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奉天殿上唱双簧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刘恪好不容易从南直隶回京后,任谁喊他出去浪都懒得搭理。

树荫下躺椅一摆,香炉燃着熏香,祛除了蚊虫。十三爷美滋滋的晃悠着,小闺女刘萱趴在他鼓起的肚皮上呼呼大睡……

“爹……”

忙碌了好几日的刘崇顶着一双黑眼圈,抱着一叠纸卷走了过来,刚喊了一声爹就打了个哈欠。

刘恪轻轻拍打着闺女的后背,哄着娃儿睡觉,瞥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儿子:“整理出来了?”

“回父王,儿子已经将开国以来历年来的田赋变化、官绅仕子免税大致数额,以及宗室皇亲、武勋贵戚的田赋、商税等免除数额大致计算了出来。”

向来稳重而又温文尔雅的忠顺王世子罕见的面露不安之色,他手里的这些东西若公开,他的那位皇帝四伯,弄不好又要拿起刀了。

因为国朝的田赋随着开荒面积的不断增大,不仅没有增多,反而在逐渐的减少。

至元祐三年,国朝田赋减少了近五成,要不是商税跟盐税等特殊税种的填补,估计户部年入根本不足以支撑国朝的有序运转。

刘崇将这些只做简略的汇报,十三爷的眉头紧皱起来。

怪不得徐晋要拿官绅开刀,这他娘的太恐怖了。再这样下去,大夏朝廷真要被这群官绅吃穷了。

不过嘛,只拿官绅仕子开刀貌似有些隔靴搔痒,我老十三要干,就要干票大的。

“崇儿,去写一份折子送去通政司,就说本王见国朝赋税难以为继,夜不能寐夙夜忧叹,今上禀陛下,谏言重理国朝赋税制度,取消宗师皇亲、武勋贵戚、官绅仕子等免税之策。以官绅一体纳粮、并行计亩征银,实行……呃,嗯,那个什么,贾小三说的那个一条鞭法。”..

“爹!真要这么亻……”

哇哇哇哇……

或许是刘崇惊呼之声大了些,吓醒了趴在刘恪肚皮上睡觉的小郡主。

刘恪瞪了儿子一眼,起身抱着闺女又是温声细语的安抚,又是扮鬼脸,总算把哇哇大哭的小闺女哄住了声。

随后瞥了刘崇一眼:“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吓到你妹妹了。就这么做,去写,写好了盖上印鉴送去通政司。你爹我跟徐青藤商量好了,只要这回把事办妥了,咱们忠顺王府今后只要不造反,你小子就可以跟你爹我一样,想打谁就打谁,想睡哪個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咳咳咳咳……夫人,你听我解释啊……”

“儿子给母妃请安。”

崔王妃将闺女从丈夫怀里抢过来,塞给儿子:“崇儿,你去忙吧,我有事跟伱爹说。”

……

六月初一的清晨,贾琮坐在马车车辕处抱着一块脸盘子大小的芝麻饼啃得正欢,突然被人一把抢走了手中的饼子。

咔嚓!

一饼分两半,熊猫眼的刘恪毫无亲王仪态的直接坐在了贾琮的旁边,眼神幽怨,狠狠跟手中的半截芝麻饼较劲。

吨吨吨……

只见他又抢走了贾琮刚刚拿起的茶壶,直接对嘴灌下。

“十三爷……”

嗝~

“贾小三,借我万八千两银子花花。”

啊?

“十三爷缺银子使?难道……听说……那啥……我听人说王妃将你赶出府了,不会是真的吧。”

这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是崔王妃善妒,不让忠顺王将某位花魁带回王府。

贾琮当然不会信这等皇室八卦,刘恪看似顶天的荒唐,没事就往秦楼楚馆跑,还闹出个好男风的风流事。

可他实际上却是皇室中的奇葩,对崔王妃那叫一个忠贞,为此经常被太上皇骂没出息。

刘恪瞅着不远处那些阴郁看着他的文武百官,冷冷一笑。

他小声在贾琮耳边说道:“不这么做,本王的王妃还不得被那些妇人烦死?”

贾琮瞬间明白了这位爷的做法,捅了马蜂窝,自己挨蜇就好,不想将家人牵连进去。

他拱了拱手:“十三爷不愧真男人,小子佩服。”

刘恪无所谓的摆摆手:“佩服不佩服不要紧,做戏做全套,借我万八千两的银子,这段日子我只能住在外面了。”

贾琮嗯了一声:“小子明白,这就安排人回家取银子。”

咚、咚、咚……

景阳钟响,宫门缓缓打开。

众人列队入宫,至奉天殿排班候见。

朝会上依旧是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一大堆,日上三竿时终于说起了正事。

一是皇帝当庭宣布了土豆一事,下旨京中七品以上文武六月初五至城西贾家庄子,见证仙粮土豆的收获仪式。

此事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亩产四十石的新粮,百姓们已经翘首以待了。

众人唏嘘宁荣贾家的好命外,更多的是好奇皇帝会如何封赏献上仙粮的贾琮。

当然,这件事对于文武百官来说,震惊一下也就过去了,不关乎自己的切身利益,很多人都只是喊几声万岁后,就等着皇帝赐下新粮尝尝鲜。

但今日朝议的第二桩大事就不同了,有人要割他们的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刘恪有奏,臣弟前几日上奏陛下,请改国朝税制……”

“臣户部给事中黄岱有奏!”

刘恪刚刚走出班列,就有一名青袍小官站了出来,跟打擂台似的,打断了刘恪后边的话。

嗯?敢挑衅本王~

嘭!

本王是谁?昭武皇帝第十三子,今上亲弟,满京城打听打听,谁敢惹本王?

一脚踹去,黄岱就横飞出去,直接砸在了殿中柱子上晕了过去。

他手中的奏折也散落在地,落在另一名方才蠢蠢欲动的青袍小官跟前。

刘恪只一个眼神,那人就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呵……

皇帝老爷额头的青筋砰砰跳,嘴角抽了抽,迅速开了口,将殿中刚起的沸腾物议压了下去。

“忠顺王刘恪殿中无状,罚俸禄一年!”

“户部给事中黄岱御前失仪,贬为太平府安平县丞,即日启程南下,不得有误。”

嘶!

这拉偏架拉的。

一个是可有可无的罚俸,一个直接从七品给事中直接贬到了广西的犄角旮旯当县丞去了。

不给群臣半点反应的机会,大汉将军就已经将昏迷不醒的黄岱拖出了大殿。

皇帝扫视殿中,示意道:“十三,你继续说。”

刘恪白牙一呲,从袖子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叭叭的念了起来。

“臣弟遵旨!前些日子臣弟无意间发现开国以来,我朝田赋的变化以及户部所记载的宗室皇亲、武勋贵戚、官绅仕子的免税数据。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人一大跳啊。”

“根据户部记录,太祖开国之初,应该缴纳赋税的田地有八百八十七万七千六百顷。太祖爷当初还有过旨意,凡百姓开荒,可免五年田赋,以鼓励百姓开荒种田。”

“按照常理,近百年过去,可缴纳赋税的田地怎么也该增多,送入户部的田赋也该越来越多吧。可户部所载的土地数额与每年收上来的田赋越来越少。元祐三年,户部所录之数额,已经减至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顷。”

轰!

这些数据殿中群臣还真没关注过,唯有户部的文同轩、林如海等官员神色凝重。

叮叮叮~

钟磬之声连响数次,才算制止了奉天殿中的喧闹。

只听刘恪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各地呈送户部的田赋缩减了将近五成,而免税的人数急剧增多。”

“陛下,诸位臣工,可知免税的都是什么人?”

“按照祖制,除宗室皇亲、贵戚、元老重臣分封所得之土地可免税免役外,只有有秀才以上功名者方能免除差役,免户内二丁差役,可报当地官差免除粮役。可本王怎么听说,只要家中出个秀才,他家就能免缴田赋了?而且还有人投献土地,以避朝廷赋税。”

“还有宗室皇亲、武勋贵戚及诸位臣工之田产、商铺,皆无需缴纳皇粮国税。”

“甚至有人打着某位宗亲国戚的名头,每年避税多达数万两白银。别瞅了,本王说的就是你家!”

嗯?

好家伙,这是在帮我?

贾琮面露惊讶,张大了嘴巴。

“十三爷,难道我家还得缴纳田赋、商税?”

刘恪哗哗翻着手中的奏折,看了眼里面的标注后,摇了摇头:“除了赐田外,你家自己买的地都要缴纳田赋,那些铺子生意也要缴纳商税。”

啊?

贾琮一拍脑瓜,顺势朝着皇帝拜下:“还请陛下恕罪,臣不知道这些,回去后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尽快将这些年欠下的赋税交到户部去。”

殿中群臣一下子被贾琮给架起来了,但他们不能说贾琮做的不对,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较劲吧……

皇帝老爷嘴角抽抽了两下,忍住笑说道:“别说是你,就是朕也不知道这些事。朕还以为国朝真有律法规矩,免除了这么说的赋税。户部……”

文同轩出班应道:“臣在!”

“老十三说的是真是假?”

“回陛下,忠顺王所说皆是事实。实际上忠顺王有一点没有说清楚,按照老臣的推算,最多百年,国朝可能连宗室皇亲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

与其余人不同,文同轩都想抱着刘恪猛亲一口。

他趁机将自己早前计算过的皇亲人数增减、赋税与支出的情况一一道出,皇帝都震惊的站了起来。

“爱卿的意思是,我刘氏宗亲已经成了趴在大夏朝廷上吸血的蛭虫?”

“呃,话虽不好听,但陛下的理解极为正确。”

文同轩此言一出,站在勋贵最前列的皇室宗亲炸了锅。

甚至有人目光不善的看向了文同轩与刘恪,早知老十三这狗东西要拿叔伯弟兄开刀,不想这一刀这么狠。

皇帝陷入了沉默,内阁的几位大佬至今没有站出来表态。群臣沸沸扬扬的吵了起来,反对刘恪谏言的人不少,但支持赋税改革的人也有很多。

到底是能站在奉天殿上的聪明人,知道一顿饱与顿顿饱的区别。

若真按文同轩与刘恪的推算,大夏收不上来税,岂不是要国朝不稳,社稷不存?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已经站在权贵圈子的人?

奉天殿吵成一团,皇帝冷眼旁观坐在龙椅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

他对刘恪与贾琮今日的表现满意的很,这一大一小相互打着配合,完美的将藏在暗中的潜规则彻底摆在了明面上,一下子就暴露出国朝赋税制度上最大的问题。

“叮叮叮~”

殿御史再次敲响了钟磬,大殿上快要打起来的文武百官终于安静下来。

皇帝扫视群臣,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连连。

果如徐青藤所言,涉及自己的利益,往日的圣人言根本就会扔在犄角旮旯去。

“此事事关重大,诸卿先回去好好想想,每人写一份折子呈上来。内阁、六部这几日就忙一些吧,将老十三所奏的数据重新核算,再进行推演看一看,是否真如文爱卿与老十三所言……”

“礼部、户部,五日后的收获典礼,一定要办好。此事事关天下百姓能否填饱肚子,不可不慎。”

“内阁、户部、宗正寺留下,退朝!”

……

贾琮出宫后没有停留,登上马车就迅速回了荣国府。

忠顺王够意思,当殿将荣国府挑出来当娃样子,一下子就让贾家成了老十三刀下的“受害者”。

“银票送过去了?”

贾十一点了点头:“银票交给了十三爷的亲兵统领,不过……”

嗯?

“崇世子说,十三爷被圣人吊在了龙首宫的树上,一时半会银子也用不上了。”

“这是人家爷俩做给外人看的,圣人如此一来,谁再去找十三爷的麻烦,就得试试羽林郎的刀利不利了。”

贾琮太清楚老龙王的脾性了,别看他没事就把老十三往树上挂,实际上老爷子对这个儿子宠的很。

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太的耳中,立马就派人来找贾琮过去。

不等贾琮劝说老太太舍了暂时的损失,将所欠的赋税送去户部,就见她让鸳鸯拿来一个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这是五万两银票,你赶紧让人送去户部。这事咱家必须站在陛下那边,千万可别学那些糊涂人只顾眼前的利益……”

果然,老太太精明起来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番言辞尽显国夫人的超长远见。

正如老太太所说,银子是个好东西没错,可相比宁荣贾家将来的与国同休,舍一些银钱罢了,将来的富贵万万不能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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