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长假前夕,没有人留下来加班。
时间一到,月初霖拎起包,和王珊珊一起下楼。
纪与辞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他没穿正装,而是穿了一身浅色系休闲服,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单手插兜,闲适地倚靠在车门上,看起来斯文贵气,又自然清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见月初霖,他立刻站直身子,笑着冲她的方向挥手:“初霖,这边。”
好几个同事往月初霖这边看过来。
王珊珊问:“新男朋友吗?看见过他好几次了。”
月初霖朝着纪与辞的方向微笑一下:“是以前的朋友。”
王珊珊有点了然地点头,还想打趣两句,旁边挽着周琦浩走过去的许媛冷不丁插话:“行了,珊珊,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吗?初霖换‘朋友’的速度,比我换衣服还快。衣服还得穿一季呢。”
“好了,你少说两句。”周琦浩皱眉阻止许媛的阴阳怪气,转头对月初霖歉意地微笑,“抱歉。”
许媛立刻扯住周琦浩的胳膊:“干嘛要道歉?你总是帮着她。”
周琦浩皱了皱眉,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没说什么,拉着许媛离开。
留下王珊珊和月初霖两个人。
王珊珊局促地扯一抹笑:“许媛这人说话容易带刺,其实她没那么坏。”
月初霖冷冷道:“确实不坏,就是太蠢了。”
蠢到看得上周琦浩那种人。
“其实……她坚持和周琦浩在一起,也可以理解……”王珊珊有点迟疑的说,“毕竟,周琦浩是p市人,家境也不错……”
在大城市打拼的姑娘,谁不想有一个轻松安家落户的机会?
周琦浩长得不错,人又年轻,事业也有前途,家境更是平均线以上,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独人品有点欠缺。”
月初霖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没法感同身受一个愿意把自己托付给这种不靠谱男人的女人。
王珊珊顿时静了下来。
就在两个人一同走过大楼门口的小广场,来到路边的时候,她忽然低声道:“初霖,你长得那么漂亮,能力又强,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普通女孩子的难处,你不懂。”
月初霖听见这样的话,心中涌起一阵不适,到底没和她争论。
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周围的一切,她也不例外,没资格去要求别人理解她的处境。
譬如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伤害一个至少有那么点真心的男人。
告别王珊珊,她上了纪与辞的车。
晚高峰,市区道路处处拥堵不堪,车流缓缓前行,被一个又一个路口的红绿灯截断。
今天的空气不太好,有人戴着口罩,有人连连打喷嚏,本就漫长的等待更令人焦躁。
前面有司机等待不及,频频摁喇叭,听得人一阵厌烦。
纪与辞将广播放在轻松愉快的音乐频道上,又把窗牢牢关上,这才保住车厢里的气氛。
到了餐厅,两人在订好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将菜单递上来。
月初霖特意点了纪与辞爱吃的菜,胡椒猪肚鸡,蜜汁叉烧,水晶虾饺,白灼菜心,外加一份煲仔饭。
看得出来,纪与辞心情很好,全程放松地同她说笑聊天。
反倒是月初霖显得有点安静。
吃完饭,两人一同到附近的湖边散步。
月初霖正要同他说,他却先一步开口。
“初霖,昨天我和我爸妈提了咱们的事,我妈说,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到家里玩,你觉得呢?”
月初霖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与辞,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美丽的侧颜沐浴在银色月光里,看得纪与辞心里没来由地发紧:“初霖,如果是我太急,让你有压力,那我可以道歉——”
“不是的,阿辞,不是你太急。”月初霖转过身直视着他,打断他的话,“甚至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并没有和你恋爱结婚的意思。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在一起时轻松愉快,分开时也平和友好。”
纪与辞愣住,表情有些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为什么?你是怪我当初没有抓住你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对你的感情,因为家里的安排,什么也没想,就回来订婚了。那时我想,我父母一定不会同意我娶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他们也不再强求。”
“初霖,我想,一切还不算太晚,我希望这次能抓住你。”
深色的夜空下,月光皎如银霜,映在他温柔的眼波里,好似有真挚的情意要漫溢出。
月初霖转头看着他,只觉得他眼里有她这辈子都无法承受的重量。
心底划过一阵无力的酸涩和柔软。
“阿辞,我没有怪你。只是,这辈子,我可能都没有结婚的打算了。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打发无聊的日子而已。是我的疏忽,我没考虑到你有别的想法。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很无情,她不值得。
“初霖。”纪与辞的眼神里有些慌乱,声音也一阵一阵发紧,“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向你证明,也许你会改变心意……”
“不会的,阿辞,不会有这个可能。”
月初霖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是微凉的秋意和淡淡的悲悯,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
“为什么?”
纪与辞年近三十,成熟稳重,此刻却变得有些脆弱。
月初霖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轻声道:“你的家人,包括你自己,也许都不能接受我,真实的我。”
“阿辞,我是个私生女,从没见过父亲。我母亲这辈子嫁过三个男人,没有一个是我父亲。她的三次婚姻,也没有一次好聚好散。他们每天吵架,有时打架,有时没地方出气,就打我骂我。在我们本地,我们母女的名声从来都不好。我从小就见过许多男人的妻子、家人,怒气冲冲到我家来,骂我母亲勾引男人。什么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了。后来,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她一个人在家,自杀了,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
她述说着自己灰暗的过去,语调平静,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纪与辞却觉得心像被一只手用力拧住了。
他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喃喃地唤她:“初霖,别说了……”
月初霖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好,不说了。可是阿辞,这样的我,你会接受吗?你的家人会接受吗?一个在这样的家庭出身、长大的人。”
纪与辞搂着她的手渐渐僵硬,好像有松开的趋势。
她的家庭显然算不上“普通”。在一个连父母离异都会成为弱势条件的环境下,这样父亲不详、母亲频繁改嫁、名声不好的出生,实在是“坏”透了。
即使他的父母再让步,也不可能接纳月初霖。
这是一个无情的事实。
是他过去没有多想,以为一个美貌光鲜地优秀女孩,一定会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从没想过,她可能是从无情的深渊里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可下一秒,他即将松开的手臂又猛地收紧:“不,初霖,不用管他们,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你在一起。”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想任性一回。
可月初霖只是笑了笑,双手搭在他的臂弯处,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拉,
“阿辞,你不是这样的人。”
原本拉扯不动的手微微一僵,好像醒过来似的,终于慢慢滑落下去。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纪与辞的眼神变得黯淡而苦涩。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近三十年下来养成的性格,决非一朝一夕能改变,他的确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即使给了,她恐怕也不屑。
秋风拂过湖面,带来一阵静谧的凉意。
月初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卷发,冲他微笑:“就到这吧,再见,纪总。”
说完,转身离开。
没有人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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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节假日的轻松和热闹中。
月初霖打了辆车,在一家熟悉的夜店门口停下,轻车熟路找到江承璟,不待他说话,拎起他才点的一大杯酒,猛灌两口。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江承璟从她手里把喝了大半的杯子抢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放,“这种喝法,醉了我可不负责。”
“没生气。”月初霖把包丢到身边,“刚分手了。”
江承璟诧异道:“怎么,你动情了?居然要借酒浇愁。”
“没有。是他,想和我正经谈恋爱,没准还想和我结婚。没意思。”
月初霖将外套脱下,剩一件稍贴身的连衣裙,整个人往座椅上靠着,双腿交叠,美好的身形顿时显露出来,再配上一张极富冲击力的美艳脸庞,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江成景笑了声:“不愧是你。”
这个女人没有感情,他早就领教过。
这不,才打发了一个,现在的她,已经随时准备好迎接下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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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好不容易暂时搞定你家老爷子,总得放松放松。”
韩介衡将一杯冰芝华士递到郁驰越手里:“明天全国都放假,大家都准备通宵呢,一会儿台上有表演,场面肯定很劲爆!”
郁驰越没说话,表情更是冷得很,仰头喝了一大口,杯子重重的搁下,完全没有一点愉快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冷得像冰块。
跟着来的几个人虽也是朋友,但都没韩介衡和郁驰越那么熟,见他不说话,只好也坐在旁边不出声。
“怎么回事?”韩介衡凑到郁驰越耳边,低声问,“还在想月小姐?都多久过去了,让你主动点,这种女人,又美又野,想征服她的人不得从这儿排到圆明园去?”
郁驰越没说话,只是眼神冷厉地看着他。
韩介衡摸摸鼻子,赶紧道:“不包括我,我胆小,不想征服谁。”
郁驰越这才移开目光。
只是心底还有化不开的躁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执念。
一个从来只出现在梦里的美艳女人,突如其来闯进他的生活,将他这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绪屏障一下子打破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安分的那一面,很快就要冲破阻碍。
“诶,那不是月小姐嘛?”
韩介衡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卡座,惊讶道:“那男的谁啊,好像不是上回那个了啊——阿越,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郁驰越已经直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