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杀鸡儆猴

周家,七大盐商当家家主全部聚集在此,商讨钦差遇刺之事可能为大家带来的影响。

忽见周伯儒之子周延带着人急冲冲跑进大厅,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城内进了大批官兵,将王家、白家还有好些人家,全部都给围起来了……”

“什么??”

所有人皆惊,纷纷站起来。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周伯儒都禁不住身子一抖,勉强坐在主位上,问道:“消息属实?哪里来的官兵?”

“说是钦差大人调遣进城的,目的是为了缉拿刺客及余党。老爷,我们怎么办?看架势,这些官兵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怕一会儿……”

话音未落,管家便已经在院内大喊道:“老爷,大爷,不好了,门外来了好多官兵,将所有大门都包围了!”

周伯儒顿时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几家了,好些人都是面有死灰之色。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他们商人来说也是同样的,他们盐商,有能量撬动官府上的人物,那是借助背后之人的势,但是这些在蛮横的官兵面前,可是很难有什么作用的。

关键是,贾琏怎么会……他怎么敢直接派兵围了他们!?

他哪来这么大胆量和能耐,在没有给他们定罪之前,直接对他们动刀兵?

真当钦差就可以不遵守规则,肆意妄为?朝廷的御史言官们,可不是吃干饭的。

尽管心里想不通,甚至不敢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惧怕是肯定的。

王善祥连忙追问周延和管家:“连白家都被围了?”

他们所有人,哪个不知道白家乃是太后娘家人?虽然扬州盐商白家,只是白家的一个分支,但也是为白家嫡脉做事的好吧。

贾琏就算是钦差,敢直接动白家?

“围了,都给围了。咱们七家无一例外,都被官兵围住了。”

听到管家这么说,周延儒忙道:“钦差行辕的情况如何?钦差大人在做什么?”

他说钦差行辕并非是扬州官府给贾琏准备的那个庄园,而是指巡盐御史衙门。钦差住在哪里,哪里就是钦差行辕。

虽然贾琏的人将行辕把控的严密,但是偌大的官衙,总还要继续署理盐政,里面的人也总要吃饭。只要不是将以前所有的人都撵出去,盐商们就有办法知道行辕内的情况,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至不济,也可以派人在外面随时盯着行辕的动静。

“行辕内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来。

至于钦差大人……”

管家说到这里,看了赵家老爷一眼,说道:“钦差大人,似乎是带着手下的亲兵,往赵家去了。”

听到这话,赵家老爷顿时面色惨白惨白的,扶着桌子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其他人也顾不得鄙夷他,相视一眼,周延儒道:“现在慌也没用,还是先出去看看情况吧。”

“钦差大人有命,扬州盐商贩卖私盐,侵吞盐税,触犯国法。自即日起,所有货物车马,一律不许进出,等待钦差大人前来清查账目货物,审讯论罪。凡不尊号令或胆敢违逆抵抗者,格杀勿论。”

围住周家的官兵并不算多,但是一个个威风凛冽,将周家前后左右出入的门户,都给监管起来。

看见周延儒等正主出来,骑在马上的将官,立马宣示上命。

周延儒等人面皮一跳,迟疑了一下,对那将官拱手问道:“敢问钦差大人现在何处?我等想要拜见钦差大人,不知道可否?”

贾瑜低头看着眼前这些穿着华丽的商贾们,知道便就是天下闻名的盐商。放在平时,这些人可是有能量搅动整个江南风云的,如今却只能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

收敛住内心的澎湃,贾瑜正声道:“钦差大人只是交代,所有货物车马不得出入,并不限制人员,各位老爷可以自便。”

听说不限制他们出入,周延儒等人精神略微一松,然后就又是一紧。

都已经对他们动粗了,却不限制他们的自由,是料定他们没办法反抗他吗?也不知道贾琏是自信还是自大。

于是,周延儒当即带着其他几家人,往赵家赶去。

赵家府邸,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所有赵家家下人丁,不论男女老幼,全部被赶到前院。胆敢抵抗叫骂的,自然免不了一顿好打,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兵们,将一箱箱的财宝货物,全部搬到前院来。

当赵家老爷赶到家里,看到这一幕,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在官兵的带领下,来到大院,就看见摆开阵势,坐在大厅上悠闲喝茶的贾琏。

“敢问钦差大人,这是何意?”赵家老爷上前大声质问。

看见正主来了,贾琏慢慢抬起头来,将底下七个土豪的神情全部看在眼中。

并没有回答赵家老爷的话,只是冷漠的问道:“你就是赵棠?”

“老夫正是赵棠……”

“拿下吧。”

随着贾琏话音落下,立马就有亲兵上前,将赵家老爷扣住,押到旁边跪了下去。

其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质问道:“敢问大人,不知我赵家犯了何罪?我赵家虽然只是一介商贾,却也是为朝廷办事的,钦差大人不教而诛,我赵家不服!

“不教而诛?说的有趣。那本官现在就告诉你,你赵家所犯何罪。

第一,身为朝廷指定贩卖官盐的盐商,却借助官盐作掩,贩卖私盐,大肆侵吞国税。

第二,眼见事情败露,竟铤而走险,派人行刺王命钦差。

有此两罪,哪一条不是死罪?你若是老实交代,本官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若敢再狡辩,定斩不饶。”

赵家老爷闻言,惊骇欲死。

第一条就罢了,他们早就知道,贾琏只要认真去查,就一定会发现他们贩卖私盐之事。

但是这算什么?扬州二十多家盐商,哪一家敢说背地里没干过这件事?

甚至可以说,至国朝盐税专营以来,贩卖私盐的事,就从来没有真正完全杜绝过。而且,多数还都是他们这些拿着盐引的盐商们在做。因为有官盐的掩护,他们贩卖私盐,更不容易败露。

但不容易败露,不是说永远不会败露,也不是说无迹可寻。更别说,这两年,盐商们贩卖私盐确实猖獗了一些,贾琏只要在扬州待的久一点,要抓到他们的把柄,并不会太难。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拉拢贾琏的原因。

只是贾琏的胃口实在太大太大了,让他们太过肉疼,所以才搁置计划,另谋他法。

谁知道,贾琏的动作这么快,这就对他们动手了?这很不科学,做生意一时没谈拢,难道不应该给他们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至于行刺,那就更扯澹了。他作为赵家老爷,自己都不知道!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赵家?

一定是王善祥那个老狗。只有他那个狂妄之徒才有这么大的胆子,那日在周家庄园,也是他首先透露想要刺杀钦差的意思……

虽然心里这么想,赵家老爷倒也没有蠢到立马攀咬王善祥。毕竟,现在可不单单只是他赵家一家的事,而是关乎整个扬州盐行。

这个时候,团结很重要,一旦贾琏今日真要动他赵家,他还期望其他六家一同出力对抗贾琏呢。

因此只是极力喊冤。

“冤枉?本官若是没有实证,岂会找到你赵家?

来人,将刺客带上来。”

那之前在吴志荣等人面前出现过的“刺客”,立马就被人押了上来。

对于自家奴才,赵家老爷自然认识。只看这架势,他就彻底明白,贾琏果然是有备而来。

“好你个狗奴才,老夫这些年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去行刺钦差大人,还敢污蔑到白家的头上?你可知道,行刺钦差大人乃是谋逆,是死罪,你死就罢了,还要拉着我整个赵家给你陪葬不成?

还不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的,只要你实话实说,钦差大人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包括你的一家老小,只有死路一条!”

“老爷……”

“还不快说!

赵家老爷还是有些急智的,先是点出行刺钦差罪同谋逆,是铁定的死罪。再以严厉的语气,逼其说实话,如此只要这奴才说漏一点破绽,就可以洗脱他赵家的冤屈。

毕竟只是个奴才,对赵家老爷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在赵家老爷的逼问之下,立马就哭兮兮的道:“老爷,奴才也是冤枉的啊,奴才今儿从铺子里回家,半路上就被人偷袭打晕了,醒来之后就倒在钦差大人的行辕之内,被当做刺客给抓了起来,奴才真的是冤枉的,也没想过要还赵家啊……”

赵家老爷闻言,立马向贾琏伸冤。

其他六个人见状,也是纷纷出言附和。这个时候,他们不能眼看着贾琏将赵家给抄了。

今日是赵家,明日就有可能是他们其他六家。

“还请钦差大人明断,还赵家一个公道!”

王善祥也占了出来,大声道:“大人虽然是钦差,行事也得讲究真凭实据。

小人等虽然身份卑贱,却也是朝廷办事的。我等盐商,每年都要为国库,进奉近两千万两白银,几乎占据整个国库岁入的四分之一!连当朝宰辅乃至太子爷,都曾夸赞我等盐商乃是对朝廷有功之人。

还请大人,慎重行事,莫让天下有功之人,对朝廷寒心!”

王善祥这话威胁之意就明显了。其他人,也都不作声,但是沉默的神色,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他们确实自认对朝廷有大功。而且每年都用大量的真金白银,在朝中寻找靠山,一个是为了保住盐商的身份不被人夺走,另一个自然就是在有官员妄图敲诈勒索他们的时候,背后之人,能够帮他们摆平。

这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也是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盐商豪富,却无人敢打他们主意的原因。

这些年阻碍他们盐商利益的官员或者势力,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那些真正有背景的人,又和他们对上的,也大多成了他们的自己人。

所以,他们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王善祥扯出首辅和太子的旗帜,就是警告贾琏不要太过分的意思。

“呵呵呵,说的好,不愧是朝廷的有功之人!”

贾琏笑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王善祥的面前,扯下腰间佩戴的尚方宝剑,笑问道:“可识得此剑?”

王善祥神色一虚,却羊装镇定:“想必是大人出京时,陛下御赐尚方宝剑……”

话音未落,忽见贾琏一把将剑拔出,抵在他的脖子上,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既然识得此剑,便该明白,本官下扬州,是代替朝廷,代替陛下办事的。

你有几个狗胆,敢威胁本官?”

听到贾琏充满杀意的话,察觉脖子上冷冰冰的剑刃,王善祥面色苍白,终于收起傲慢的姿态:“小人不敢,小人并无,并无威胁大人之意……”

“不是威胁?那你的意思就是,尔等贩卖私盐,并且派人行刺本官,是首辅和太子爷指使的了?”

周伯儒等人面色大变。贾琏拔剑就算了,既然还妄图将太子爷和首辅也拉下水?

他真的不要命了吗?

王善祥更是噗通一声吓的跪下。

他再狂妄,也知道这话是不能接的。勾结盐商贩卖私盐谋利便罢了,伤不到太子。但是指使人暗杀钦差,便是太子,也是吃罪不起的。

因为钦差代表的是,当今皇帝!

在这一刻,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贾琏连这话都敢说,只怕也敢一剑把他杀了吧?

好在贾琏并没有,看他跪下,其脸上露出一丝高傲的轻蔑,缓缓将佩剑插入剑鞘,然后道:“谅你狗胆包天,也不可能敢攀诬太子爷。

本官奉旨出京之前,也曾见到过太子。太子一心为国为民,上体陛下操劳国事不易,下察百姓民生多艰。

知道扬州盐政混乱,也甚是恼怒,他还特意嘱咐本官,定要将此桉查清,凡一干涉事人等,全部严惩不贷。

而今尔等竟然还妄图扯太子的大旗,以为自己脱罪?真是不知死活。”

冷声说完这番话,贾琏看向那赵家掌柜:“尔行刺本官在先,临场翻供在后,实是死不足惜。”

贾琏的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一道骇人的血迹,便伴随着惊恐绝望的惨叫声,飙撒在赵家大院内,让所有亲眼目睹之人,心神皆颤抖。

那些远处跪着的赵家人,好些更是直接吓哭起来,一时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家奴才,贾琏心神毫无变化。

所谓刺杀,不过是为他今晚的行动,一个出师有名的把戏罢了。也为了,堵这些盐商们背后靠山的嘴。

虽然知道有宁康帝在,他就算将所有这些大盐商们一网打尽,宁康帝也大概扛得住压力,不会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

但是,他总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他是奉旨出京的钦差,这些盐商竟然胆敢刺杀?这已经彻底违背规矩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朝堂争斗之中,轻易也是不会使出刺杀的手段的。这些盐商,说白了也不过是民,连官都算不上。

以民杀官,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杀的还是王命钦差?这话摆在台面上,即便他再怎么收拾这些盐商,他们背后那些人,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如此就算有人弹劾他,宁康帝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所以,所谓刺杀,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至于为什么首先选这赵家,只是他的调查和许氏交给他的名录中,知道这个赵家,乃是涉及私盐最严重的三家之一。

另外两家,分别是白家和王家。

白家自然不用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昭阳公主对他那般掏心掏肺的好,他总得留一点情面。

王家……他倒是很想拿来做筏子,只是到底也得给太子爷几分面子……

秉持循序渐进的原则,挑来选去,也就这赵家最适合挨头一刀。

所以这赵家奴才,自然也是他让人抓来的,是赵家的一个掌柜。盐商们坐拥盐行的巨大利益,为了维护这等利益,豢养出来的家奴,也是一个比一个凶狠歹毒的。

正好这个掌柜是其中很有名的一个,预估手里的命桉都不止一条,正好可以拿他命来震慑这些盐商们。

随着这赵家掌柜的一死,所有盐商们,似乎也看明白了一些情况,尽皆沉默了。

而贾琏则是走回大厅之上,俯视他们道:“赵家触犯国法,刺杀钦差,所有家资悉数查抄清点之后,充入国库。赵家至老爷赵棠而下,皆原地羁押,待本官一一审查过后,再按国法论处。”

没有人说话,更无人敢抗议。

谁都怕,下一秒躺在地上的人,就会是他们自己。连赵家老爷都瘫软的坐在地上,没有说什么。

于是贾琏看着周伯儒等人:“盐政乃是国朝大政,关乎国运,朝廷也是信任尔等,才叫尔等负责,尔等却枉顾朝廷信任,为一己私利置盐政如无物。

莫非真当朝廷不敢动尔等?还是以为离开尔等,天下百姓就吃不上盐了?

都回去吧,准备好往年的所有账目,之后本官会一一上门清查。”

面对根本不给他们辩解说话的贾琏,周伯儒等人,只能默默的在官兵们的引领下,如来时那般出去。

不同的是,进来的时候他们是七个人,回去,却只有六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