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县城方圆百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白莲教口口声声反抗暴虐统治,说什么白莲降世、解救万民,实际上祸害百姓最深的就是白莲教。
兵匪兵匪,立国不到百年,朝廷大军军纪尚可,不说秋毫无犯总算不会作出掳掠百姓的恶事来。
可白莲教就不一样了,抢走了老百姓的存粮,烧毁了老百姓的房子,甚至掳走了年轻的媳妇跟姑娘,还要强拉百姓入教,否则就是人间妖邪,要绑在火架子上烧死。
张舵主过去搜刮了一波,李堂主又来了。
好不容易李堂主离开了,又来了个徐法王,防山脚下的曲家镇,再一次陷入了恐慌。
好在这位徐法王跟别人不一样,手底下的兵丁好像与众不同,不扰民,不进户,不征粮……
小镇不大,仅有的一间客栈老板早就跑了,一队精锐护送马车入了客栈后院,走下一名中年文士,身着青衣,面带凝重。
身侧的威武大汉抱拳问道:“大人,咱们的粮草不多了,要不要属下去镇上征集一些?”
“算了,他们哪里还有粮食?”
中年文士走进屋里,升起了火炉,屋子里的温度渐渐上升。
他展开舆图仔细查看,最后用手一指小镇北侧泗水北岸的地方,那儿标注有几个庄子。
“牛犇,今晚劳累些,去这儿抢吧。”
“啊?徐大人,强抢民财乃是军法十斩所不容,况且这几个庄子都是衍圣公府的产业!”
中年文士看着舆图上特意标注出来的鲜红孔字,呵呵一笑:“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白莲教,白莲教抢孔家,不是天经地义?”
呃~
牛犇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纠结了好一会在中年文士的冷漠眼神下拱手应道:“既然钦差大人有命,末将谨遵大人令!”
“去吧,记得不要伤及无辜百姓,孔家的那些家丁护卫,杀了也就杀了。把粮食都运回来,今后一段日子里,咱们还得驻扎此地,静候时机。”
送走了牛犇,屋中只剩徐晋一人,盯着炉中之火,他长叹了一声:“还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咚咚咚……
“进来。”
嘎吱一声,一名劲装男子走了进来,将门关上后递给徐晋一封书信。
“青藤先生,东昌府送来消息,忠顺王与小贾将军已经到了临清县,随行有三千禁军。”
徐晋撕开信封,草草阅读后将其直接扔进了火炉中。
“唐武,尽快让人摸清济南、青州、兖州三府之地白莲教的据点,查一查孔家人中,都有谁跟白莲教有勾结,查清之后不必留手,杀!”
“是!”???.biQuPai.
唐武躬身承诺,随即问道:“那要不要传消息给忠顺王殿下以及小贾将军?”
徐晋摇了摇头,郑重回道:“不必了,如果咱们能悄无声息处理了孔家之事,到时再传信吧。若是被人发现,你我受着那些口诛笔伐就行,何苦拉别人进这泥潭之中呢。”
唐武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是羽林郎暗卫,天生走在黑暗中,早就习惯了替太上皇干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
但……
徐晋不一样啊,六元及第,将来应该入阁拜相的文曲星,岂能陷在小小的曲阜。
唐武对面前的倔强书生很是无奈,之前多次劝过,可这位文曲星在看到曲阜周边百姓过的苦日子,态度极其坚决的回绝了他的提议。
“先生,其实这种事由末将来办就好,临出京时圣人说过,羽林暗卫必须保先生安然无恙。”
徐晋捅了捅炉子里的炭火,书信烧成的灰烬彻底消失不见。
他笑了笑,抬头跟唐武说道:“总要有人踏出那一步啊,而且我这個儒门之人很想亲眼看一看,孔家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
刘恪与贾琮一行入东昌府后,只是补充了粮草物资,短暂的休息了一夜就继续南下。
经过三日疾驰终于赶到了兖州府,钦差行辕驻跸府衙,知府刘国良、同知穆鄂及府衙上下官吏尽数在大堂拜见钦差。
刘恪大致翻阅了一下兖州府送来的文书后,刷刷几笔写好了两份令诏。
“传令任城卫指挥使马靖,让他调五千兵马沿泗水、沂水往曲阜县方向仔细搜查。若是发现白莲教匪徒,剿之。”
“刘知府,府城还有多少存粮?立刻开仓放粮,济宁、邹县、汶上、宁阳四县加上府城都要设立粥棚,接纳流民。”
刘国良一想到足以饿死耗子的府库,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的为难之色明显的很。
嗯?
刘恪冷哼一声:“怎么?难道是府库没粮食?本王若是没有记错,去年冬日刚到时,户部就往山东各州府拨发了不少防备雪灾的赈灾粮食。”
钦天监去年一入冬就跟皇帝禀报过,这几年冬日将愈发严寒,朝廷早就预备好了北地赈灾之事。
特别是京畿以及陕西、山西、山东、河南五地,各省府县都备足了粮食以防灾祸。
但兖州府府库中的赈灾粮食,早就被人吞了个一干二净。别说往周边县城送了,就是府城自己都不足以煮上几口稀粥。
原本刘国良想着尽快联系曲阜,让孔家人暂时送些粮食过来充入府库,不料昨日曲阜送来消息,孔家在泗水北岸的数座粮仓被白莲教的人一扫而空。
存在其他地方的粮食趁着冬日价高卖给了高丽、辽东,唯有曲阜县中还留有自家要嚼用的粮食,根本不够府库所需。
哼!
刘恪冷冷盯着额头冒汗的刘国良,抬了抬手:“来人,剥去兖州知府刘良国的官袍,押入大牢候审!”
“王爷,您不能……呜呜呜呜……”
王府亲兵才不会理会刘国良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来找来的破布塞入他的口中,将其直接拖了下去。
刘恪瞅了一眼双股颤颤的兖州府同知穆鄂,年过五十的老头只偷偷看了一眼刘恪冰冷的脸就不自觉的跪下了。
咚咚咚……
一连三个响头,穆鄂哀求道:“王爷恕罪,下官什么都说……”
“压下去仔细审问,晚膳前本王要知道粮食去了哪里。”
快刀斩乱麻,刘恪懒得与这群贪官污吏打机锋,直接让亲兵将堂中的统统押了下去。
贾琮已经看完了兖州府送上来的文书,以及各县送来府衙的情报消息。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仅从兖州的形势来看,有些诡异啊。
按说曲阜是这场匪灾的源头,兖州府距离曲阜县城快马不到两日距离,何故任城卫迟迟不动,直至白莲教抢完了孔家跑去了泗水县,任城卫才派遣大军追击剿匪。
如果说是地方官员无权调集卫所兵马,那老师徐晋呢?
徐晋身负皇差,持金批令箭,万人以下大军根本不需报予京城。
根据龙禁卫传回的消息,徐晋临出发时明明下令任城卫调兵剿匪的,可直到徐晋在曲阜县外没了踪迹时,任城卫始终没有一兵一卒走出大营。
“十三爷,我想去任城卫走一趟……”
刘恪直接打断了贾琮的话:“你不想,乖乖在府衙呆着,本王会传令任城卫指挥使马靖前来。”
开什么玩笑?当下兖州府上下文武就没一个可信得,贾琮去了任城卫鬼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堂堂钦差都能在曲阜县城外不知所踪,再丢一个钦差副使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贾琮闻言叹了口气,正要再次请命,却见随行的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吕效祖带着两名书吏,携带一沓账册走了进来。
“王爷,小贾大人,情况比下官想象的还要糟糕,兖州府库仅有一千石存粮,库银两万两,还都不是官银,折合市银最多一万七千两出头。”
哗啦啦……
吕效祖让人将账册全部堆在刘恪面前的桌案上,随便翻开一本再次叹气。
“都是作假的账册,若按账册所载,府库存粮应该在三万石以上,存银应该有八万两白银。可下官亲自带人去查了,粮库里是已经发霉的一千石陈米,银库只有成色很差的市银摆在架子上。”
刘恪还算冷静,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制止了吕效祖继续说下去。
当务之急是赶紧筹集钱粮,根据四处送来的消息,听说钦差驻跸兖州府城,各地的流民已经往这里汇聚过来了。
贾琮站起身来,抱拳请命:“下官请命筹粮,明日午时前定会筹集到万石粮食!”
“荒唐,你去哪里筹集粮食?”
刘恪正心烦着,挥手打断了贾琮的话。
却见贾琮神情郑重,再次拱手说道:“下官真有办法筹集到粮食,不过需要借王爷的名头一用……”
……
兖州闹匪,天灾人祸齐至,城外哀鸿一片却丝毫不影响城里歌舞升平。
泗水河从兖州府城穿过,沿河两岸颇有秦淮河畔的韵味。府衙东南的泗水河畔,酒楼茶馆、青楼画舫一应俱全。
贾琮倚着木栏凭眺远处的灯火,吕效祖看着手中的名单有些疑虑。
他不禁开口问道:“大人,这些人真的会把粮食卖给咱们吗?囤积居奇向来是这些商人的手段,如今城中粮价一日三涨,他们怎么可能会平价售于官府?”
贾琮摸了摸腰间的雁翎刀,冷冷说了一句:“他们便是不想卖,本官也会让他们乖乖卖给咱们的。”
咚咚咚……
贾十一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抱拳禀道:“除了曲家、秦家、晏家外,城中其余乡绅、富商共计四十二户主事人具已到来,正在楼下候着。”
“十一叔,那三家可有说过不来的原因?”
贾琮摘下了腰间的蟠龙金令,轻轻搓着上面的龙纹。
只听贾十一回道:“曲家家主让人回话,感染了风寒,暂不得行。秦家的管家说,他家家主的第八房小妾今日待产,没时间过来。晏家在城外的老宅遭了白莲教的毒手,祠堂被毁,族人死伤多大二十余人,晏家家主晏徽吐血昏迷,其长子晏承霖倒是回了一封书信……”
说着,贾十一将那封信递了过来。贾琮打开一看,书信的内容很简单,晏家家主晏徽昏迷,家中子女皆在家中侍疾,无法赴宴。
略过那几句致歉外,晏承霖估计是想到了贾琮邀请的原因,附上一道盖有晏家家主印记的手书,凭此可去晏家粮铺拉走千石粮食。
晏承霖信中说,粮食无偿捐献,只求官府为晏家死伤的二十余族人报仇雪恨。
贾琮收起来书信,同时将手中的蟠龙金令递给了贾十一。
“既然曲家跟秦家给脸不要脸,那本官也就不打算继续给他们脸了。十一叔,你亲自带人查封这两家的商铺和仓库,把所有的粮食连夜拉去府库存放。若是有人阻拦,杀无赦!”
咕咚!
吕效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犹豫了下硬着头皮劝道:“大人,这样做有些不教而诛之嫌。查封了铺子仓库便好,杀人的话……”
“不杀,何以震慑宵小?”
贾琮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杀气,他摆了摆手:“去吧,既然曲家和秦家的人不愿意来,那就再也别来了。吕大人,随本官下楼去会会这群兖州名流吧。”
沂蒙楼是兖州府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一楼、二楼坐满了贾琮邀请而来的兖州名流。
贾琮与吕效祖自三楼楼梯往下走时,原本喧闹的酒楼立马变得安静。
紫袍在身的贾琮让这些人既好奇又畏惧,这位小爷有一个混不吝的爹,百无禁忌。
他们曾想过联手对抗贾琮的邀请,可商量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没敢像曲家、秦家那样寻了理由拒绝。
毕竟不是谁都有高官显爵的背景,或许他们头上有举人、秀才的功名,家中有一二官绅撑腰,可谁的腰也比不过面前这位小爷的腰粗啊。
况且,这位小爷的背后还有一尊大神,名传天下的忠顺亲王还在府衙坐着呢。
“拜见贾大人,拜见吕大人……”
贾琮走到了楼梯的半腰,面色平静,俯视行礼的众人。
他抬了抬手,沉声说道:“诸位不必多礼,本官今日邀请诸位过来是有求于诸位……”
四下当即有有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贾琮并未在意,反而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白莲教匪作乱的事想必诸位都知道,天灾人祸齐至,百姓流离失所。兖州府出了硕鼠,府库半点存粮都没了,故而本官今日邀请诸位来此,就是想跟诸位买些粮食应应急。”
“鄙人洪世兴,敢问贾大人,兖州没了粮食,为何不像济南府调粮?”
贾琮看向向自己拱手发问的白须老者,摇了摇头回道:“鞭长莫及,流民眼看就要汇集至府城,大雪漫天,从济南府调粮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本官方才说了,是想跟诸位买些粮食应急。”
洪世兴拱手再问:“若是能助朝廷赈灾,我等自是义不容辞。不过……”
“洪老先生大可直言!”
只见洪世兴面带自嘲之色,与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不瞒贾大人,若是千八百石粮食,我等凑一凑也能拿的出来,别说购买,就是无偿献给朝廷都行。可方才大人也说了,府库几无半点粮食,我等便是筹集千八百石的,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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