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情况迅速映入眼帘。
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刑飞如今的修为,相比当年,更盛。
不好!
在步步紧逼的长剑虚影即将靠近谢均时,沈涟漪纵身一跃,高悬空中,单薄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谢均前身前。
她以自身灵力迅速凝成一道保护罩,直接以身躯替他挡住了长剑虚影。
“沈涟漪!”
陆无双焦急地唤出声,却根本来不及制止。
他瞟了眼马车上的黄昏草。
陆无眠设下的灵阵完好如初,只要黄昏草不离开马车,他们就抢不走。
于是,陆无双果断下了马车,却被谢均制止住上前的步伐。
谢均捂着刀,无奈道:“小公子,凭你的修为,根本靠近不了他们灵力碰撞出来的飓风。”
黑夜中,灵力浪潮剧烈翻涌。
少年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于力量是多么的渴望。
风声、灵力的呼啸声和撞击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柔顺的衣袍被灌了个满怀,肩头的乌发也被剑势的威压震得向后飘动,完完整整地露出沈涟漪坚韧的面容。
随着体内灵力地流失,沈涟漪愈发无法控制反噬的力量,口角溢出了一抹鲜血,她囫囵地吞下。
长剑虚影的寸步难行,让那老者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
小小一个女子,远远望着,同蝼蚁并无任何差别。居然用自身躯体的灵力为屏障接住他的“千军万马”。
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很快,老者不屑地轻嗤一声,嗓音嘶哑粗粝如磨砂石恰在喉咙般,取笑道:“区区一个金丹九境的黄毛丫头,哪里轮得到你逞英雄,还真是不知死活!”
随着老者振臂一挥,灵力猛地加剧。
只见银色的灵力传来刺眼的光芒,长剑虚影毫无阻碍,“轰隆隆”地笔直冲撞而下,轻而易举地震碎灵力护罩,将沈涟漪整个身子给无情贯穿。
在那一瞬间,沈涟漪疼得几乎快要全然放空了瞳孔,胸腔肺腑如同被搅碎般。口中控制不住,再一次涌出一大口又一大口的鲜血,她下意识伸手去捂住,温热粘腻的血直接从手指缝隙中溢了出来。
随后,她全然失去控制,整个人破败地从高空之中跌落。
失重感,以及密密麻麻的蚀骨疼痛,疼得沈涟漪几乎接近晕厥,猎猎寒风灌入,四肢是又麻又痛又冷又热的煎熬。
忽然,她感受到一个温暖怀抱。
风声渐收,沈涟漪艰难地掀开眼皮,陆无眠那张比冬日雪山还要冷上几分的俊容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幸好,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没躲在一旁看热闹,来得还算及时。
陆无眠周身气场已经低得不能再低,眸中似藏有风雨欲来的愠色,语气更是冷淡到了极致,讥讽道:“怎么,你以为你是化神境的修为吗?”
“螳臂挡车,不知死活。”
就知道,他没有什么好话。
沈涟漪无所谓地笑了笑,努力地咽下喉咙中向上翻涌的腥甜味,唇瓣被颓靡诡异的鲜红色涂满,双眼因高烧而涨得红通通的,整个人处于一种濒临透支的破碎状态。
幸好,来的是剑修。
她这人的前半辈子,霉运已经到了极点,也该来点好运了吧。
化古剑作为九州第一的古剑,更是古尘大帝的脊柱骨幻化而成。九州之内,所有剑修的配剑无论如何,都必物无条件地臣服于它,自然对它这个主人,也得有几分礼让。
即使化古剑如今不在她手上。
但她同化古剑的血契仍在,余威也还是有几分的。
若是让谢均接这一剑,他必死无疑。
她也许还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果然……她赌对了。
正是因为沈涟漪的不在意,让陆无眠压抑的情绪快要到了他能忍耐的极点。为了防止自己失控,他立即将沈涟漪丢给陆无双,利索地解开沾了血的狐氅,也丢了过去。
“滚回马车上去。”
陆无双被突然暴怒的陆无眠给吓到,呆愣地将沈涟漪抱到马车上。
车帘落下的那一刻,马车外的一切动静都给严严实实地隔绝开,只能听见一强一弱的呼吸声。陆无双迷茫地看了眼沈涟漪,见她似昏了过去,视线只得四处飘着。
他还从未见过刚才这般的表兄。
怒火中烧,几乎快没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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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
陆无眠长身玉立,随着身影站定,磅礴无垠的灵力从他周身展露无遗。云纹锦面的鞋履下,无声无息地荡出一道道银色的古朴符文,呈波纹状朝四周以及空中散去,直至将哪位老者包裹入灵阵中。
灵阵内,展露出的是化神境的死亡威压。
大乘境对上化神境,亦如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即使他已经步入大乘九境的巅峰,但终究是没有跨过那一道门槛,那一道门槛不仅讲的是机缘更是天赋。有的人生来便是天纵奇才,天赋异禀,而他苦苦修炼到老,也追不上一星半点。
“陆无眠!”
老者面色铁青,露出少许错愕和慌张,但很快被愤怒的忌惮所代替。
两股强悍的灵力对峙上。
陆无眠瞳色幽如点漆,对上老者,冷冽的嗓音加重,一字一句质问道:“这里是东陵,你在这里,截我的马车,伤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周遭空气如临冰封,一呼一吸中皆是寒意。
犹如天神审判。
绞杀阵在一步步地逼近,老者振臂一挥,他的周身骤然出现千万长剑,试图奋力破开绞杀阵的阵壁,却是徒劳。面对来自化神境的顶级实力,就算是刚才嚣张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实力差距之大。
眼前的陆无眠明显动了杀意。
可他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药瓶,毫不犹豫地灌入口中。
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老者像是老了几十岁般,身形佝偻,眼睛不再见锐利,深深地陷了下去,露出的那一双手干瘪,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
可老者的周身,却迸发出更加强悍的灵力威压。
而他的实力竟然直接腾跃到化神境。
同为剑修,沈涟漪也敏锐地察觉到老者灵力的变化。只不过用药物迅猛提升的修为,同陆无眠实打实经过万千考验晋升上来的实力,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这刑飞,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沈涟漪倒是不担心陆无眠。
她只是诧异,刑飞到底用的什么丹药,须臾的功夫,便将自身修为提到化神境的。
以前在天外天,她从未见过。
就算有,也应该被列为禁药,轻易不得使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舅舅想要这黄昏草,是单纯为了疗伤,还是不想让陆屿桀解毒。
他们要动陆家?
马车外,动静越来越大。
老者嘶哑的声音传来,“陆无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到这时,老者才亮出佩剑。外表如古朴铁剑一般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通体黝黑发亮,剑身附着无数的锈蚀痕迹,铁锈哐哐作响,此时如厉鬼磨牙。
山河剑?
朦胧中,沈涟漪仿佛听见山河剑在悲鸣。
艰难地睁开眼,等她聚精会神去听时,悲鸣声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马车外,老者同他的剑如黑蛇吐信,嘶嘶破风,穿堂而来。陆无眠未动分毫,早早便设下的灵阵中,万千锋利的冰柱从阵壁中涌出,应接不暇。
而此时,老者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周身灵力一震,直接将冰柱粉碎。
见状,陆无眠瞳色一沉,上挑的眸中腾腾杀气弥漫。
他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同这个难缠的家伙周旋了。只见他双手修长的食指同中指并拢,随着手指划动,灵阵中符文银光展露,指尖欲要涌出从未展露的磅礴灵力。
而就在这一瞬间。
一道浑然天成的强劲剑势却率先一步,以开天辟地之姿直接阻挡了老者前进的步伐。而后不曾停歇片刻,转身再一次以雷霆之钧劈向老者。
陆无眠眉头紧蹙,眼皮连跳好几下,指尖欲要涌出的灵力霎时全然尽退,漆黑深邃的眸中藏着几缕无法压抑的危险气息,警惕地盯向那个闯入者。
那人,亦是化神境的修为。
老者惊惧地睁大瞳孔,呆呆地看向苍穹之巅,嘴唇在颤动,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战栗,他冲着天边,接近失声地惊吼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种的剑势……
如松之挺拔,如柳之轻柔,又如草之坚韧,灵活万变的剑势,却拥有着源源不绝的青绿生机和鲜活生命力。
这世间唯有那一人。
可她,明明已经死了……
他亲眼所见。
伏洲从黑夜中显出身形,从上向下睥睨着老者,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神色更是越发薄凉起来,“怎么,五生堂堂主的名字,你没有听过吗?”
见到来人,老者霎时否决了刚才的想法。
那人的剑意,是自信,是傲意。
而眼前之人的剑意,是死亡,是杀戮。
剑势相似,所求意境却并不相同。
可这一模一样的剑势……
注意到地上有血迹,伏洲的眼立即被戾气充斥着,咬牙,阴恻恻道:“老家伙,沈涟漪是我五生堂的买家,你动她,便是同整个五生堂为敌。”
老者对于五生堂的名头恍若未闻,眼神凌厉似刃,死死地盯着伏洲,似是想从中看出什么,无功而返后他又怒声斥道:“你的剑,是何人所教!”
“就凭你,也配听我师父的名讳!”
陆无眠眼神微顿,精准地捕捉到师父二字。
天主云沧的徒弟?
这般剑势,他也见过。
天一台的千金赌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主云沧以一剑斩尽九州名剑,成为当之无愧的九州剑道魁首。
也正是见过那般剑势,听过天主云沧的名头,年少好胜的他才有了些许心思放在修炼剑术。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同这九州剑道魁首比试一场。
这五生堂的堂主,竟是天主云沧的徒弟。
陆无眠神思凛然。
只见伏洲凌空一跃,飞云掣电间,身影霎时出现在老者的身前,手中的长剑灵活地辗转在他手中。
剑锋之下,正对那老者的胸膛。
“此招,名为‘瞬息’。”
瞬息之间,形容的便是执剑者出剑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而寻常之人轻易根本捕捉不到执剑者会从何方攻来,也根本追不上执剑者的速度。
一道刺眼光芒传来,双剑碰撞的铿锵声震耳欲聋,老者以自己的最快速度躲避,却还是被剑刃划破胸前的衣襟。
若是再慢些,他怕是要被开膛破肚了
“此招,名为‘万变’。”
在老者以为结束之际,伏洲又赫然出现在他正前方。
一剑之下,老者被迅猛剑势震飞,胸膛被划下一道血淋淋的窟窿,窟窿之下,一片鲜血淋淋,可见交叠的肠子正在蠕动。
“瞬息万变”,作为当年剑道魁首云沧的拿手绝活,名震九州。
伏洲握紧手中长剑,剑刃上的血迹立即被灵力震飞,染血的剑刃锃亮如初,他语气阴狠乖戾道:“打主意打到本堂主的人头上,还真是活够了。”
陆无眠冷眼扫过伏洲。
他的人?
在场所有人,都是他陆家之人。
能被冠上这般名号的,唯有那一人。
那方才五生堂内,是在同他演戏?
陆无眠心情差到了极致,眼帘微低,面对伏洲的出现仍旧未置一词,那双静默的眼睛异常冰冷,每一处轮廓线条紧绷,蕴藏着锋利寒意。
他差点……差点就要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