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带来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在阳光和雨水的滋润下,万物都在茁壮成长着。
嫩笋纷纷破土而出,长得漫山遍野都是。
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采笋人带着空背篓进山,只消半日便能装上满满一箩筐的笋。
笋向来长得很快,一日可发寸余,一不小心便长成竹,不能吃了。
是而净山每个夏季都会有摘不完的笋,得以留在山上继续繁衍生息,新鞭蔓延,孕笋成竹。
只不过,今年的情况较往年有些不同——这个月进山采笋的人,比去年一整年多了两倍还不止。
若要究其原因,净山和以往相比,什么变化都没有,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个人。
不过对比他所掀起的风浪,他本人却是如古井般沉寂。
卫庄是个很安静的租客,安静到不可思议的那种。
他少言寡语,惜字如金,而且似乎非常喜静,每天足不出户,在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有的时候,云绰和何不为甚至会忘记家中还住着第三个人。
但这是家中第一次来租客,云绰觉得新鲜,每天想方设法跟卫庄搭话,慢慢地也和他稍微熟稔了一点儿。
虽然很多时候她说得滔滔不绝,卫庄半天不吭一声。
至于何不为,虽然卫庄对他礼貌之余,带有一丝疏远,但他对这位性情古怪的租客,却莫名感到放心。
家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他和云绰师徒两个。
东厢房从建成就彻底荒废,十年来都没人住过。后来被云绰用来当杂物间,这才勉强发挥了一些用处。
何不为不是没想过把这间屋子租出去,但一想到要与一个陌生人朝夕相处,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何况家里还有个半大孩子,更让他打心底觉得抗拒。
考虑到种种的危险和不便,他再没动过把空房租出去的念头。
可这一次,他动摇了。
他行医多年,从不收诊金,箱底的钱只出不进,一年更比一年穷。长此以往下来,现如今除了这座楼,他们家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般境况与他初到九鼎城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完全可以归结为一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遥想当初建造这座小楼时,何不为想着不能太过高调,于是退而求其次用了云杉,家具的材料也大多选用椴木和榉木。
付钱的时候,他后悔不迭——早知道建个房子这么便宜,他就从里到外都用楠木了!
但木已成舟,他只能怀着遗憾和惋惜,纡尊降贵地住进新房子。
之后何不为每每回想起这件事,都想掐死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幸好他种菜种得不错,云绰也时常会进山打些山鸡野兔。
云绰不进山的时候,他们就吃院子里种的瓜果蔬菜。
此外,受过何不为恩惠的乡亲也经常会送些新鲜食材过来。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家倒是也没有揭不开锅过。
然而,贫穷带来的焦虑始终困扰着何不为。
每次夜里辗转反侧,他都忍不住睁开眼,盯着这栋小楼看,越看就越后悔。
等箱底最后的那点钱花光,他们家就彻底一贫如洗了。可要让云绰跟他一起吃糠咽菜,过上入不敷出的日子,他却又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所以那天卫庄来到净山想要租房,何不为才勉强点了头。
幸好卫庄是个让人省心的租客,沉稳,喜静,不像跟云绰年纪相仿的那些男孩子,活泛得跟个跳蚤似的。
互不干扰,又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原先还有些担忧的何不为如今感到再满意不过,甚至还希望卫庄在九鼎城一直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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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何不为那弯弯绕绕的想法,云绰的心思就显得单纯许多。
她从来没有走出过九鼎城,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其他剑客。卫庄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用剑的江湖客,她天生地对他产生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虽然云绰不曾见识过他的剑术,但单凭直觉她也能猜到他功夫不错,至少在气势上,他便已胜过绝大多数人。
若是忽略他手中的木剑,那他这个人倒还真有几分剑客的意思。
所以,云绰想,来日方长,待她同卫庄搞好关系,一定会有机会同他切磋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这几天练剑都更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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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云绰照常起早去竹林练剑。
她推开院门正欲出去,却见林间出现一道身影,是谭二。
她赶紧同他打招呼:“谭二哥,你好啊~”
谭二微笑着应道:“小云,你好。”
何不为听到二人的说话声,于是起身走出行之斋。
云绰问谭二:“谭二哥,你生病了吗?”
谭二摇头:“明日我与阿业就要出城去了,想来同何先生讨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出去?”云绰有些好奇,“你们准备去哪儿?”
谭二答道:“许是去墨阳吧,阿业说那里比九鼎城繁华许多,在码头做一上午的工,就比我在这儿摆一整天的船赚得还多。”
何不为微微点头:“相比九鼎城,墨阳的确是个更好的去处。”
云绰问谭二:“那谭二哥,你们打算多久回来啊?”
谭二道:“我兄弟二人此行是想去闯荡一番,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绰道:“那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谭二含笑应下:“会的,你且放心吧。”
说罢,他右手一翻,递给她一只草蚂蚱。
“给。”
云绰伸手接过,这只蚂蚱编得十分巧妙,活灵活现,比她编的那些都要好看。
她如获至宝地捧着这只小蚂蚱,心想待会儿一定要把它拆解开来,好好研究研究。
她何不为揉揉她的脑袋,对谭二温声说道:“随我来罢。”
“好。”谭二颔首应下,随他走进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