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流民作乱的消息很快传开,中枢的应对极快,在关闭四门以保京城无恙的同时,一队队禁军立刻扑向四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剿灭这群乱匪。
不料原本在禁军眼里如土鸡瓦狗的乱匪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战力,短短半日,就让禁军损失高达千人。
“荒唐!”
哗啦!
刘恒气急之下,将案头堆积的奏章统统扫到了地上。
太丢人了,堂堂大夏精锐禁军,竟然被流民组成的乱匪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高达千人。
“这就是你们每日跟朕说的,盛世王朝、威压四方。既是盛世王朝何来流民?既是威压四方何来乱匪作乱?”
勤政殿中内阁诸辅臣与六部尚书皆是难掩难堪,躬身请罪:“陛下息怒!”
“息怒?贼人都杀到京城了,尔等让朕如何息怒?”
刘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方亲政便被狠狠打了两次脸。一次是梁园圣火光明教作乱,如今更是数千流民祸乱京畿,而且令剿匪的禁军损失惨重。
他冷眼扫视殿中文武,冷哼一声:“户部,赈灾的粮食到底有没有发到各县?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流民被乱匪裹挟?”
户部尚书文同轩出列上禀:“回陛下,自赈灾始户部已下拨粮钱合计一百三十二万两,京畿、山东、山西、陕西以及辽东诸镇皆是送达。”
“陛下,臣以为,京畿出现的流民极其可疑,龙禁卫从未收到京畿有流民聚集之事,各州县皆已齐备赈济灾民之事,没道理这些流民放弃家门口的粥食,不远千里来京城求生。”
曹久功的禀报让户部官员算是缓了一口气,可千万别是哪位贪了赈灾的粮钱引起流民之乱,若不然那真要人头滚滚了。
刘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次赈灾,是他亲自主理,收拢民心的首举之事。各地的巡察御史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心腹,三天砍了三个蛀虫,没道理在赈灾上出问题。
殿中众臣也是纳闷,此时夏守忠捧着一封密奏悄然进殿,在刘恒耳边小声说道:“皇爷,城外有消息了,作乱的不是流民而是倭寇……”
……
“来人,披甲!”
嘭!
“胡闹什么?”
贾敬猛拍了一下桌子,将惊慌失措的贾赦给惊醒过来。
他跟一旁呆若木鸡的邢夫人说道:“弟妹,你先去荣禧堂照看婶娘,去跟婶娘说,琮哥儿与林丫头已经在法华寺避祸,不必担心!”
邢夫人连忙收拾好散落在地的茶盏等碎片,退了出去。
“敬大哥,琮哥儿可不能有事啊!咳咳咳咳……”
贾赦今日没了往日的从容与镇定,脸上的焦躁极其明显。挣扎着想要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闹啊,好好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死!”
贾敬嘴上骂得狠,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将贾赦按回床榻之上,随后劝道:“安心,我已经让人把消息送到宫里去了,法华寺那么多的贵戚文武,宫中自有处置。”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贾九推开房门,禀道:“老族长、将主,宫中遣人来了,陛下传老族长入宫觐见!”
……
法华寺不缺粮食,所做斋菜也是京中一绝。
虽说坏消息一個接一个,可夏令行老爷子始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甚至还在寺中梅花盛开处将那些举子们聚在一起,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赏梅诗会。
直到夜幕降临时,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精舍,将贾琮叫到跟前,凝重说道:“郑村坝大营被攻破了!”
“怎么可能?郑村坝驻军三千,乃神武中卫精华所在,怎么会被一群乱匪攻破?”
郑村坝位于通州与京城的中间,距离法华寺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神武中卫有三千驻军在此,扼守通州往京城的官道咽喉。
夏令行不但往京城遣人求援,更是直接借了贾琮御赐金令,印在求援信上送去了郑村坝,不料信使带伤回来告知了他最坏的消息。
郑村坝大营烽烟未散,满地的尸体。
“朝廷派了两支人马共计五千余人,不料北军追击贼寇,在清河店被贼人伏击,损失惨重,伤亡高达千人。”
夏令行提笔在纸上绘制了一张简易的舆图,指着京城北侧的一点说道:“能伏击两千余人的禁军,还能让禁军伤亡这么多人,贼寇有不下四千。小贾千户,东城门前才多少流民?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贾琮盯着夏令行在纸上逐渐增添的各处地方,沿着京城四个方向,东侧的郑村坝、北侧的清河店、西侧的王平口、南侧的洪仁桥尽数出现了大批乱匪。
而且京城四门外到处是零零散散的贼寇乱匪,有隔绝内外消息的态势。至少,暂避法华寺的贾琮等人,在没有大批禁军护送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冒险回京城。
甚至郑村坝、清河店被乱匪攻占后的第二天,这些消息才刚刚送至京城。这哪里是流民作乱能做到的,就是加上倭寇也做不到。
夏令行将一封拆开的信递给贾琮,长叹道:“你看看吧,这是曹久功傍晚派人送来的。”
信中所讲不多,却是极为令人吃惊的消息:驻扎顺义的营州左屯卫造反了!
而他们造反的理由极其荒唐,整卫一万两千余人,半数信了白莲教。在指挥使邱同的带领下,在劫掠了顺义县后,一路顺白河南下,攻破郑村坝时,已经裹挟了近万百姓,与偷偷聚集在京城附近的倭寇汇合,大有席卷京畿之势。
夏令行给贾琮解释道:“在清河店指挥伏击禁军的便是邱同,此人熟知禁军作战的习惯,当然也是奉命平乱的人自大不慎有关。”
“邱同已经是国朝正三品的卫指挥使了,他怎么会和圣火光明教搅和在一起?”
看完手中的信之后,贾琮心中的疑惑更甚。
先不说造反的成功率微乎其微,就说邱同这个人,既然很熟悉京营的情况,他怎么会脑残到在二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造反?
造反后白莲教又能给他什么好处?难道把那个什么圣女嫁给他?
咚咚咚……
“祖父,十一将军来了。”
守门的夏俊彦推开门后,贾十一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道:“京城传来消息,南平侯霍安及其家小不见了!”
贾琮一脸茫然:“不见了?”
嘭!
夏令行一拍桌案,喝道:“这就对上了!怪不得邱同明知是送死还带着人造反,什么白莲教,原来是给霍家打掩护。还真是‘有恩必报’的汉子,都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给霍家还恩陪葬!”
“老爷子,邱同跟霍家有旧?”
听到贾琮的询问后,夏令行呵呵一笑:“何止是有旧?邱同原本是左威卫的指挥同知,昭武三十二年平定南越之乱时,贪功冒进,致使我朝伤亡数千儿郎。后来还是霍安之父为其求情,才免了死岁,扔到了营州左屯种地去了。后来又是南安王府保举,圣人才给了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在第四次北征时立下大功,才有了如今的邱指挥使。”
说道此处,夏令行冷笑一声,将目光放在贾琮身上。
“小贾千户,老夫托大交给你一个任务……”
贾琮抱拳应道:“老尚书尽管吩咐!”
“霍安肯定是要逃去南海沿子,那是霍家的大本营。”
夏令行指着舆图上标注的一地,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邱同没有先攻清河店反而冒险强攻郑村坝大营,那霍安必走郑村坝南边的官道。通州,霍安必去通州,小贾千户,有没有胆子去一趟通州,将霍安给截住!”
贾琮立马昂首挺胸,右手放在胸前,朗声道:“有何不敢?”
……
大雪覆盖之下,前行艰难。
贾琮让人弄出了简易的马拉雪橇,连夜往东边赶去。
虽说夜晚赶路速度是慢了许多,可还是在天亮时赶到了通州南边的神武中卫大营。
通州乃是京畿重镇,南侧驻扎一万神武中卫大军,北侧驻扎有定边卫两万人马。
不过定边卫属于地方卫所,开国至今早已废弛,在册两万实际上能有一半都算好的。
反而神武中卫乃禁军序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贾琮掏出御赐金令后,被人迎入中军大帐。
“末将神武中卫指挥使沈浪恭请圣安!”
“圣躬安!”
贾琮收起金令,扶起这位年过知天命的老将,满怀歉意的说道:“事情紧急,晚辈不得不借御令之便来见老将军,还请老将军见谅。”
“你这小娃娃,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京乱跑?”
沈浪不但没有怪罪贾琮,反而大手在贾琮的脑瓜子上搓了搓,将其拉到火炉旁,往手中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
“整个京畿都乱了,你爹还敢让你出来胡闹?”
呼噜呼噜……
贾琮早就又冻又饿,端起大碗就呼噜呼噜往嘴里刨食。听到沈浪的询问后,他咽下口中的肉羹,抹嘴回道:“乱起时,晚辈压根就没在京城,被贼人隔在了城外……”
简单的叙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后,贾琮将夏令时所写的信递给沈浪,满怀期待的说道:“夏老尚书猜测霍安十有八九要走通州南下,让晚辈来通州堵他!老将军,咱们一起干他把大的,怎么样?”
“私调兵马乃是砍脑袋的大罪!”
沈浪看完了书信,脸上露出为难与犹豫的神色。他与宁荣贾家不同,他是武举出身,熬了三十多年才熬到了三品武将的位置上,实在没那个胆量跟着贾琮冒险。
贾琮排了排挂在腰带上的御令与雁翎刀,咧嘴笑道:“怎么能是私调兵马呢?晚辈有陛下亲赐的御令,咱们也不多调,三五千就好!”
“哗啦!”
沈浪一个哆嗦,不小心将手边的茶杯打落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贾琮,惊呼道:“还不多调?别说三五千,京营大军私调五百就够我去菜市口走一趟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将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霍安已经叛逃,堵住他便是大功一件,就算不能封爵,老将军就不想给世兄挣个荫封?”
贾琮的话让沈浪的内心有所动摇,他家不比开国武勋,家中子弟又不是读书的料,两个儿子最高才考了个举人补了外地的县令,还有一个至今仍是白身,要是有个荫封……
“而且老将军不必担心宫中追责,到时候有老尚书和晚辈在前面顶着,万一怪罪下来,您就说是晚辈用御令逼着您出兵的!”
在贾琮循循善诱之下,沈浪终于将内心的担忧压下,一把大腿:“干了!贤侄且说,咱们怎么干?”
贾琮咧嘴笑道:“龙禁卫已经去查到霍安的行踪了,老将军先派遣三千人马,摆明了车马往东杀去,让霍安等人以为咱们是去郑村坝平乱。然后再挑选三千人,换便装秘密潜去通州码头,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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