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初霖很早就醒了,静静地仰卧在床上,有些喘不过气。
没别的原因,睡在身边的郁驰越双臂紧紧箍在她腰上,让她难以动弹。
昨天夜里,她迷迷糊糊醒过两三回。
每一回,都感觉到郁驰越的胳膊或搂在她腰上,或搭在她的胸口和肩上。
不论她怎么调整姿势,他都能自动地凑近。
她疑心他并没有睡着,可是仔细观察了好久,又发现他真的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像个黏人的大孩子。
卧室窗帘的遮光性极好。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她伸手够到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正好七点,是时候起来了。
她伸手用力地推郁驰越的胳膊,摇晃了好几下,才把人唤醒。
“怎么了?”
清晨,男人刚刚苏醒,嗓音有些沙哑,但因为生病,还残留着几分鼻音,听起来闷闷的,莫名有几分软。
月初霖又推他,没推动,只好在他胳膊底下艰难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撑着床沿想起来。
可就这么几下不轻不重地磨蹭,身后的人就像被点燃了一般,猛的收紧手臂,将他拉进怀里。
清早是个容易冲动的时候。
月初霖一转头,就对上他有些幽深的眼眸,漆黑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他一手压住她的肩侧,从后方挪过来,俯身压下来,贴上她地唇瓣,用力含住,热烈地亲吻。
强势有力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初霖又软了半边身子,习惯性地闭上双眼。
两只手分别搭在他的肩膀和胸口,看似想要将他推开,却根本没有用力。
他没什么技巧,完全凭着一腔蛮劲,奋力抽干她的一腔气息。
她被吻得呼吸困难。
双眼一点点迷离,浓艳美丽的面庞上,一抹潮红逐渐蔓延,涨过耳畔,染过脖颈,美不胜收。
好半晌,他才慢慢放开,拿额头抵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离得极近。
月初霖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他的双眼。
漆黑,幽邃,仿佛一片茫茫深海。
如果看久了,会觉得自己坠进了这片海,浮浮沉沉,找不到依靠。
只有他近在眼前。
像汪洋大海里的一根浮木。
她急促地喘息着,不由自主攀住他的肩。
那双漆黑的眼在暗光中微微闪动。
然后,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的室内忽然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
是月初霖的固定闹铃。
郁驰越皱眉,脸上浮现一丝不耐,一伸手按掉闹钟,依然没有退开。
月初霖却一下子清醒了。
今天周五,本周最后一个工作日。
趁他不注意,她用力一推,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爬起来道:“该起床上班了,我可不是郁少爷你。社畜要有社畜的自觉。”
说着,下床穿鞋,朝洗手间走去。
郁驰越没再阻止她,只是薄唇紧抿,坐在床上的样子气鼓鼓的。
月初霖没空理他,洗漱好换上衣服出来,打算烤两片全麦吐司当早餐。
谁知,才走近厨房,就闻到一阵黄油融化的香味。
玻璃门里,郁驰越正把煎好的鸡蛋放进吐司片里,再依次叠上几片西红柿,最后又盖上一片吐司,斜着一刀切开。
月初霖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点说不出话来,直到他站在门口,把盛了三明治的盘子递过来,自己又返身回去端出两杯热咖啡。
“你会做饭?”
坐到桌边,月初霖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一口,吐司烤得软硬适中,蛋也煎得恰到好处,就连西红柿也切得刀口平整,薄厚合宜。
郁驰越很快洗漱好出来,看她一眼,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当然。上学的时候都得自己来。”
月初霖立刻想起上回同事八卦时说的,这位年轻的郁总是牛津的高材生。
她点点头,倒没多问,又咬两口三明治,随口说了句“挺好吃”。
郁驰越的眼睛倏地亮了亮。
早晨的时光对上班族来说异常珍贵。
即使再想好好享受时光,月初霖也不得不快速吃完早餐,拎起包要走。
Jarod办事格外细心,送衣物来的同时,还附赠了一套酒店的洗护用品。
只是,水乳和彩妆就没法再提供了。
月初霖掏出镜子左右照了照,总觉太过素淡,只好快速抹了层口红。
可才走到门口,郁驰越也已经拎起文件袋,跟了过来。
“我送你。”
言简意赅,表情都不带动。
月初霖愣住,诧异地看看他的额头:“你还病着。”
虽然烧退了,看起来比昨晚好,但远没有到痊愈的地步。
郁驰越先一步打开门按电梯,扬扬手里的文件袋:“上午有董事会。”
月初霖想起昨天他和郁家老爷子的通话,的确提到今天会向董事会汇报什么。
一家祖孙,态度冷淡是一回事,可孙子病着,还要连夜工作,一大早赶去参加董事会,实在有点不近人情。
不过,别人的私事,与她无关。
下楼的时候,司机刚好把车开到门口。
两人坐进后排,很快各自忙碌起来。
郁驰越低头检查手机上收到的最新工程数据,月初霖则带着耳机听昨晚法国的晚间新闻,磨耳朵。
难得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没有吵架。
四十五分钟后,车终于艰难地闯过可怕的早高峰,即将抵达月初霖公司附近。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冲前方路口示意一下:“麻烦停在前面就好。”
这里离公司还隔着一条街。
郁驰越抬头看一眼,皱眉道:“怎么了?送你到门口不好吗?”
月初霖拎起包,等着车经过眼前的红绿灯再靠边。
“郁总这样的身份,大清早出现在我公司楼下,恐怕不大方便。”
之前和森和合作的时候,因为那句“太漂亮”,已经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了。
她私底下生活如何,旁人再怎么议论都无所谓,可关系到工作就不一样了。
郁驰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怕什么?又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
一句话又将气氛弄得有点僵。
司机小心翼翼看看后视镜,虽还在往前开,却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停。
月初霖冷冷反问:“郁总,我们之间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上过一次床,最近又接过两次吻而已。
连短期伴侣都称不上,甚至朋友都不是。
早上的那点温情荡然无存。
郁驰越的眼神再度变成惯常的冰冷。
眼看路边的临时停车带越来越近,司机依旧拿不定主意,只好问:“郁先生,是不是要停车?”
郁驰越看也不看月初霖,冷声道:“停,让她走。”
司机赶紧趁后方车辆要按喇叭之前,靠边停下。
月初霖当即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去,沿着人行道,跟随人潮的方向,继续朝公司大楼的方向走去。
早高峰,这一带商圈附近,上班族密密麻麻走在路上,一个个行色匆匆,面庞和装束看似各有不同,实则千篇一律。
可就在这样的人群里,她还是那么两眼。
隔着车窗,郁驰越注视着那道身影。
有风吹起她长长的卷发,如玫瑰绽放。
“郁先生?”
司机又一次询问。
他收回视线,闭眼靠到后面,淡淡道:“走吧。”
车重新汇入拥挤的车流,朝着森和总部的方向驶去。
**
一上午的董事会开得还算顺利。
本只是个阶段性总结工作、分析财报的例行会议,偏因昨天的郁驰越父亲郁启鸿的搅和,不得不临时多了别的议程。
郁家祖孙三代,各自相处得都不大和睦。
郁老爷子只生了郁驰越父亲郁启鸿一个儿子,郁启鸿却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原配夫人苏向晚生的长子郁驰越,另一个幼子郁子阳,则是养在外头的情人邱冬云生的。
郁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大。
郁家老太太最看重名声,早早发话,她在一日,外头那对母子就一日不能进郁家的门。
如今,老太太已过世多年,郁老爷子倒没忘了亡妻当年的意思,这么些年,即使郁启鸿的原配夫人苏向晚也已经过世多时,也依旧没让邱冬云母子名正言顺地成为郁家人。
郁启鸿自然不满。
比起早早跟着苏向晚去了国外的郁驰越,他当然更疼爱从小就养在身边的情人的儿子。
再加上老爷子早就表现出要跳过他这个儿子,将手里的一切直接交给郁驰越的意思,他当然更有怨言了。
这回的事,就是郁启鸿挑出来的。
他百般质疑郁驰越和老供应商到期不续约,转而寻找新供应商的决策,一路闹到老爷子跟前去了。
原因很简单,过去的供应商大多走的是他这边的门路,往来之间,私利不少。
郁驰越要换供应商,他当然不同意。
闹了好几天的事,赶着今天的董事会,郁启鸿甚至一早就将老爷子也请来公司坐镇。
父子相见,分外眼红。
会上,郁驰越拿出准备好的数据对比,清晰地把更换供应商的利弊罗列出来,靠强大的数据说服董事会成员,让郁启鸿哑口无言。
会后,等其他人都出去,郁老爷子把郁驰越单独留下来。
“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
郁驰越站在老爷子身边,面无表情地回答:“爷爷过奖了。”
“阿越啊。”老爷子身子骨虽然不大好了,一双眼睛却依然精神得很,仔细打量着长孙,语重心长道,“你父亲这么做,的确很不给你面子。我没出面阻止,你是不是也有怨言?”
郁驰越摇头,眼神毫无波澜:“不会,我明白爷爷的用意。公司依然有不少元老不服我的忽然上任,趁这次机会,正好能敲打一番。”
话虽如此,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却没人能看得出来。
郁老爷子眯眼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声,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明白就好。阿越,记住我的话,别像你母亲那样。感情用事,永远只会损人利己。”
郁驰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芒,随即又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
他自觉地站到老爷子身边,面无表情地搀扶着,一步一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