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回 胜算

晚上九点钟,祝璞玉拿着手机走出病房,来到安全通道,拨了褚京识的号码。

褚京识那边接听很快:“愿愿。”

“京叔,我有事儿跟您说。”尽管已经打过很多遍腹稿了,但真正开口的这一刻,她仍然觉得艰涩无力。

距离知道真相不过二十四小时。

祝璞玉已经算心理素质好的了,起码在这二十四小时内接受了真相,并且迅速想到了应对办法。

褚京识很敏锐地从祝璞玉的话里听出了她的情绪:“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祝方诚做什么了?”

能让祝璞玉情绪上有如此波动的事儿,无非也就是那几件,褚京识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祝家。

“不是。”祝璞玉否认了褚京识的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和温敬斯的事儿。”

褚京识静默几秒:“吵架了?”

“当年我出意外……那个男人就是他。”祝璞玉还算完整地讲出了这句话。

她的言辞很简单,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但信息量巨大。

饶是褚京识这样的人,都要漫长的几分钟来消化。

当年祝璞玉被下了东西,祝方诚的人给她拍了照片,她凭着惊人的意志力跑了出来,但又被另外一伙人拽到了其他房间。

褚京识此前一直猜测这另外几个人应该也是祝方诚安排好的。

虽然褚京识尊重了祝璞玉的意愿,多年没有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但他心里是有推断的。

褚京识想过千百种可能,没有一种是和温敬斯联系到一起去的。

“确定了?”几分钟沉默后,褚京识这样问。

祝璞玉“嗯”了一声,她知道褚京识心中有诸多疑惑,便将江佩矜找上她时说的那些信息给褚京识复述了一遍。

即便在极力控制情绪,可说到最后,声音还是抖了。

这颤抖的声音没有逃过褚京识的耳朵,“愿愿,我明天动身去北城。”

这种时候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褚京识也深知祝璞玉并不喜欢听大道理,陪在她身边才是正道。

“京叔,我需要一个律师。”祝璞玉没有拒绝褚京识来北城的提议,她抿了抿嘴唇,“您帮我带一个律师过来。”

褚京识马上便理解她的意思:“你告他强女干么?”

“……离婚。”祝璞玉呼吸有些沉闷,她随手拉开了安全通道的窗户,大口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褚京识的声音又严肃了几分:“他不同意离婚?”

褚京识丝毫没有质疑过祝璞玉离婚的决定,面对温敬斯这种欺骗感情的行为,她是不会纵容的。

褚京识也很支持她离婚,他甚至很后悔自己当初看走眼,竟然会认为温敬斯是祝璞玉的“归宿”——想来他之前的种种行为,愧疚占了大头。

当初的意外或许尚有苦衷,但如今的欺骗玩弄也是板上钉钉。

倘若他愿意去深入了解祝璞玉,那他就应当知道,祝璞玉在感情中最恨欺骗。

她在十九岁经历了世界的破灭,幸福的泡沫灰飞烟灭,曾经她概念里深爱母亲的父亲,忽然带回了一个比她小一岁的私生女。

而她心中惦念的人,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褚京识是最清楚祝璞玉这阶段过得有多挣扎的人,心理医生都说了,她没有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已经是奇迹了。

但后来祝璞玉对感情一直是不信任的态度,接受温敬斯,也是反复拉扯挣扎的结果。

祝璞玉像一只刺猬。

对于她而言,放下负担和疑虑去爱一个人,等于将最脆弱的肚皮展示给对方。

可现在,温敬斯的行为无异于在她的肚皮上狠狠插了一刀。

“他同不同意,最后都会离。”祝璞玉坚定冷硬的声音将褚京识的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褚京识压下喉头苦涩,“好,我带律师过去,你照顾好自己。”

“您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祝璞玉很清楚褚京识在担心什么,“给我点儿时间就会好。”

和褚京识通完电话,祝璞玉攥着手机站在窗户边,望向了头顶的月亮。

快十五了,接近满月,月光清亮皎洁。

祝璞玉盯着看了很久,眼眶发酸,头也很疼。

她吸了吸鼻子,转身回病房睡觉。

——

不知温敬斯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亦或是因为欺骗了她良心不安。

被祝璞玉赶走后,他便没有出现过。

祝璞玉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退烧之后便出院了。

这期间,祝璞玉都没有见过温敬斯,两人也没有进行过任何联系。

出院的那天,褚京识也到了北城。

祝璞玉打车去酒店找到了褚京识,在酒店的餐厅里和他带来的律师碰了面。

短暂客套过后,祝璞玉直奔主题:“离婚,越快越好,财产分割先按五五分走,你先拟一份协议出来。”

虽然财产分割要求是五五分,但祝璞玉并没有想过真的要温敬斯财产。

这不过是谈判筹码和手段罢了。

褚京识立刻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他的目光略复杂了一些,欲言又止。

律师拿着平板记下了祝璞玉的各种需求,交谈结束后,他向祝璞玉提问:“当年你被侵犯,有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可以。”

祝璞玉蹙起眉来,拳头微微收紧。

律师看出了她排斥的意思,便同她解释:“如果对方一直不同意离婚的话,这可以作为我们的备选方案,打官司时我们胜算会比较大。”

祝璞玉想到了江佩矜手里的那只镯子。

但她迄今为止还没弄明白江佩矜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东西——不过,江佩矜似乎一直都希望她和温敬斯离婚的,说不定可以从她那边挖出些什么信息来。

“好,我会找的。”祝璞玉点头应下来,“有信儿了再联系。”

谈话结束,律师并没有多留。

他这一走,桌上就只剩了祝璞玉和褚京识两个人。

从祝璞玉刚刚和律师交谈起,褚京识的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祝璞玉全程都表现得冷静,冷静到不像是一个经历过人生剧变的人。

褚京识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得便回忆起了当年在波士顿找到她的时候。

那时的她脆弱,破败,心灰意冷,和现在判若两人。

褚京识那时迫切地希望她成长,希望她强大,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可他的心疼却没有减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