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医学家测算,普通人的一生,平均每天的睡觉时间是7.5个小时。常言称:人一辈子一半是在床上过的。睡觉确实是人的一生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没有睡眠便没有生命。当然,人不能因为睡觉而活着,但活着若是不能好好睡觉,也将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人为何睡觉?古书中曰:“将吏被介胄而睡。”(《汉书.贾谊传》)医书言,睡觉是一种与觉醒状态周期性地交替出现的机体状态。它为脑疲劳后获得功能恢复所必需,人在疲乏之时需要睡觉,可是高度疲乏又使大脑神经产生兴奋,兴奋又最终导致人不能入睡。
我们这些普通人每日仅为自己、家庭或周围环境、工作等事纠缠,时常为不得入睡而烦恼,心焦。那么,一个整日操劳天下大事、日理万机的领袖人物,他是怎样得到和安排睡眠的呢?
卫士长李银桥谈起此事,语气是那样沉重。他介绍说,毛泽东作为一个管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国的领袖,在他的一生中,由于各种无法摆脱的、接二连三的大事、小事缠身,他失去了正常人一生中所应有的许多东西。其中之一便是睡眠。毛泽东习惯于夜间办公,白天睡觉。夜间万籁俱寂,好思考问题,可以聚精会神。然而,白天睡觉却并不十分科学。人的生理是有其规律性和科学性的,人为地违反这种规律和科学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来自精神和肉体,毛泽东为了全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新中国的建设,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毛泽东平均一天睡多长时间?”我们问。
“没办法统计这个平均数。”李银桥抱歉地摇摇头。他说:“毛泽东的精力超人,国内国际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处理,因而他无法遵循老天爷的日出日落的规律,所以也无法计算他一天睡多少小时。经常是,这一天他工作到清晨四五点,还没有睡到九十点,又有什么紧急要事催他起床处理。而这一起床,也许是连续办公两天一夜。我们卫士班的同志曾计算过他一周睡多少小时,结果才不足二十七小时。我们的老公安部长罗瑞卿同志,在中央首长中素有精力过人的美称,能三天四夜不打瞌睡,可他不止一次感叹道:‘哎,这些日子可累惨了!’‘干吗?’有人问。‘陪主席来着呗!’可见毛泽东的精力何等超人。
“我们卫士的任务,主要是负责毛泽东的衣食住行。他的衣服非常简单,几件军装和几件内衣,从陕北时一直穿到六十年代困难时期。毛泽东的饮食更是简单:一碗辣椒,一碟黄豆!遇到喜事心情痛快时,最多来碗红烧肉;除了解放战争时转战陕北以及五十年代初毛泽东出巡时间较多外,大部分时间属于深居简出。于是,照顾好老头儿睡觉,便成了我们卫士的头等任务和重要使命。”李银桥说,平时他们背着毛泽东的面,都叫他“老头儿”。
“毛泽东精力充沛,是我接触的中国所有领导人中最突出的一位。他工作起来会使周围的人难以支持。通常我们卫士每天轮流值班,采用四班倒。可就是我们这一天里,四个小伙子加起来都顶不住已进入花甲年龄的毛泽东一个人。毛泽东有好几次出办公室时把自己的大衣轻轻地盖在门外值班睡着了的卫士身上。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新中国成立后,不管哪位中央首长来见毛泽东,第一句总是要问‘主席睡着了吗?’一听说正在睡觉,纵然再有重要事情(除非特别重要的),也总是不敢和不愿惊醒毛泽东。大家都知道毛泽东能睡上一觉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周恩来,每次见到我们,总要问这几天主席睡觉怎么样,一听说睡得好,便会像办完了一件大喜事似的,脸上堆满舒心的微笑;如果一听说没睡好,就会把我找去,指示道:‘卫士长,得想想法子呀,主席是全中国人民的掌舵人,你们得保证他休息,这是头等大事,明白了吗?’说完,还会非常具体地教我们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有周总理等领导同志的指示,就使我们卫士感到保证毛泽东睡好觉的重要性了。
“为了保证毛泽东睡好觉,我们想了许多办法。有些办法是可行的,而有些则无法实现。譬如,规定毛泽东几点睡觉,或一天之内至少睡几个小时,这两点拿到实际中就无法兑现了,就连毛泽东本人有时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中国是个大国,大国又有数不清的大事,他又是这个大国的最高领袖,有些事是非他拍板不可。我们卫士看着毛泽东的办公室常常连续几天几夜亮着长明的灯光,私下里有多少次感叹:作为主席的毛泽东是多么不容易啊!”
“我给你们讲讲关于毛泽东睡觉的几个故事。”李银桥抖起精神对我们说。
1948年9月,中央在西柏坡召开了著名的“九月会议”,会议以“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为议题,实际就是对各战略区打大规模歼灭战下达了总动员令,中央在此次会议上确定了解放全中国的伟大战略方针,根据战局的需要,决定将一切可能和必须集中的权力集中到中央和中央代表机关手中,以加强中央的统一领导,为夺取全国胜利创造了思想和组织上的必要前提。中央当时的五大书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进行了分工,依然由毛泽东同志负责全国的军事指挥,周恩来协助。从此,毛泽东同志以极大的精力投入到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和后来的渡江战役中。这期间毛泽东几乎都是通宵达旦地工作,中央首长不时过来劝他多休息,可毛泽东总是幽默地说:“我的面前是几百万的国民党军队,这么大的一盆‘红烧肉’,不把它吃掉,我哪能睡得着呀!”
谁也对他无奈。
卫士们却急坏了,千方百计想办法劝毛泽东多睡些觉,可每当走进他的办公室,看着毛泽东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持着放大镜,恨不得把军事地图给“吞”掉的样子,就再也不敢上前说一句话了。
在东北战场的紧急关头,毛泽东已经连续两天三夜没有合眼了。这一天,是李银桥值班。
在毛泽东一生所用过的卫士、医生、秘书等贴身工作人员中,李银桥是毛泽东最称道的一个,也是同毛泽东个人感情最深的一个,他脑子快,办法多,胆子又大。
这几天,李银桥看着毛泽东整日整夜地工作,用尽了办法想劝主席在床上“眯盹儿”一会儿,可怎么也不管用。
束手无策的李银桥只得站在毛泽东身后,笨嘴笨舌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主席,您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了,该上床躺一会儿了。”
半晌,毛泽东才“嗯”了一声,似乎身后的卫士根本不存在。
李银桥急得直想跺脚,可又怕影响毛泽东的思绪。他使劲地搓着手,站在那里越想越觉得又是惭愧又是委屈,惭愧,是作为卫士他没能照顾好主席;委屈,是自己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解决任何问题。时间又是一小时、一小时地在过去。李银桥越想越着急:今天再不能保证睡一觉,周恩来已有言在先:卫士们必须作检查,特别是李银桥!周恩来对熟悉的人要求更严,因为李银桥到毛泽东身边之前是周恩来的卫士。李银桥这一急,便冲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主席,您不尊重人,我正式向您提意见!”
声音很大,而且很冲。
正趴在地图上的毛泽东一怔,抬头疑惑地看了看李银桥,像没有听清似的反问了一句:“银桥,你刚才说什么?”
“您不尊重人!”李银桥撅着嘴。
毛泽东似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将身子从地图上支撑起来,将头微微地转过来,认真地瞪着自己的卫士。“你说说,是不是又有哪位到我这儿来了?”毛泽东又以为是哪位中央领导上门找他而无意冷落了人家,弄得别人产生“主席对我有看法”的误会呢!
“这会儿谁也没有来过。”李银桥说。
“那是怎么回事?”毛泽东更加认真地问。
李银桥心头在笑,嘴上却依然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主席有时就是不尊重人,尤其是对下面的同志。”
毛泽东可是最怕这个了。他在延安时就针对机关有些同志高高在上的问题,一再强调要密切联系群众,虚心做群众的小学生。卫士们对毛泽东非常了解。在党内,在中央高级阶层之间,毛泽东从来也不跟谁讲客套。谁进他的办公室,有事办事,办完事就走。毛泽东一般既不出门迎接也不出门送行,可要是下面来位同志或老乡,或民主人士,毛泽东总是迎进送出,十分注意礼仪礼貌,并且对来客提的意见,不管是对是错,总是认真听,细心记。此时,李银桥今天这么一说,自然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
“譬如说,对我们卫士说的话,主席有时就非常不尊重。”
“说具体点。”毛泽东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心里已明白了一半。
“好的。”李银桥见毛泽东认真地听着,知道自己的“阴谋”有望得逞了。“嗯——我问主席,这几天您知道我和其他几个卫士劝过您几次休息吗?”
毛泽东抱歉地点点头,说:“大概有四五次吧?”
“不对,至少是四五十次!”李银桥纠正道。
“有这么多吗?”
“肯定有。主席曾经说过。对群众的意见不管是对是错,我们都要认真地听,可您对我们的意见就没有认真地听。何况,我们提的意见是对的。因为保证您的休息,是组织交给我们卫士的重要任务!”
毛泽东终于笑了,过来拍拍卫士的肩膀,说:“算你的意见提得正确,不过,我没有认真地接受你的意见是有原因的:全国各个战区都进入了大决战的时刻,有许多重大事情正等着我们去决策。我是主席,更要全力投入,否则会影响我们全国夺取政权的进程。银桥,你应当帮我给其他卫士一起做做工作才是啊!”
“主席,这个任务我可完不成。”李银桥说,“因为您的话有片面性。”
“片面性?”
“是的。您说您是主席,当前的形势需要您全力投入,否则会影响革命进程。这只是问题的一面。如果您因为工作高度疲劳而病倒了,累坏了,那时您就不能正常工作了,那时,您作为主席对正在决战中的全国革命形势的影响才叫大呢!”
毛泽东惊疑地睁大了那双因疲乏而泛红的眼睛,赞许地说:“银桥有进步啊,什么时候学会了辩证法呀?”
李银桥这下可不好意思了:“是看了您的《矛盾论》,您说世上任何问题总是存在两个方面。”
“噢——你是用其毛泽东理论,攻其毛泽东观点呀!”毛泽东尖起了嗓音说。
“我可不敢,主席。”李银桥赶忙分辩道。他知道自己的“诡计”一旦被毛泽东“揭穿”,就再也没有法子劝毛泽东休息了,于是急得眼泪快要掉出眼眶似的乞求道:“您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这是现实吧?您总得休息一下才是。”
毛泽东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嘴里一边说着:“从问题的另一方面看,你们的意见和观点也是有一定道理。不过,手头的事情也确实多,怎么办呢?”毛泽东突然停止了踱步,对李银桥说:“这么办,容我尽快把手头的文件看完,然后再去休息。你看怎么样?”
“不行,主席。”李银桥坚决地说,“这话您每次都这么跟我们说,可行动起来总是走样。再说,您要看的文件从来就没有完过。”
毛泽东听完这话,两眼也不自觉地瞥了一下案头小山似的文件,皱起了眉头,嘴里说着:“这倒是个难题。”
李银桥高兴了,这个机灵鬼知道,“阴谋”可以得逞了,他快手快脚地搬来一张躺椅,然后对毛泽东说:“主席,您躺在椅子上看文件,我给您梳头,这样既不影响您工作,又可以休息。”
毛泽东赞许地瞅了一眼李银桥,说:“好,好,这个好。”
就这样,毛泽东躺在椅子上一份接一份地批阅着文件的同时,李银桥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梳理头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银桥听到“啪”的一声,主席手里的文件落在了地上,低头一看,毛泽东已经睡着了。他赶忙轻轻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然后给毛泽东身上轻轻盖上一件毛衣,接着便踮起脚尖,悄悄地走出毛泽东的办公室。李银桥双脚还未出门,只听身后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噜”声,是那样有力、有节奏。
刚出门口,对面迎来了周恩来。“嘘——”李银桥赶紧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怎么,主席睡了?!”周恩来轻声问道。
“您听——”李银桥把右手掌挡在耳朵沿。周恩来学着他的样子,站在毛泽东办公室门口,侧耳听了起来。
“呼——噜——呼——噜——”
“哎,还真香啊!”周恩来非常高兴道。退出毛泽东的工作地,他来到卫士值班室,问李银桥用了什么高招。李银桥便将让毛泽东躺在椅子上一边让他看文件一边为他梳头的做法说了一遍。周恩来听后连声说:“好,这个办法好!梳头能使大脑的表皮层血脉活通,利于消除脑神经的疲劳,促进睡眠。这个办法好!”
据李银桥介绍,从此在毛泽东工作时,他和以后的其他工作人员给毛泽东梳头的做法,一直坚持了下去,毛泽东非常乐意接受这一消乏催眠的好方法。
至今,那些曾经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卫士们回忆起毛泽东从躺椅上发出的沉沉酣酣的鼾声,总感到是那样的幸福,仿佛是冲锋的战士攻下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周恩来亲自出面“干涉”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前夜的事情。”李银桥回忆说。
自1949年3月25日,中央机关从西柏坡迁移到北京后,毛泽东一方面仍在指挥彻底捣毁蒋家王朝的渡江战役,另一方面即在着手筹备新中国成立的诸多大事。打6月份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后,毛泽东所在的住处始终客来人往。这期间,卫士们见毛泽东比任何时候都忙,常常不能正常地吃饭、睡觉,可他精神也比任何时候都好。作为领导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打了二十多年江山的统帅,毛泽东对“十月怀胎”、即将“分娩”的人民共和国自然是格外的兴奋,因而他的精神状态始终充沛和饱满,显示出非凡的超人毅力。
9月10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举行。为了开好这次会,同各界人士商议和起草好《共同纲领》,毛泽东又是一连几天几夜没合眼。9月30日,距开国大典仅有十几个小时了,可这天下午,毛泽东参加完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仪式后,回到住所三下五下地吃完一顿“辣椒加臭豆腐”的美餐后,叫来李银桥,让他给梳头。
“唔,这下老头子要睡觉了!”卫士们兴奋地议论起来,谁知不出半小时,李银桥便阴着脸回到值班室。
“怎么样,主席睡了吗?”卫士们急不可待地问道。
“看来又没戏了!”李银桥摇摇头,说,“我以为我的‘阴谋’又要得逞了,谁知他根本不理这茬儿,说,‘银桥,你这帮我一梳,足以使我坚持七八个小时。’”
“这怎么行!再过七八个小时,就该到10月1日中午了,一到下午两点就得上天安门城楼,让老头子近百个小时没合眼去参加开国大典,要是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向全国人民交代呀!”卫士们急得直跺脚。
“快想想办法吧!”卫士孙勇冲着李银桥说,“银桥,你是治老头子的‘智多星’,快拿主意呀!”
“对,卫士长快想办法吧!”卫士们围着李银桥七嘴八舌地说道。
李银桥急了,一跺脚:“我有什么法呀!你们就知道冲我喊!”
值班室内,一片沉默。
突然,电话铃响了。李银桥抄起电话。
“喂,是小李吗?主席睡了没有呀?”是周恩来的声音。
李银桥有气无力地回答:“报告周副主席,主席就是不肯睡。我们怎么劝也没用。”
“那怎么行!不行呀!小鬼,再过十来个小时,主席就要上天安门的,唉!”电话里传来一声长叹以后,便是许久的沉默。周恩来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哎,叫周副主席来,主席准听他的!”警卫排长阎长林用胳膊轻轻地捅了一下李银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李银桥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把电话迅速提到嘴边:“周副主席,主席听您的,您来劝劝他吧!”
“好吧,我马上就到,你们准备一下。”对方搁下了电话。
卫士们欢呼起来,有周恩来到,毛泽东睡觉就有希望。
周恩来真是神速,仅三四分钟便来到了毛泽东的住处。
“你们谁值班?马上准备些安眠药,另外一定要给主席按摩好。”说完,他便走进毛泽东的办公室。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恩来走出毛泽东办公室。
卫士们赶忙问:“怎么样,主席同意睡觉了?”
“并不那么乐观。”周恩来对卫士们说,“我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待,过一小时后你们再进去,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主席睡觉。要是出了大事,我找你们是问!”
周恩来走时,已是凌晨四点多钟了,这已经是属于1949年10月1日这一伟大的日子了。
卫士们从周恩来的话中猜测道,大概毛泽东答应再工作一个小时后便休息,于是,刚满一个小时,李银桥便走进毛泽东办公室。
毛泽东依然伏案疾书着,根本没有半点想“罢休”的样子。于是,李银桥便轻轻地提醒道:“主席,又过一个小时了,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了。”
“嗯。”毛泽东嗯了一声后,毫无反应。瞧着毛泽东全神贯注的样儿,李银桥不敢轻易打扰,不得不又退了出去。
“银桥,周副主席在半个小时里来了三次电话问主席睡了没有,可怎么办好啊?”阎长林对拉长了脸的李银桥说。
李银桥一声不吭,忽儿坐下,忽儿又站起来,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半天,末了,又折身进了毛泽东办公室。
“主席您……”他着实有些赌气似的张开嘴,连头都没抬。
“怎么,我不睡觉你有情绪啦!”不想,这次毛泽东主动放下笔,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说道。
“不不……主席。”李银桥顿时转忧为喜。他熟悉毛泽东的每一个生活习惯和细节。他知道毛泽东要准备睡觉了。
李银桥赶忙弄好洗澡水,十分钟后,待毛泽东从院里散步回屋,他立即服侍毛泽东洗了个热水澡。上床后,李银桥照例上前为毛泽东按摩,可是却被毛泽东挡住了,说:“没事了,银桥,你也休息一会儿,下午一点叫我起床。”
李银桥只好退了出来,在值班室等候。这一天是他值正班,虽说这几天因为毛泽东不肯休息弄得卫士们也没敢睡,此时的李银桥也已疲倦不堪,可他哪敢打瞌睡。凭他的经验推测,今天的毛泽东是不会很早入睡的,或许临到中午才能睡着。如果到了时间不将他叫醒,误了开国大典,可是谁也负不起的历史性责任!想到这里,李银桥硬打起精神,告诫自己:必须按时叫醒毛泽东,绝对。卫士的责任有时连着中国革命的命运,因为他们是毛泽东的卫士。
一点整,毛泽东没有按铃。李银桥赶忙径直奔进他的卧室。毛泽东睡得很香,李银桥犹豫了:在毛泽东几天几夜不能睡觉时,他和卫士们,还有周恩来等中央首长个个急得团团转,想方设法希望毛泽东能睡觉,可眼下毛泽东真的睡了,而且睡得这么香时,又不得不去叫醒他。毛泽东是多么难啊!李银桥鼻子好酸。他打心里不忍上前去叫醒熟睡中的毛泽东。有一次,李银桥和卫士们记录了毛泽东几天没睡后,有一天睡下时,竟睡了三十五个小时!为此,李银桥和全体卫士举行了一次庆贺酒会。这些平时不喝酒的卫士们为毛泽东能睡三十五个小时,欢欣万分地每人痛饮了一杯酒。今天,他多么希望毛泽东再创造一次三十五小时的睡眠纪录!可是,不行啊!万万不行啊!误了开国大典,天王老子也会不容许的。
“主席!主席!”李银桥叫了两声。
“嗯?”毛泽东睁开了眼皮,他看见了李银桥。“怎么,一点了?”
“是的!”李银桥一边答道,一边帮毛泽东靠在床栏上。然后端上一杯热茶,放在床头柜上。
起床吃茶、看报,这是毛泽东的习惯,开国大典的“伟大日子”,他也不例外。
“主席,一点半了!”李银桥掐着表,打断了毛泽东的读报,替他穿上那件以后几十年里一直铭刻在中国人民心头的“开国大典毛式制服”。
两点五十分,李银桥扶着毛泽东,走完一百个台阶,与中央其他领导一起,登上了天安门城楼。
三点整,毛泽东走到麦克风前,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这声音至今仍在十几亿人民的心头响彻着。
从下午三点开始的大典到晚上的焰火晚会,毛泽东整整在天安门城楼上待了六七个小时。
十一点,毛泽东回到菊香书屋。李银桥赶忙替他脱下制服,解下皮鞋。“主席,您今天在城楼上始终神采奕奕,精神饱满。”李银桥看着劳累了一天,却依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毛泽东,不由感慨道。
毛泽东听后也很高兴地说:“是的,看到人民,看到翻身做主后的人民喜气洋洋的情景,我精神好着呢!”毛泽东将头微微向上一仰,双目光亮地看着上空。他在想什么?想他的共和国?想他的人民?想他的延安窑洞?还是那牺牲在敌人屠刀下的娇妻杨开慧?
顷刻,毛泽东将奔腾的思绪收拢回来。他认真地说:“银桥,今天要感谢你早上给我的一觉。”
“不,是周副主席的功劳。”李银桥说,“是他劝后您才同意睡的!”
毛泽东点头称道:“是,恩来这个人做什么事总是想得那么周到。不过也得给你记一功。”
“说毛泽东的睡眠是全党的大事,一般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其实一点不夸张。我在毛泽东身边当了十五年卫士、卫士长,这一方面的感受可以说是极为深刻的。毛泽东自己也经常说,‘我的个人生活只有三件大事:睡觉、喝茶、吃饭’。你们看,他是把睡觉放在了第一位。”李银桥说。
“听说毛泽东曾有几次跟卫士发脾气,都是为了睡觉的事?”我们问。
“是这么回事。”卫士长道,“毛泽东一生最讨厌、最恼火、最痛苦的是睡觉,反之,最渴望、最高兴、最满意的也是睡觉。毛泽东之所以与卫士曾经为睡觉而发脾气,其整个过程,完全体现了领袖与卫士之间那种特殊的关系和师长与后辈之间的深情厚谊。”接着,李银桥就给我们讲述了几个“睡觉插曲”。
这一次又是一个重要会议。毛泽东在此次会议期间发表了一个重要讲话《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并且主持召开了最高国务会议。每逢这类大事,毛泽东便再无生活规律可言了。
“怎么,如此说来主席已经两天没睡觉,只吃了一顿正经饭?”卫士长李银桥听完卫士们的汇报,不免又着急起来。
“看来又得费点心思了!”他说完,目光落到了卫士封耀松身上:“小封,下一班是你吧?”
“是。”封耀松从卫士长的目光中明显地听出卫士长没说的另一句话:就看你的了!封耀松顿时感到了肩上的重任。
夜深了,小封陪伴着毛泽东,心里一个劲地嘀咕着得“想方设法让主席多睡多吃”,无奈,他又拿不出半点有效的行动。
这时,小封忽见正在伏案疾书的毛泽东将头朝上仰去,用双手在太阳穴、眉睫间捏着、揉着,显然,他是想歇一会儿。封耀松见此机会,赶忙上前,小声地劝道:“主席,您已经有一天多没吃饭了,是不是给您搞点来?”
毛泽东看看小封,长叹了一声,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饭就不用搞了,你烤几个芋头来就行了。”
“这……”小封正要理论,毛泽东却又朝他挥挥手,低头又伏案写文章了。这个时候是不能再有半句多余话的,否则毛泽东准不会轻易饶恕的。
小封只得按毛泽东的吩咐来到厨房。深更半夜,为了怕惊醒厨师老侯,小封便自个儿烤起芋头。老侯还是醒了,他一见小封便说:“怎么,饿了吧?到里面来,这还有好吃的呢!”老侯认为小封“偷食”吃,便关切地说。“哪里是我,是主席要吃!”小封忙说。“你这个小鬼,怎么不早说呀!”老侯着急起来,“主席已经三天没吃一顿像样的饭了,我马上给做!”“不,侯师傅,别忙了。烤几个芋头就行了!”老侯一听火了:“你这个小鬼,主席饿了几天了,怎么能就烤几个芋头给他吃,你存的什么心?”小封也急了:“主席说烤芋头嘛,你好心,那你做饭你自己送去!”老侯这才没了话,他深知毛泽东的脾气。
小封将烤好的六个芋头,放在一个碟子里端进毛泽东办公室。他脚刚踏进门,只听室内鼾声阵阵,原来毛泽东睡着了!只见他斜靠在床头的靠垫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抓着文件,就这么睡着了,小封见此状,轻手轻脚地把芋头放在暖气片上,随即退出了门。倘若闹醒毛泽东,那可是“罪该万死”的事!小封对自己说。
没过多久,小封在门外听到里头一声咳嗽,毛泽东醒了。
“主席,芋头烤好了!”小封赶忙进屋,端起暖气片上的那碟芋头。
“好,想吃了!”主席放下手中的笔和文件,搓搓脸,抓起一个,便津津有味地边剥皮边往嘴里塞。见他自得其乐的样子,卫士赶忙退出了屋。
一支烟的工夫,门外的小封又听到屋内阵阵的呼噜声:毛泽东又睡了!此时的封耀松,其心头那股甜滋滋的劲头不亚于灌了一瓶蜜。
碟子内只剩了一个芋头。老人家吃了五个,够支撑一阵子的了。小封边收拾边想道。他刚要踮着脚出门,忽觉毛泽东今天的呼噜声似乎有些异样!卫士不放心地回头一看,天哪!封耀松不敢相信,在毛泽东的嘴里竟然还夹着半个芋头!那半个芋头随着呼噜声一起一伏地在毛泽东口腔内颤动着!
毛主席有多困呀!小封的眼眶里哗地涌出一股热流。绝不能让主席这样睡!小封心里想着,手就下意识地跟着轻轻地动了起来。只见他上前用两个手指抠住那半个芋头。
芋头抠出来了,呼噜声亦随即消失。
“哪个?”毛泽东瞪着一双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极端愠怒地看着封耀松,怒气冲天地问,“怎么回事,啊?”
封耀松吓了一大跳,顺口叫喊了一声“主席”,便泪如泉涌,没有说出半个字,只用手中的那半个芋头向毛泽东示意了一下。
“唉,你这个小鬼呀!”毛泽东又怜悯、又恼怒、又感激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该跟你发火。”
“不不,主席,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惊醒您。”小封哭出了声,哭声中不断地乞求着毛泽东,“您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我怕这个芋头卡在嘴里影响您睡觉。求求您了,您得睡觉……”
毛泽东笑了。看着还是个孩子般的卫士,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好,小封,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你呢,莫哭了,我呢,听你的话睡觉。”
“哎!”小封一听这话,破涕为笑,利索地收拾起毛泽东吃完的芋头和那只碟子出了门。
后来,小封把这件事告诉了卫士长,李银桥像大哥哥训斥小弟弟一般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这家伙胆还不小,可就是笨了一点!”
这是另一次的事。这天值班卫士是李连成。
“毛泽东这一次的脾气发得真不小。责任在我们卫士,但李连成也是一片好意。”李银桥对此事记忆犹新。
这天,毛泽东刚写完一篇重要文稿,精神非常兴奋。两天没合眼,他自己也极想好好睡一觉,可就是难以入眠。两个小时后,他已经服了第三份安眠药了,通常医生吩咐在他一下不能入睡时最多可服两份药。
李连成再一次扶他上床,然后竭尽全力地按摩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连成惊喜地发现毛泽东终于合上了眼,并且已经轻轻地发出鼾声。李连成大气不敢喘一声,也不敢轻易挪动一下已经有些发麻的姿势,因为毛泽东还未进入熟睡状态。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半小时?一小时?李连成停下手,静听起毛泽东的呼噜声——太好了,他睡熟了!那熟悉的鼾声,如同柳花纷飞季节里一首悦耳的春曲,令李连成陶醉。
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又慢慢挪步退至门口。就在这时,李连成的目光被另一束强烈的光芒遮住了:太阳光,从窗口射进的一束太阳光。坏了!李连成不由紧皱眉头。这光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射到毛泽东脸上,那时就……想到这里,李连成不顾手麻脚酸,重新折回屋内,小心翼翼地走向窗口。他要挡住这讨厌的阳光,保证毛泽东睡个好觉。
窗,是个木质的百叶窗。只要将其放下,便全遮住光进屋。那时的百叶窗不像如今街上到处可见的那些轻如棉布般的铝合金或塑料合成的百叶窗。木百叶窗显得很笨重。李连成心里直骂做窗的木匠,干吗不做得轻便些。他是怕放帘时惊醒毛泽东。
他担心极了,越担心手就抖得越厉害。
“啪——啦!”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百叶窗像散了架似的一滑溜从上坠落下来,其实这声音并不算大,可在静谧的房间内,对一个睡着了的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却如同电闪雷鸣。
“谁?怎么回事?”李连成的身后,已是愤怒焦躁的吼声。
卫士面无血色。
毛泽东吃力地从床上坐起,张着那双因极度疲乏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连成:“说,怎么回事?”
“我关……关窗。”
“关窗,早干什么去了?你不要在这里值班了,出去!你给我外边站着去!”毛泽东历来有怒便发,吃了三份安眠药才刚刚进入睡乡就这样给折腾醒了,他的火气自然不比一般。这火越大越显露了他内心和精神上的痛苦。
李连成哪敢违命,退到院子里,双脚并拢立正站好。
不到五分钟,李连成又被由远渐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惊得浑身打了个冷战。毛泽东出门了,依然怒气冲冲地说:“去吧,你不要在这里了,你去把李银桥叫来!”
李连成丢了魂似的跑到值班室。他知道毛泽东的脾气,谁要真是惹火了他,一句话就会把你给支到天边,并且永远不许再回到他身旁。李连成自知今天闯了祸,一副哭丧脸向卫士长作了汇报。李银桥一听,没说一句话便匆匆向毛泽东卧室赶去。
“主席,我来了!”
李银桥进屋时,毛泽东正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走着。见卫士长进来,他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看得出,他是硬压着肚子里的火气。
再叫他睡是不可能了。李银桥搬上一把躺椅,让毛泽东坐下。毛泽东坐下来了,胸脯却仍然起伏不停。此刻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稳定情绪,李银桥不愧是卫士长,对毛泽东的情绪、嗜好了如指掌。他拿起一把梳子,便给毛泽东梳起头发来。
毛泽东不与他说话,他也不问毛泽东一句。李银桥知道毛泽东的火气未消,而且对他这个卫士长也有意见——至少应有“领导责任”嘛。李银桥心里知道,因为毛泽东与他这个卫士长私人感情非同一般,所以没有冲他发作。机灵的李银桥便没有再多嘴。这时,惟一要做的,是让毛泽东从恼怒和痛苦中恢复过来。
梳呀梳,不知梳了多长时间。李银桥只觉得两只胳膊都快要断了。
“好了,去叫李连成进来。”半天,毛泽东终于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方才我对他发了火,该向他道歉。”毛泽东回到了他那平易近人的位置。
“主席,我看算了。是小李的错,再说我也有责任。”李银桥不想再让毛泽东为此事劳神了,便劝道。
“不行,我向卫士发火是不对的,一定要道歉。”
见毛泽东坚持,李银桥便退了出来,回到值班室,挨了半天冷板凳的李连成见卫士长出来了,依然一副哭丧脸,可怜巴巴地盯着卫士长。
李银桥瞅见李连成,就咬牙切齿地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怎么搞的?事先为什么不做好准备,我真想揍扁你!”说着,拳头却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主席睡着了吗?”李连成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李银桥白了他一眼:“还睡什么?主席几天不能睡,好不容易合眼你又弄醒了他。你真是个小混蛋!去吧,他叫你去呢!”
无奈,李连成胆战心惊地来到毛泽东卧室。
“主席,我……错了,您狠狠地批评我吧!”李连成的声音颤抖着。
正在一边吸烟一边看文稿的毛泽东侧过头,“唉”了一声,说:“你有些小错,我是大错,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不,主席……”李连成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是我不该……”
毛泽东是见不得别人眼泪的。见小卫士如此伤心,不由怜悯心大起:“莫哭了,莫哭了。是我委屈你了。我工作忙,脑子想的事也多,睡不好就烦躁,情绪不能自控。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毛泽东越这么说,李连成越哭得不能控制,最后竟号啕痛哭起来。他是被毛泽东的话所感动的,谁知毛泽东误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便一个劲地哄。
在此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毛泽东竟三次向李连成表示道歉,弄得李连成不知所措。
专列“搬女将”
“说起毛泽东睡觉的事,还真不少,而且挺有些你们文人说的艺术戏剧性!”李银桥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起了另一件事。
广袤的原野上,一辆列车在月光下由中国的华北平原向中原、华东方向奔驰而去,这列列车行至沿途各个站时或是根本不停,或是戒备森严。有经验的人知道:这一定是哪一位领导的专列。据说中央对享受专列人员级别有严格规定,必须是副总理和政治局委员以上。专列的行动路线是保密的。
毛泽东的专列胜过其他专列的总和,包括一切的一切。这是专列以外的情况。然而,在专列上,卫士们感到与在中南海丰泽园里别无区别:毛泽东睡什么床、吃什么饭、干什么事,都依然如旧。
夜间行车是毛泽东专列的习惯,因为夜间是毛泽东的工作时间。这个习惯连中央的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这样的领导人物都要围着转,专列当然亦不例外。同样,白天是毛泽东的休息时间,公安部长罗瑞卿经常随毛泽东出巡,为了保证毛泽东休息,只要他一合眼,这位罗部长就要通知列车马上停开,不管是逢站或不逢站。罗瑞卿不在时,这个权力便由卫士长李银桥行使。随即,一个电话,专列的四周便会迅速出现一队队武装警戒人员。毛泽东的专列始终是处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之中,对此,毛泽东曾多少次地反对过,但有关部门严格按照“向人民负责”的原则坚持这样做。
毛泽东是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人,任何时候都争分夺秒地扎在工作与看书当中。卫士们介绍,他的一生中,除了人必需的一些日常生活外,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时间是在案头、床头工作和读书,除此就是开会及参加一些党务、国务活动。即使在专列上,毛泽东也依旧如此。
“老头子又是两天两夜没睡了!”卫士们挤在一起,又在为毛泽东的睡觉问题发愁起来。
“小封,小李,还有张仙鹏、田云玉,你们都想过办法没有?”卫士长李银桥一个个地点著名问大家。
“没办法,老头子是什么脑子?我们那点小阴谋、小把戏,还不都被他小菜一碟地识破了!”田云玉首先泄气地说道。
“卫士长,你有办法,还是听你说说。”张仙鹏非常敬佩李银桥,因为卫士长总是在关键时刻教他怎么做。这一次,张仙鹏又希望卫士长能出“高招”。
“对,卫士长你说怎么做,我们遵命便是。”卫士们哄嚷起来。
“嚷什么,就知道从我这里拿现成的点子,今天哪,都得给我想!”李银桥瞪了大伙一眼。
于是,一片默然。卫士们个个闷着头,搔首思索着,可半天也想不出辙。
“有了。”最后,还是李银桥说话了。他是卫士长,比谁都着急。
“快说,是叫我去吧!”最受毛泽东宠爱的田云玉蹦了起来,请战道。
李银桥抬手按在小田肩膀上。“今天这一招,我们都不唱主角。”
“哪位唱?”
“我们来个搬兵。”李银桥笑着朝大家挤挤眼,“搬个女将来!”
卫士们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叫起来:“小姚!叫姚淑贤来!”
李银桥点点头:“小封,快去请!”
“是!”封耀松转身跑步便去。
姚淑贤,是毛泽东专列上的一位医务人员,活泼,可爱。这位天津姑娘跟随毛泽东专列好几年了,因为在专列的首长主车厢工作,所以跟毛泽东挺熟悉。毛泽东也喜欢小姚,并且曾为正在谈恋爱的这位姑娘写了一首古诗词,让她悄悄交给她的那位经常不能相见的恋人。“靓女其妹,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踌躇。”毛泽东的墨迹,给姚淑贤的爱情增添了无限情趣。
姚淑贤被卫士封耀松叫来了。
“小姚,主席已经两天没睡了,得想个办法。”卫士长见了姑娘便说,“我们几个都说你嘴灵手巧,再说主席也挺喜欢你,准能想个法子让主席睡觉。”
“哎呀,我的卫士长,你可别抬举我了。你们都劝不动,我更不行了!”小姚连连摆着手说道。
“小姚,别弄虚的了,你准有办法!”卫士们跟着起哄。看得出,小伙子们倒是一片诚意。
“小姚,你会唱京剧吗?”卫士长问。
“哎呀,我可不行!”小姚一听便叫了起来,“别说唱,就是听也听不懂呀!”
“这可怎么办?”卫士长一听真着急了。火车上毕竟不是中南海,有娱乐的地方、散步的院子。这干巴巴的就像手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好人也会憋出病来!
“我有个同事是农村的,以前跟她学过一支农村小调……不知能不能行?”
“行行行!”听小姚一说,卫士们顿时雀跃起来。活泼的田云玉像抓住救星似的拉着姑娘的胳膊说:“只要你一唱,主席就会和了!”
“总不能上去就对主席说:‘主席,我给您唱个歌’呀?”小姚说。
“得想个法子,先把主席的注意力吸引开,然后再唱歌。”一向比较稳重的张仙鹏说。
“这样吧,我先削好几支铅笔,然后再想法跟他说上话。”小姚自己给自己出了个点子。打她上了毛泽东专列后,便主动承担了为毛泽东削铅笔的任务。毛泽东一天用的铅笔不下二三十支。
“行,这样就能把主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田云玉说道。
“哎呀,不行呀,如果我上去说:‘主席,铅笔给您削好了。’他说:‘行,放在这里吧。’那不就糟了,我总不能赖着不走呀!”小姚扭头一想又着急起来。
“你不会随机应变一下,你不走,主席能轰你走吗?”急性子的田云玉冲着姑娘说。
小姚不高兴地反击道:“就你行!你能在主席面前撒娇,谁能跟你比。”
“哎呀,吵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办法吧。”卫士长说话了。
又是一片沉默。
“有了,”张仙鹏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人民画报》,“你们看,这上面有毛泽民烈士的照片,小姚拿着这个,请主席讲讲自己兄弟的事,这不就搭上话了?”
“行,就这么着!”李银桥让小姚拿着这份画报和削好的铅笔,然后对卫士们说,“我们几个准备配合行动。”
“是!”卫士们像接到了攻克高地命令的战士,一齐立正。
“女将”姚淑贤虽说与主席经常见面,可那是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敬仰的主席呀。现在她要去接受一项“引诱”毛泽东“上钩”的使命,心里头“怦怦”跳个不停。
“千万别紧张。”身后,卫士们小声鼓劲道。
小姚挺了挺胸,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毛泽东正在工作的车厢门拧开。门一开,小姚感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平日,对这种烟味小姚并不以为然,她深知毛泽东的烟瘾,可今天她却要来个“大惊小怪”了。
“咳咳咳……哎呀,好大的烟味呀!”小姚装腔作势地说道。门外的卫士们捂嘴的捂嘴,竖拇指的竖拇指,差点为小姚的表演笑出声来。
果然,毛泽东见小姚那副样子,便把手中的烟头给摁灭在烟灰缸里,并且朝姑娘抱歉地笑了笑,随即又将目光落到了文件上。
“主席,铅笔用完了吗?我又削了些。”小姚在步步实施计划。
“好,请放好,谢谢你。”毛泽东嘴里说着,却连头都没有抬一抬。
“主席,水凉了吧,要不要换?”小姚继续找“茬儿”。
“不凉,莫换了。”
毛泽东说不凉,小姚的心却一下子凉了。怎么办?她的手碰到了衣服口袋里的那本画报,姑娘急中生智,不知哪来的那股勇气,掏出画报,竟然不管毛泽东同意不同意,就往毛泽东正在看着的文件上一盖。
“主席,看,毛泽民烈士,卫士长说是您的亲弟弟,我怎么看不出来呀?”
毛泽东出神地看了看画报,然后放下笔,身子往后一仰,做了个扩胸的动作。
“他上当了!”小姚激动得快要喊出来了,可又不敢。
“他长得有点像印度人,是跟我不太一样。”毛泽东无限深情地说道,“不过我们的确是亲兄弟。他像我父亲,我像我母亲。”
“主席,给我讲讲您弟弟的故事吧!”姑娘得寸进尺。
毛泽东摇摇头,正想开口,即听到卫士长的声音:“小姚怎么搞的,主席正在办公,你就跑来搅和,出去吧!”
小姚见卫士长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真是吓了一跳,可当她又见卫士长朝她扮鬼脸,便完全明白了。她顿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朝毛泽东看了一眼,像是真要走开似的。
毛泽东哪知这是“小鬼”们早已串通好的把戏!听见卫士长这么一说,便不干了:“你不要乱说,我现在正在休息,小姚跟我聊聊天,有什么不对呀?”
卫士长的脸顿时比电影还变幻得快,一副笑颜地说道:“主席您不知道,小姚会唱河北小调,让她给您唱一段。”
“瞎说瞎说!”小姚真羞假羞不知道,反正脸蛋绯红。
“好啊,你还不承认!”卫士长朝门外喊一声,“喂,进来吧。主席在休息,快一起来听小姚唱歌呀!”
卫士们早已准备好,呼啦啦地拥到了毛泽东身边。
“哎哎,你们说说,小姚的歌是不是唱得挺好的?”卫士长李银桥不愧是个一流的鼓动者,卫士们顿时一齐帮起腔来。
“对对,她昨天还唱呢。”
“小姚,你要是在主席面前不唱可不行啊!”
“你们不要给她戴高帽子了。”毛泽东被这些姑娘小伙子逗乐了,慈善的目光落在了姚淑贤身上。“小姚,你唱一个吧!”
小姚毕竟是个姑娘,在这关键的时刻,却想退缩了。“不行啊,主席,我过去是瞎哼哼,在您面前,我……”说着就想溜。
“不行不行!”卫士们一下子把她抓了回来。“一定要唱!一定要唱!”
“你们……你们这么多人欺侮我一个人,欺侮妇女!”小姚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毛泽东笑得眼里直闪晶莹的泪珠,一边与卫士们拍着手,一边指手画脚地对小姚说:“我们建立统一战线,你不与我们站在一起就孤立了,唱一支,唱了就加入了我们的统一战线了。”
卫士长暗暗地捅了一下小姚,小姚知道不能退了,便鼓了鼓勇气,于是那轻松、优雅的歌声在专列的主车厢内回荡起来——
月牙渐渐高,风吹杨柳梢,
蒋介石坐台湾,一阵好心焦,
嗳哎嗬哟,一阵好心焦……
毛泽东全身松弛地靠在座椅上,与卫士们一起,摇头晃脑地为小姚打着节拍,卫士们个个喜笑颜开。
……
提起我抓兵,抓得好干净,
和尚老道都让我抓呀抓干净,
嗯嗳哎嗬哟,嗯嗳哎嗬哟……
“后来,毛泽东睡了吗?”我们问。
李银桥久久停留在那幸福的回忆中,许久,他说:“没有,小姚唱完后,我们又一起同毛泽东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他就又开始办公了。后来我又去劝他睡觉,他眨眨眼,说刚才小姚唱歌时他就休息了一阵子,够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毛泽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一生中最注重睡觉,可一生中始终睡得比别人少得多,少得多。”李银桥无限深情、无比痛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