能看见他的侧脸,十分儒雅,跟她那学长一模一样,若非试探过他,她真怀疑这就是她的学长。

而赵文贤似乎意识秋昙在看他,他偏过头,眼含笑意,看向秋昙。秋昙心里打了个突,回以尴尬的一笑,而后立即往左去一大步,回到原位。

“你叫什么名字?”他侧过身子,又淡淡看了眼秋昙。

“奴婢秋昙,”秋昙垂眸道。

赵文贤轻轻颔首,不再言语了,秋昙也乖乖立在他身后,再不敢偷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从云翳后冒出头来,正当空,此时已是晌午,几人所站之处五十步远处有几个小院落,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炊烟,屋里传来孩子要吃肉肉的哭闹声和母亲哄孩子的声音,阵阵的饭菜香飘过来了,秋昙光闻味儿,便知炒了油香茄子和回锅肉,馋得直咽唾沫。

好饿啊!他们怎的还没说完?

恰好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着半旧的灰色布衣衫的小姑娘从那屋里出来,手上捧着一瓷碗,碗里盛着四张酥油饼,她应当是要端这饼去给邻居家。

走过秋昙等人时,她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眼,目光最终落在秋昙那身桃粉色立领烟罗裙上,十分艳羡。

秋昙看着她碟子里的酥油饼,终于忍不住从荷包里掏出十几个铜板,走上前递给她道:“小妹妹,用十二个铜板,买你的饼子成不成?”

“好哇好哇!”那小姑娘看见十几个铜钱,立即连饼带碗都给了秋昙,还问:“姐姐你可还要,我家里还摊了好些饼子呢!”

“不必了,这些便够了,”秋昙说着,将铜板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连声道谢,捧宝贝似的捧着那十几个铜钱,转身跑回自己院里,激动地大喊她娘。

秋昙端着这几个酥油饼,欢喜地回到赵文贤身后,将那碗递给守诚,守诚上手拿了块,还剩三块,秋昙想着赵文贤一贵公子,定不会吃这个,于是她并不问他,自己用帕子裹起一块来吃。

赵文贤偏头瞥了眼二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见过的奴婢大多规矩,至少不会在等着主子的间隙,去买饼子吃,他想着,秋昙和守诚如此,定是秦煜惯的,人人都说秦煜性情古怪,上回在王府,他不给那京兆府尹之子好脸色,今儿也敢不给王爷好脸色,但对身边的奴才却这样宽纵,想必他骨子里,是个实心待人,不畏权势的。

待秋昙和守诚分食完四个酥油饼后,秦煜和胶东王恰好也谈完了,他们一前一后返回巷道上,胶东王走在前头,他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沉肃,即便最粗陋的布衣,也掩不住一身贵气。

他不言语,只是往前走,赵文贤忙跟上去,喊着:“王……”意识到不对,他又赶紧改口。

紧接着,秦煜自己转着轮椅过来了,他仍是一脸的无波无澜,秋昙和守诚忙上前推轮椅,秦煜瞥了眼守诚食指和拇指上的油,眉头蹙得老高,守诚只得去就近的人家净了手,才回来推秦煜。

接着,秦煜等人坐马车回府,一路无话。

回到听风院,已是黄昏时分,周氏等人都已回府,还派人来听风院问秦煜可回来了。

暮色渐浓,晚饭也做好端上了桌,秋昙想着,秦煜午饭没用,必定饿坏了,于是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碧梗饭,然秦煜只用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把剩下的菜饭都赏给奴婢们了。

他用罢饭后,躲进了书房,秋昙要进去伺候他也不许,直到自鸣钟敲过九下,他才自个儿从房里出来,去净房,由守诚伺候着沐浴。

秋昙以为,沐浴过后他总该歇息了,然而并不,他虽躺上了床,却大睁着眼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

“二爷,您睡吧,奴婢吹蜡了,”秋昙打着哈欠道。

床上的人轻轻摇头,“屋里要亮着。”

主子不睡,做奴婢的便也不好去歇息,秋昙只好搬了张杌子来,坐在床沿边陪着他,“二爷,晚睡伤身。”

秦煜不言,他半垂眼眸,眼中泄出一线柔柔的光,“睡不着。”

秋昙料想秦煜是同胶东王吵嘴了,她一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道:“二爷您与王爷志趣不合,散了也没甚不好的。”

秦煜自嘲一笑,他自小到大只有胶东王这一个朋友,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可他们一见如故,早将对方当作知己。

其实白日里,胶东王并不承认自己是为收买人心才办学堂,他告诉秦煜,他为贫寒子弟办学堂,乃是从心所为,并非争权夺利。

然而秦煜怎么敢信呢?

他在侯府这些年,见到最多的不是骨肉亲情,而是争名夺利,虚情假意,不仅周氏、连祖母也是如此,甚至他自个儿,只不过他不屑争罢了。

是而,他不敢信胶东王,不敢轻易交付真心,怕最后只是做了人家手里的一把刀。

“秋昙,你要陪着我。”

秦煜听见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下。

“嗯?”秋昙撑着脑袋,半困不困阖上了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她倏地睁眼,诧异地望着床上的人,“二爷您说什么。”

“今儿夜里,你就在这儿陪着我,”秦煜改口,深深望着秋昙。

他专注地望着一个人,且不带丁点儿怒气时,竟显得很深情。

秋昙晃了晃脑袋,心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会觉着秦煜的目光深情呢?他分明是想虐待她,自己不睡居然不许她睡,真是难伺候!

她趁他调开视线时,悄悄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