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门前聚集了一堆想要进入皇城的文武官员,贾琮受命先一步回京禀报信王庄的事,挤了半天才挤到了宫门前。
“荣恩伯,下官是真忘带官凭了,您行行好,放下官进去吧,下官还急着去户部催粮呢。”
此时的门洞两旁,俩老纨绔一左一右分列两边,身着禁军校尉的甲胄腰挂长刀,满脸的不耐烦。
赦大老爷瞥了眼面前苦笑求饶的武官,撇撇嘴道:“想要进去啊?”
那人还以为有希望了,猛的点头:“是啊,是啊,下官真的是着急,户部答应的粮草就差一个条子了……”
“想进去可以,拿官凭来。没有官凭不得入大夏门,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
呃……
武官快要抓狂了,入皇城办事的确需要查验官凭,可这百十年下来,这王八的屁股,早就被炖熟了,包括他在内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刷脸入内,谁没事每日里拿着官凭到处晃悠。
赦大老爷被吵得头疼,烦躁的摆手:“要么拿官凭来,要么滚蛋,别来烦老子。小心老子把你们的名字报到殿御史,明日你们一个個都要来陪老子守宫门。”
“爹~”
“哎,乖儿子!”
宝贝崽儿来了,赦大老爷脸色的烦躁立马就换成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贾琮噔噔跑上前,拍了拍胸前的包袱:“冀王叔祖让儿子入宫面圣,有要事禀报陛下。”
“好、好、好!赶紧进去吧!”
赦大老爷伸出大手往儿子脑瓜上搓了搓,轻轻推了下,贾琮就顺势进了宫门。
贾琮这会也顾不上看宫门前的热闹,抱着包袱就快速往宫内走去。
不过他的耳朵还是微微动了动,因为身后传来了海量的抱怨声。
“荣恩伯,为何令郎入宫不需要查验官凭?”
“是啊是啊,荣恩伯你这是赤果果的歧视!”
……
“你也说了令郎,我为何不能放他入宫?要不你也喊我一声爹,这样的话我就是放你进去。”
贾琮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赶路。
看来老爹的门卫生涯过的有滋有味,就让他跟忠顺王爷好好去玩吧。
勤政殿外还有好几名官员排班侯见,不过贾琮只是等了不到半刻钟就被夏守忠亲自领进了大殿。
齐博瀚与贾琮擦肩而过,贾琮莫名的觉得这位大学士今日憔悴了许多,忍不住多回头瞅了瞅。
“夏公,齐阁老多大年纪?”
夏守忠一愣,细思了一会说道:“咱家若是没记错,齐阁老是太平兴国十一年生人,今年五十有三。”
“这么年轻?”
五十三岁,年轻吗?不年轻了。
但放在内阁,齐博瀚的年纪恐怕是内阁中的少壮派了。
不过从面相上看……
贾琮嘀咕了一句:“可我看齐阁老的面相,不比大相公小啊。特别是今日,感觉他又老了许多,果然内阁是个费人的地方,将来我可不想这么累。”
“就你也想入阁拜相?先把四书五经学明白了再说!”
无意间的吐槽,却被皇帝接过话来了顿暴击。
贾琮的脑瓜上迎来了一个脑瓜崩,顿时作委屈状。
“陛下何故戳人痛处,我才读书不到一年,如今已经把《论语》跟《大学》倒背如流了。”
皇帝接过了贾琮怀里的抱负,鄙夷的看了贾琮一眼:“背来听听,若是真能倒背如流,朕赐你黄金万两!”
呃……
过分!人家不过夸张了一点点而已。
信王庄统计出来的数字惊人,不过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笑了起来。
他将册子丢给夏守忠,笑道:“就按冀王叔的办法去处置,让皇陵卫接手。金银暂存皇陵卫,军械嘛……这样,秦玉良不是说白杆军缺军械吗?让她带人拉回去。”
“皇爷圣明,秦将军可是催了兵部好些天了,可早前打造的军械都送去了九边,有些这批军械,倒是方便了许多。”
夏守忠拍了记龙屁,又看了眼手中的册子,不由惊呼道:“这么多银子?皇爷,这些银子若是让财相知道,恐怕他又要来勤政殿撒泼打滚了。”
“所以朕才让人送去皇陵!”
一提户部文同轩皇帝就觉得牙疼,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大伴,赶紧去安排吧,只要银子进了皇陵,老貔貅就是收到消息也拿朕没办法了。”
咔嚓嚓、咔嚓嚓……
吨吨吨……
贾琮又吃又喝,将桌上的点心全部装进自己的肚子里,然后抄起茶壶就是吨吨吨。
夏守忠出殿去安排事情,殿中便只剩皇帝与贾琮两人。
皇帝抿着嘴唇,出神的看着贾琮大吃大喝,直到贾琮吨吨吨后,突然问了一句:“你说朕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啊?
贾琮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拱手道:“虽然臣也想一刀砍了刘忭,但陛下的处置是最符合当下形势的。”
皇帝苦笑了一声:“朕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老十四手中最强的力量在江南,如今甄家丁忧,又被父皇夺了差事,养的那些私兵又被老十三在江南扫了个七七八八。如今的老十四就是光杆司令一个,摆在明处的威胁已经不算威胁了,反而藩镇才是大问题。”
“陛下说的是西宁、北静、东平三府?”.
贾琮掰着指头,摇了摇头:“其实这些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他们真能拧成一股绳,对朝廷的威胁的确很大。可这三家各有各的算计,只要朝廷分而击之,实际上威胁还不如辽东大地上的骚鞑子。”
呵!
“你倒是敢说,可惜朕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只要打起仗来,就是要死人的。”
皇帝还想跟贾琮闲扯一会,可门外传来了内侍的禀报:“皇爷,龙首宫戴公公求见。”
君臣二人不禁面面相觑,难道是老十四庄子上的事发了?
“传。”
戴权捧着几本折子走进了勤政殿,躬身拜道:“老奴拜见皇爷,礼部和宗正寺为四殿下草拟的太子妃、太子良娣及诸夫人人选名单定好了,圣人让老奴送来给皇爷过目。”
吁!
皇帝长舒了一口气,老爷子最近脾气暴躁,老十四这狗东西就继续在府里圈着吧。
他大概翻了翻,与曹太后当时挑选的差不多,那就这样吧。
“朕没有什么意见,戴大伴,你将名单送去慈宁宫,让母后再看看。还有,让礼部抓紧时间,老十四家的老幺都娶第十八房小妾了,朕的大儿子至今还是个雏!”
呃……
贾琮瞪大了眼珠子,戴权倒是见怪不怪,躬身称诺就退了下去。
哪怕戴权已经离开,皇帝依旧愤愤不平。
“弘儿已经十六,按虚岁算,快要十八的人了,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老十四倒好,自己祸祸了不知多少姑娘,他那几个儿子都有样学样,老幺今年才多大,十三还是十四,硬是娶了十八房小妾。女人多的名字都记不住,竟然用节气命名……”
陛下啊,您的怨念为何这么深?难道是您也要用节气为后宫佳丽命名?
贾琮在心中暗暗吐槽,皇帝跟贾琮发泄了一阵后,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他的犬儿子怎能跟朕的龙子相提并论。”
您官大,您说的对!
贾琮猛点头,皇帝老怀大慰:“行了,你回去吧。贤妃那边你多看着些,这几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陪贤妃玩吧。”
说是玩,实际上皇帝还是担心背后的人在动手。贾琮人小鬼大,有他在荣国府看顾着,他也能放心些。
宫门前被堵住的官员越来越多,赦大老爷与忠顺王爷尽职尽责,没官凭就是内阁大学士都不得入大夏门。
贾琮跟赦大老爷打了声招呼,登上马车慢悠悠回了荣国府,宫门前的喧嚣越来越远,晃晃悠悠的马车让贾琮困倦起来。
回府后去了趟荣禧堂,老太太不在,姐姐妹妹们也不在,贾琮也懒得去园子里晃悠,跟留守荣禧堂的鸳鸯叮嘱了一声后就回屋子里睡下了。
这一觉倒是睡得踏实,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吉祥、如意端来水盆、帕子。
“爷,老祖宗说让您醒了去趟荣禧堂,二爷从江南送来了信。”
……
往南千里的金陵城依旧暖风迷人醉,琏二爷如今总领江南诸州府千户所,位高权重,整个金陵城谁敢不给他面子。
秦淮河畔画舫一艘接一艘,贾琏今日受邀前来,刚登上画舫不久,怀里就被塞了俩温香软玉。
“想请琏二爷喝上一杯可真不容易,不是公务繁忙就是夫人不许。今日总算把琏二爷给请出来了,果然还是周家主面子大,我等今日算是托了周家主的福,有幸能与咱们琏二爷喝上一杯了。”
说话的人是金陵卫指挥使姚兵凌,虽说贾琏的官职要比他低上一级,但从实权来说,贾琏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
从三品的右武卫指挥同知、龙禁卫金陵镇抚使,远不是他一个正三品的地方卫所指挥使能比拟的。
至于他口中的那位周家主周显宗,贾琏却不得不谨慎对待。此翁不过地方士绅,身上唯有的虚衔还是花钱买的,但他还有一个身份——南直隶总商会会长。
他的三个儿子有两人在朝中任职,其中长子周孝德,官至从二品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次子周孝仁从军,常德卫指挥佥事,官正四品。唯有幼子周孝平在家辅佐自己处理家事,不过身上也已经有了举人功名,据传也是金陵名士,出了名的大才子之一。
根据龙禁卫的存档记载,周显宗初时不过普通乡绅,昭武十八年夏,圣驾南巡金陵,周显宗进贡颗粒饱满的稻穗,说是圣君在世方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此处略去不要脸的龙屁一万字)……
当时圣人刚刚从漠北大胜归来,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膨胀之中,看完了万言书后,亲自召见了周显宗。
召见时说过什么贾琏不清楚,不过周显宗应该极其会来事,因为离开御前时他已经穿上了六品官服,身上挂上了户部主事的虚衔,周家甚至获得了皇商的资格,开始经营丝绸生意。
此后十年,周家逐渐控制了金陵府的丝绸买卖,甚至在昭武四十九年时,大半个南直隶的丝绸买卖都得周家说了算。
元祐元年,南直隶的商人公推总商会的会长,甄家为正,周家为副,直到甄家老太太病逝,周显宗接过了甄家的位子,成了南直隶总商会最大的实权掌门人。
贾琏在金陵的布局开展的并不怎么顺利,其中最大的阻力不是承宣布政使司或者提刑按察使司,反而是控制着大大小小南直隶命脉的金陵总商会。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按说贾琏身为龙禁卫金陵镇抚使,皇权特许大权在握,在面对南直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难啊!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条画舫上的人控制着南直隶的衣食住行,但凡龙禁卫抓了其中一人,南直隶的物价就能一日三涨,让他投鼠忌器。
“琏二爷怎么神思不属,难道是身旁的美人不润?还是杯中的美酒不够香?”
姚兵凌遥敬,贾琏抛开了心中的烦闷,脸上挂上合适的笑容回敬道:“姚将军说笑了,美酒佳人谁能不喜,我只是在担心回家后家中悍妇堵门,不让我进屋睡觉啊。”
哈哈哈哈……
画舫中的人无不哈哈大笑,贾琏之妻王氏的泼辣,金陵城鲜有人不知晓,平日里贾琏在外多有提及,这也是别人不再送女人给贾琏的原因。
送一个死一个,送一双死一双,王氏之狠辣,直接上人死了送女人拉拢贾琏的心思。
按说女子善妒乃七出之列,但王氏的身份可不比贾琏低多少,人家有个正一品九省统制的亲叔叔,想来琏二爷在家中的地位……
唉,可怜人啊!
堂堂荣恩伯世子,三品大员,战场上杀得倭寇哭爹喊娘的猛人,后宅竟然只有一个小妾,能不可怜吗?
贾琏就维持着这样的可怜人设,在画舫上过了把手瘾,当周显宗想要借酒酣之时说一说正事,贾琏含糊了好一阵,随后看了看天色。
他的脸上满是悲愤:“今日蒙诸位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可惜家中那啥大家都知道,我就不久留了,改日寻机会由我坐庄,请诸位畅饮……”
周显宗愣了愣神,不过最后也并未多做挽留。
贾家的事大家都清楚,王氏曾手持利刃将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翻了个底朝天,当时要不是姚兵凌帮忙拦着,琏二爷胯间说不定就要染血了。
此等悍妇,真是可惜了琏二爷绝色之颜……
姚兵凌看着远去的贾家马车,为难的说道:“周老,您看这……”
周显宗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无妨,贾琏方才也算是泄了口风,既然皇家的船队出海之事已经定下,那咱们也可以组建船队,跟随皇家船队一同西去。不过此事还得让人去京中探探路,市舶司的税实在是太高了,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免了市舶司这一节。”
……
贾琏将王熙凤带了过来,并未住在贾家老宅,反而直接住进了金陵镇抚司的后院。
平儿给贾琏洗完了脚便退了出去,王熙凤慵懒的斜靠在枕头上,盯着贾琏浑身打量,那双丹凤眼好似在说话。
她还嫌弃状的用手扇了扇鼻子:“二爷可真是有兴致,妾身把平儿这等人间绝色都送到你的床上了,二爷还惦记着去秦淮河边。”
贾琏笑了笑说:“平儿若是人间绝色,那凤儿你就是天上的仙子了。来,让爷摸摸,看看仙子的肌肤是否滑若凝脂……”
说着他便扑了过去,将佳人拥入怀间上下其手……
在外间伺候的平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由俏脸通红。她跟着王熙凤嫁入荣国府,如今变成了荣国府琏二爷的房中姨娘,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的好运。
当然,她自己也很满意如今的生活。二爷早年间还很荒唐,流连于秦楼楚馆之间。
可如今的二爷乃世间大英雄,江南不知有多少人在口口相传,荣国府琏二爷是倭寇眼里的鬼面阎王,是江南百姓的保护神。
这样的男子,是她平儿的男人……
哐当!
里屋的一声响动将陷入遐想的平儿惊醒,她正不知该不该进去时,里面传来贾琏惊慌的喊声:“平儿,快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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