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夫人重病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至少京中各家武勋贵戚无不推迟了自家的喜事宴请,就连原本定好的宫中小选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城北侧的最高处——龙首宫皇极殿。
“听说忠信王被圣人抽了一顿……”
“那跟你没关系,歪了,重写一张!”
贾琮学习的热情永远超不过两个时辰,要不是黛玉天天压着他坐在书桌前,小胖子的屁股就跟长了刺一样,坐不住!
“林姐姐这是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嘟嘟囔囔的贾琮只好重新拿起笔来,这儿抹一笔,那个勾一下,临摹着馆阁体。
这种专门创造出来应对科举考试的字体,绝对是对贾琮最大的折磨。
黛玉一手拿着淘换来的游记,眉眼弯弯的品着茶看着书,余光监督着嘀嘀咕咕练字的贾琮,窗外的梅花花瓣随风飘落,一片岁月静好。
府外的一切风雨,似乎都吹不到这间小小的书房中。昨日扬州来信,爹爹春闱后就会来京述职,也许此次京察大计结束,爹爹就能升任京官了。
一阵风轻轻拂动书页,没有了往日的寒冷。两只肥嘟嘟的雀儿落在了窗前光秃秃的桃枝上,叽叽喳喳唱了一会,相互理着羽毛,歪头歪脑盯着屋里的两人。
黛玉嘴角微扬,轻声吟道:“二月残花落又开,冬寒尽去春早归。窗外枯枝低语声,缘是东风唤雀来。”
贾琮眼睛一亮,挪到黛玉身旁,将小胖脸凑过去,嗅着小姑娘身上的幽香,低语道:“春天来了,不如我们去城外踏春如何……”
“是啊,春日暖阳,晴空万里。”
黛玉抬手半遮金黄色的暖阳,微眯双眼。她嘴角含笑,轻轻将凑到跟前的小胖脸推了推,软软的触感让她玩心大起。
捏了捏熟悉的脸蛋,逗趣道:“多好,春暖花开,正是读书好时节。从明日起,多临几张字帖如何?”
啊啊啊啊……
贾琮立马往后跳了一步,瞪大了眼珠子指着黛玉啊啊啊叫了起来。
“你是魔鬼吗?我那可可爱爱的林姐姐呢?被你藏哪了,快把她还回来……”
咚!
黛玉伸手就往小胖子的脑瓜子上轻轻敲了一下,捂嘴笑道:“你那個可可爱爱的林姐姐被我藏在字帖里了,快快多临几张,许会救她出来。”
说着黛玉起身,捡起被贾琮碰落在地字帖,歪头笑说:“三郎,来,春暖花开好读书,咱们继续临帖吧。”
“啊啊啊啊……”
窗外的那对肥嘟嘟的雀儿,随着屋里的笑闹声唱起了迎春小曲,贾赦从小院外经过,闻声笑了笑,背手离开。
……
随着京察与大计拉开帷幕,原本因清丈田亩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朝堂,似乎被一桶冷水泼下,一夜之间转了风向。
各部寺皆是消停了许多,往日的悠闲不在,一位位官员急匆匆的寻摸着关系,想要打听吏部的安排。
等齐博瀚与褚邦正出京巡视地方,内阁的纷争也好像少了许多。清正的周炯在请示了皇帝后,暂时施行了无为而治的办法,给清丈田亩的事儿降温,最后被即将开始的春闱大比彻底压下。
京城,永远不缺新鲜事。
等初九日贡院门开,客居荣国府的林柏赴试春闱。时间转瞬即逝,三日后的二月十二花朝节,黛玉十岁了。
因避奉圣夫人病危之忌,黛玉的十日生辰宴只能小小的庆贺一下。除了府中亲眷,并未邀请姻亲故旧。
天还未亮,贾琮就钻进了厨房中,踩着凳子站在锅台边上,浪费了不少食材,终于煮出了一碗还算合格的长寿面来。
初春微寒,当紫鹃推开窗户的时候,正好看到贾琮捧着托盘小心翼翼的从院门进来。
“姑娘,琮三爷来了。”
正在梳洗的黛玉疑惑道:“这么早?琮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这些天他是能拖就拖,生怕早来我这一回,给他多布置些课业来。”
咚咚咚……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林姐姐,我来给你庆生了!”
雪雁嘻嘻笑了起来,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原来姑爷这是惦记姑娘的生辰啊,就是不知道林夫子今日要不要给姑爷弟子放一天假呢。”
这声姑爷让黛玉俏脸羞红,娇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还编排起我来了。”
房门打开,贾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镜前的黛玉,披散着长长的秀发,正笑盈盈看着他。..
“林姐姐,生辰快乐!”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幽香,贾琮轻嗅一二,将冒着热气的长寿面摆在桌前,自豪的表功:“这是我亲手做的长寿面,林姐姐快尝尝。”
原本笑意浓浓的黛玉突然红了眼,吧嗒吧嗒就落下了眼泪。
“林姐姐别哭啊……”
“我没哭!”
黛玉抹去了眼泪,拿起筷子,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贾琮就趴在桌前,看着黛玉一边掉眼泪一边吃着长寿面。两人都没有再说哭不哭的事,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对小儿女早就心意相通,知晓对方的心思。
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下肚,黛玉感觉初春的微寒早就消失不见。
等梳妆完毕,此时的黛玉如同百花仙子,让趴在桌前呆呆盯着她看的小胖子挪不开眼。
黛玉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瓜儿,眉眼带笑:“今日我生辰,是不是我最大?”
“当然!”
贾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殊不知已经落入了黛玉的圈套中。
只见黛玉起身去了屏风后,不一会取来一个小匣子,放在贾琮面前,盈盈笑道:“打开看看……”
啊?
“打开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贾琮下意识的打开了小匣子,只见里面竟然是齐齐整整的一匣子书册。
他翻看了一下,字迹眼熟的很,全部都是漂亮的簪花小楷。
“这是我这些日子誊抄的典籍经义,琮哥儿,我等你考中探花郎来娶我!”
贾琮抬起头,惊喜的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姑娘,这还是林姐姐第一次跟自己说出表白之语。
只见黛玉虽是羞得脸红到了脖颈,可依旧期待得等待他的回应。一旁的雪雁和紫鹃更是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姑娘。
贾琮憨憨笑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红绸包裹之物,慢慢打开。
是一根桃木雕刻的发簪,略显粗糙,却也金丝装饰,其上有一金丝编织的蝴蝶,在朝阳的金辉中闪闪发光。
他往前一步,伸手将发簪插在黛玉的发髻上,柔声说道:“寿星都这么说了,那我怎能不考个探花郎?这发簪是我亲手打造,粗糙是粗糙了些,却代表着我对林姐姐的心意。你我相约杏榜,等那日跨马游街,请林姐姐穿上嫁衣,我来娶你!”
……
自二月初九开始,历经九日煎熬,赴试的举子们终于从顺天府贡院爬了出来。
没错,的确跟爬出来差不多。
贾琮看着鱼贯“爬”出的一个个儒生,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可怕!
竟然能把人折磨成这个鬼样子,科举果然不是人干的事!
林家也算是文武兼修,林柏与友人相互搀扶,走出贡院的一刹那,差点哭出声来。
太煎熬了,怎么就分到臭号了呢?要不是考篮中备着的香囊,他绝对撑不过一日。
“柏三哥,可还坚持的住?”
贾琮正要往前迎去,却见林柏有气无力的摆手道:“别,别过来,我不干净了!”
嗯?
贾十一小声说道:“柏三爷被分到臭号了。”
噗……
贾琮实在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柏三哥你也太倒霉了……走走走,赶紧回家好好洗洗。咦,唐大哥,走,一起。”
“算了算了,我还是回会馆……”
与林柏相互搀扶的杭州举子唐尹情不自禁的嗅了嗅衣袖,苦笑道:“我这一身污秽之气,就不去熏着贵府了。”
贾琮无所谓的哈哈一笑,忍着味儿上前拉住两人:“走了走了,两位兄长可是在贡院里熬了九日,身子正虚的厉害,会馆里哪有家里舒服。正好莪这几天读书碰到了许多问题,还想跟两位兄长好好请教一下……十一叔,走了,回家!”
……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
阶临池面胜看镜,户映花丛当下帘。
指点楼南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半月即过,满京城的举子们都已经从七日煎熬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无比眼巴巴的等待着皇榜张出。
上巳之日,百花正艳。
昨夜一场春雨,洗尽京师烟尘。
前厅中的贾政比坐在一旁的林柏、唐尹还要紧张,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紧紧盯着照壁方向。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成了!肯定是报喜的人~”
贾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椅子上不断发抖的林柏与唐尹更加紧张了。
“中了,中了,唐公子太厉害了,竟然力压群雄,勇夺会试第一!”
嘶!
这下别说贾政了,就连贾琮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这位喜欢吃鸡的唐大兄,竟然这么猛!
一脸喜色的贾十一快步来到前厅中,抱拳唱喜:“林三爷皇榜第一百零八,三月朔金銮殿上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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