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双更合一 酒后

室内很静, 静得只有南迦的动作发出的细微声响。

顾识洲甚至能听得到他们彼此呼吸的声音。很宁静,很静好。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他们还好好的时候。

不知不觉,他已无比怀念当年。

在看到南迦拿出一瓶酒的时候, 他表情有些微的变化。

喝酒么?

南迦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又好像没有, 只是单纯的想解释。

“我老师送我的酒, 听说还不错, 就想尝尝。”

他点点头, “我能蹭一杯吗?”

“我也没有那么小气, 你尽管喝就是了。”她嘟囔。

他听罢, 只弯了弯唇。

南迦撇嘴,她看起来有那么斤斤计较么?怎么说她也是被他养了两年的人,用了他不知道多少东西, 反过来, 他用她多少东西都是应该的。

她可以还给他一切,除了她这个人。

南迦轻车熟路地找出两个杯子,因为太久没用, 所以她又用清水洗了一遍, 才终于忙完过来坐下。

他很自然地就把酒拿过去开, 压根没有让她动手的意思。

南迦不知何时手上拿了张卡,她犹豫着,默默打腹稿,准备措辞。好一会,才终于开口道:“之前你给我的钱,我只花了一部分,其实用明家的钱还起来很容易, 但我还是想着我自己挣钱还你,这样比较好。因为我才刚开始挣钱不久,所以就拖延了一段时间。这里是九百万,正好现在还你。”

她把手中的卡推过去。

那一刻,她忽然轻松了很多。这么多年一直执着着想去做的事情,终于完成了。

那不仅仅是一张卡了,还是她这么多年的一个心愿。

顾识洲微愣。

他没想到她会私底下做着还给他钱的准备。

他其实没有算过给过她多少钱,给了也就给了,他还一直觉得给得太少。他倒是想给多一点,但是她不要。他每次给还都得找找名义,才能让她收下。

对比他认识的其他人来说,他给的真的不多。

而且在他眼里,他养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还可能去跟她要这个钱?无论是否分手,这个钱他都不可能去想着。

只是他没想到她想着,不仅想着,还偷偷地攒着钱还给他。

顾识洲迟迟没有动作,没有接过那张卡。

南迦又把卡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快收下。”

顾识洲终于启唇道:“迦迦,这个钱给你就是你的,你没必要还我。如果刚好有富余,你可以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南迦摇头,她大抵是知道他的想法的,她知道他不在乎这点钱,也知道他不想收,可是她很坚持。毕竟这是她这么多年的执着,她不可能不坚持。

“顾识洲,其实以前和你在一起,我就一直在想着,等我毕业了,等我开始赚钱了,就把你给我的钱还给你。当时我没有想过分开,但我还是不想欠你的。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只是你包养的小情人,说我假清高也好,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也罢,但我还是不想这么定义我自己。我承认,这笔钱对我的帮助很大,没有它,我没有办法如此安然舒适地度过我的大学生活。

“但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单纯的谈恋爱而已,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而已,不是因为别的。我不想占你便宜,而且,这笔钱的存在,总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虽然,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这倒也没错,但我还是不希望这份不平等会一直存续下去。我想和你扯平,这些身外之物总得先平一下。你收下吧,多出来的五十万算是利息……虽然你随便怎么投资利息都会比这个高,反正,还请你别嫌弃,就当是我买了我曾经失去的自尊心吧。”

南迦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每一句,都是她当年直到如今的肺腑之言,也都是她想说很久了,却又觉得难以启齿的。

她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自尊心。

原本觉得很难开口,可没想到,真正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或是高傲,或是廉价,但是自尊心的存在并没有错,维护自尊心也并没有错。

她不说的话,顾识洲永远也不知道她内心的这些想法。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自尊心和他在一起。

他不知她的心结,所以也没有想办法去解掉。甚至,或许无形之中,他还加重了她的心结。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和他在一起时,她心里独自承受了多少事情。

和他在一起时,她还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全部完美地隐藏住了。

——他难以想象,她当初过得得有多辛苦?

顾识洲抬眼看她,眸色深邃如深潭,声音低哑:“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他不是发怒地质问,只是无力的一声喟叹。

或是带着无奈,或是带着愧疚。

南迦失语。

“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事实好像不是如此。”他喃喃,“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我不了解你的地方越来越多。”

明明他们好像是在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但背地里她却并不是那么好过。她心里藏着很多事,她过得并不是完全的开心。

顾识洲忽然觉得苦涩:“你隐藏得太好了,以至于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南迦,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情人。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

南迦因为他的这几句话而震在原地。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情人。

这句话在她心里激起波澜。

她头一回觉得,她对不起他。

“我很看重这些,南迦,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我知道三年前的事情你很生气,但我真不是有意为之,我就是,想更好地解决那件事,可是没想到倒是搞得更糟糕了,把一切都搞得一团乱。或许,我要是知道你心里的这些想法,我会更妥善地处理一下那件事,减少对你的伤害。其实原本可以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对吗?”

“不对。这一步是迟早要走到的。你说我是你的爱人,但你并没有把我放在你的爱人的位置。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我意识到了。我在乎的不是别人,从始至终就只是你而已。你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但是你让我很失望。我们之间存在太多的问题了,那些问题会让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到了最后,我们还是会分开的。”

顾识洲紧紧抿着唇,唇上血色尽失。

南迦也垂眸,久久无言语。他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或许他会处理得更好。

在这段感情中,他们都有错,他们都称不上是完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都有责任。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话都是藏在心里,她没有和别人倾诉的习惯,还会因为怕被别人发觉而将一些想法藏得更深。可是情侣之间,是需要沟通的,沟通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一味地把问题藏起来,是没有用的。

可当初她才不过二十一岁而已,她在感情方面也没有经验,谈起恋爱,莽撞而生疏。磕磕绊绊地往前走,跌倒了也无所谓。后来,她才慢慢的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当初她把问题都归结于他的身上,可她自己,又何尝没有错呢?

他们都有错的。

这也是她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那么排斥,只是想把他当成陌生的路人的原因。她没有那么怨他了,他们只是不合适而已。

顾识洲声音很沉:“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可我还是没能很好地爱你。可是我不相信我们就到这了,南迦,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不会的。”

“会的。”

她再怎么反驳,他也坚持。

南迦忽而失笑。那好吧,就让他坚持着吧,坚持久了,他看不到希望,自己就会放弃了。

他给她倒了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杯相碰:“感谢收留。”

南迦只把手放在卡上,执着地想让他收下:“真感谢,你就收下。你不收,那我就不收留你了,你收拾下行李就出去找酒店吧。”

顾识洲:“……”

她真的是死死地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见他还在犹豫,她进一步说服:“收着吧,我很会赚钱的,你不要瞧不起我。”

“没有。”

“那你收下。”

见她如此执着,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接过了那张卡,“好,我收下。”

南迦心满意足,笑着说:“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顾识洲一噎。他收下不意味着他想和她两清。她太会耍滑头了。

他反驳道:“两清是不可能的,南迦,你别想跟我两清。”

他说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的。

南迦拿过酒杯喝酒,并不应答。

她在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是她从大二开始的执着,以此为目标,她努力了很多年。一直到今天,这份执着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其实她还挺感谢这份执着的,因为有它,她才会一直研究着赚钱的方法,现在凭着追寻,也才能逐步实现财务自由。她以后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追寻只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步,但是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想,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忘记追寻的奠基。

或许是做完了一件事情,她现在心情很轻松,即使是和顾识洲喝酒,脸上也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就好像,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坐在这里吃饭品酒。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不会忘记这个她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她真的爱过他,真的炽热而真诚地爱过他。

青春时的爱情轰轰烈烈,赤诚坦荡,她把一腔孤勇都用在了爱他这件事上。

这样的爱即使没有结果也不遗憾,起码,老之将至,她也不会后悔了。

爱过,就足矣。

南迦很轻松,浑身轻松。

她举杯敬他,没有说话,却是在心里默默道:敬爱情,敬爱过,敬未来,敬自由。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走出来。江如因说,时常会见她看着什么东西就开始发呆,而且从来很少见她彻底的开怀,她心里好像一直藏着事情。她没有与江如因细说,但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她心里那是藏着他。

或许,今天之后,她可以尝试着放下,从中走出,走向更广阔的天地。真真正正的,忘记他。

顾识洲被她的眼神刺得生疼,他好像看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最终,他也只是笑笑,和她碰杯。

他会永远爱她。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那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南迦两颊绯红若云霞,绚烂不已,染着她的笑,美极了。

她觉得喝不过瘾,还想再开一瓶。但她站起来的时候,看着眼前总有花影,就指使着顾识洲拿。

老师只给了一瓶,但家里还有别的藏酒,都是明中宪的私藏好酒,大部分带走了,但还有一些放在这里。

顾识洲酒量挺好的,但他想陪她醉一次。

这么久了,他们终于是再次太太平平的坐在一起了,静静地说会话,喝喝酒。他整个心难得的宁静。

他拿了两瓶出来,心想着,等回国后,找个时间去给未来老丈人送酒去,就当做是还了。

酒过三巡,顾识洲渐渐的也起了醉意。她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失去了理智。

他见她准备在这睡,忙过去拉她,“乖,我们回房间睡,不然会着凉,睡得也不舒服。”

南迦盯着他几秒,好费劲地认着人,终于是被她给认出来了,她高兴道:“顾识洲?”

他不大理解她的高兴从何而来,应着:“嗯,对,是顾识洲。怎么了?”

“啊,顾识洲,你出差回来啦?唔,我好想你,你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你都不像我吗?”

顾识洲迷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唱的是哪出。

南迦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很欢喜地跳起来。见他没有反应,她委屈坏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怎么会不想你。”他低头吻住她的唇,一下一下的,轻轻吮着,圈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时隔多久不曾这样亲近,他早已经记不清。

醉意朦胧,很容易激发某些深藏的情愫。他亲着她,深深地吻着,勾住她的舌尖。

他闭上了眼,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愫,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一如往常,藏着对她无尽的爱意。

南迦的呼吸快被褫夺,她推着他。他也顺着她放开,等她说话。

“顾识洲,我好爱你。”说这话时,她的眼眶有些红了,应该是情绪忽然涌上来,一时没有控制住,“可是你不爱我。”

顾识洲心都疼了,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一般的疼。他连忙哄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不爱你。”说罢,他低声喃喃,“我怎么舍得不爱你。”

他爱她快爱到了骨子里,相反,他怕她不爱他。

这一生,他没有恐惧过生死,没有恐惧过一切,唯独只恐惧过,她会不爱他。

只要她心里还有一点他,他就还能坚持下去追她哄她,不停地做着所有能让她开心的事情,他就还能坚定地相信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和好。

可要是她不爱他了,那又何异于万念俱灰?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识洲不是圣人,他也会怕,他也有顾虑。

在她走后,他可谓是品尽了何为思念,何为深爱。相思之苦,苦入心扉。

他紧紧扣着她,“答应我,以后别走了,好不好?”

即使他知道喝醉酒的人不一定还能记得承诺,而且她这时候给出的承诺也做不得数,可是他也醉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想让她“哄”他一次。

南迦觉得他的问题好奇怪。她点头:“答应你啊。这有什么呢?我怎么会走呢?我能走去哪里。”

顾识洲没有应答,只是抱着她。他心里却道,你当然会走,你还会很狠心地走。你能走的地方可多了,能走到一个我找了三年,却怎么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找她找得都快绝望了。

还好,她在他濒临绝望的边缘回来了,才能让他重拾希望。

南迦赖在他怀里,好奇他为什么不亲亲她了?为什么只是抱抱她呢?他可是顾识洲哎,他每次出差回来都要折腾她很久的,哪有一次是放过她的?

南迦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出差的时候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

顾识洲皱眉:“怎么可能?”

他除了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别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安分?”

顾识洲一噎。

他心情很复杂,他也不想这么安分。可是他们现在的关系让他不得不这么安分。

南迦见他没有回答,更加生气了,“呜呜你个渣男,你就是在外面带回来一个别的女人了,你对我都没有兴趣了。我才二十岁,你就对我没有兴趣了,那等我三十岁了我是不是已经被你抛弃到不知哪里去了?”

顾识洲有些头疼。加上酒意上头,头疼愈演愈烈。顾识洲试图争辩一下,可又从她的质问中察觉到了她的慌张和恐惧。她其实,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小女孩儿。

而事实是,在一起那么久,他也没能给她营造一个很好的安全感。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他没有意识到的问题了。他平时很忙,忙这个忙那个,却很少分出精力用在她的身上。顾识洲忽然有些难过。他是真的没有做好——在很多很多方面。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迦迦放心,我在外面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我爱的人,有且只有你一个,我的女人,这辈子也都只会有你一个。我不会抛弃你的,别说是三十岁,就是九十岁也不会。”

“都年老色衰了,我才不信呢。”

“你老了,我也老了,两个老家伙,谁也别嫌弃谁,好不好?”

南迦好像被哄好了。他三言两语的,她就信了。

她复又开心起来,弯起嘴角,很是满意他说的话。

她挂在他身上,久久舍不得松开手,她什么都不知道,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很想他,他这次出差太久了,她太久太久没见到他了,对他身上的气息都陌生了,可不是好想好想他吗?

南迦卧在他颈边,与他耳语着:“我好想你啊。”

顾识洲整颗心都被戳得稀巴烂。

商场上的人都道他手段雷霆,一颗心像是铁做的一样,从来没见他心软过,下手从不手软。

可又有谁知道,他在她面前,已经是心软得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看以示清白。

他唇边嗫嚅着,好半晌,才忍住情绪的激动和翻滚。他已经不知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即使这是她酒后的算不得真、做不得数的话,他也听得心满意足,真的圆满了。

他垂眸看她,把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像是在勾引人犯罪:“我也很想你。”

南迦弯唇笑得更开心。

“这段时间,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迦迦,你不要用不爱我惩罚我,好不好?”他分不清是在对醉酒的南迦说话,还是在对没醉酒的南迦说话。

一时间,也不知是谁醉得更深。

南迦不假思索道:“好啊。不过,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