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小时过后,帕诺拉马馆的入口,大野雷藏与女友人见折枝踩着画在地上的线,双手撑在身前,高高翘起臀部,以极其可笑的姿势直盯着前方。
“好了吗?预备,一、二、三!”
雷藏一声令下,两人猛地往前冲。这会儿,他们要分别进入森林另一边的两处迷宫入口,谁先抵达中心的“奥之院”,谁就获胜,算是场障碍物赛跑。
若是一般的赛跑,折枝根本赢不过雷藏。而实际上,刚出发没多久,雷藏已领先了十多米了。但是,折枝对自己的智商非常有信心,相信她一定第一个抵达目的地。她认为自己比粗心的男人更熟悉迷宫。
眼下,她显然离雷藏越来越远,却丝毫不见沮丧之色。她依旧遵守规则,从东边的入口跑进迷宫。
约半间宽的蜿蜒窄道两侧是丈余高的篱笆,参天蔽日。形容为篱笆并不正确,因为“篱笆”是一排看不到对面的枝叶密密麻麻地交错在一起的大树,而且拉着细绳,上面爬着藤,不用说不能分开出去,甚至不可能翻越过去。因为如果能那样逃出去的话,就少了迷宫探险的乐趣了。
折枝踏进迷宫,或许是高大树墙有阴影的缘故,四周幽暗像进入了黄昏,清冷无比,处处弥漫着莫名充满压抑的寂静。不知道是谁在园内的烟火场恶作剧,不时传来“咚,咚”的发射声响,此外再无别的声音。别仗着自己对这里很熟悉,就认为一定不会迷失方向。其实并非如此,如果见识过一两次便能摸透所有的路径,哪儿算得上迷宫。正因进来的人大多数都会迷路,才称得上迷宫。高耸的树篱把一望无际的天空切割成一块块,里头的人只依稀瞧得见太阳、飞行船及摩天轮的一部分,也能看到在空中绽放的焰火,黄色的烟像龙一样直直坠落下来。但即便有这些景象为标记,毕竟不是行走在视野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帮不上很大的忙。或者把天空当成指引的地图往中心走,也会在不经意间走进死巷,进退不得。
迂回曲折、漫无止境的梦中小径。不管怎么走,都永远到不了尽头的疯狂小径。折枝不禁心生恐慌,挫折感一旦涌现,就很难遏制住,脖颈上的汗毛瞬间全都倒竖了起来,冷风犀利,如冰水般灌进张开的毛孔里。
她的步伐随着心跳的节奏,越来越乱。嗒嗒、嗒嗒,折枝听着自己慌乱的脚步声,走得更匆忙了。
不久,折枝听见另一道和自己的足音完全不同的脚步声。是回音吗?还是心理作用?不,不对。那确实是人类的脚步声,是男性强劲的脚步声。啊,是大野,是他在树墙的另一边,两人的路线竟巧合地碰上了。
“大野吗?”
折枝忍不住开口唤道,对方戛然止步。尽管无法看见另一侧的情景,但终归是树墙,至少声音很清楚。
“是小枝吗?”果然是大野雷藏。
“嗯,我迷路了。”
“我也是,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原地打转……你有办法过来吗?”
“不行,那样反而越走越远。”实际上,纵使想靠着声音接近对方,但脚下的路却像个疯子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岔到意想不到的方向。
“不过,我还是想试试。你也是吧,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于是,两人开始找近在咫尺的对方。可惜,果然越急着接近,就离得越远,不觉间,已听不见彼此的话声了。
焦急和恐惧使折枝汗流浃背,漫无目的地在同一条小径上不断徘徊。本已忘记了的烟火又“砰”、“砰”地发射了几个,吓得她的心脏都差点儿蹦出喉咙。
不一会儿,她突然倒抽了口气,忽地站住了。有一个不寻常的声音。不是耳鸣,的确是人声,且显然是濒死前因痛苦而发出的可怕呻吟。
起先是“呜呜”的悲痛沉吟,隔一两秒后,便“咕,咕,咕”地传来咬牙的声音,还是呜咽的低沉嗓音。
折枝毛骨悚然,顿时说不出话。她润了润喉咙,忍不住呼唤:
“大野!”
“喂……”
遥远彼端传来男人的回应。啊,刚才发出呻吟的果然不是大野。那么,除了她和大野外,迷宫里还有别人?听那呻吟,情况绝不寻常,会是急病发作吗?不不不,似乎不是。莫非那个人碰上什么恐怖的事?
“折枝,你在哪里?”这回,在稍近了些的地方响起了大野的声音。
“我在这边。”
“你有没有听见刚才的怪声?”啊,不是错觉,大野也注意到了。
“嗯。”
“不太对劲,那不像普通的呻吟。”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喂,谁在那里?”大野朝呻吟的方向喊了一句,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奇怪,呻吟那样无力,不可能自由行动的……难道已经丧命了?”
听起来,那无疑是濒死前最后的挣扎。
“我害怕。”
折枝吓得脸色惨白,甚至想把大野无形的话声抓在手里。
“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语毕,大野开始在那一带走来走去。不久,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哇”的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