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茶馆,一个在沙漠里的茶馆。
里面有一个长发温柔的店长,一直橘色的胖猫,一个橙色头发的懒散店员,以及一个讲故事讲得激情澎湃的说书先生。
这里很安静,是被隐居山林还要安静的地方,除了茶馆就是浩瀚无垠的沙漠,这片沙漠太大太大了,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沙漠和茶馆。
茶馆里本来只有说书先生激起澎湃说着故事,但是此刻,一桌客人吵起来了,打断了他讲故事。
于是整个茶馆里的人都朝着那一桌人看去。
连带着懒散无比的橙色头发店员以及那只和他非常像的橘猫都抬起头往了过去。
店员语气平缓,“要不要阻止?”
店长此刻已经取下了防风眼镜以及围巾,可以看到他清隽的脸,以及颜色略浅的唇,店长摆摆头,“不用了。”
拖来了一根凳子,和周围的人一起看那边的热闹。
“你可真不像是个管理审判和复生的茶馆店长。”店员随口道,“这本该是个最冷酷无情的工作。”
“你说得没错。”店长笑了笑,“不过要不是我是店长,你这家伙就该被黄沙卷进去了。”
对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望向了发生冲突的地方。
那是一对情侣,或者说他们是夫妻,但是奇怪的是女方的无名指上并没有婚戒,男方的无名指上倒是戴着。
这吵闹引起了旁边一桌客人的注意,一个学生小声问旁边的老师,“宋老师,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命都已经没有了,有什么好吵的?”
是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孟依听到了那学生的话,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已经喷涌而出的怒火瞬间停滞了。
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个事情,她已经死了,待在这个茶馆里,而茶馆里的其他人也已经死了。
那么易文也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了?
他死了,钱美月还怎么得到从孟依那里拿来的遗产呢?
她本来因为激动站起来了,这会儿也坐了回去。
突然解气一笑,道:“你也来了,说明你也死了,难不成我死之后,你拿到的钱都被钱美月骗走了?”
易文皱眉,似乎有些难以接受,道:“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绝对没有和钱美月有什么关系,高中时,我是暗恋过她,但是后来喜欢上你,我就忘了。”
孟依想起了一切,但是易文没有,他只记得上山之后他去买水的那一段,之后的事情都忘完了。不过基本的求生欲还是存在的,承认事实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解释清楚整个情况。
孟依刚想嘲讽他,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让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停了下来。
趁着所有人往门口看的一刹那,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擦了擦眼泪,等易文转头回来,她还是一副嘲讽的模样,高傲得似乎毫不在意对方。
进来的是个少年,他风尘仆仆,拍了拍身上的沙,环顾四周,看到了孟依他们旁边桌的几人。
接着就是忍不住的眼泪流。
他朝着这边跑来,身后紧着着又来了一个少年,喊着:“颜敬,你等等我。”
然后冲进了茶馆里。
又是一个少年。
这会儿孟依和易文才注意到,这两个少年的衣服,和旁边的学生们一样,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吗?
什么学校一时之间死了这么多人?
孟依还在想,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大新闻,佩阳中学的那起事件,这些难道是佩阳中学的受害者。
“宋老师。”颜敬的声音颤抖着,但是其中的喜悦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怎么也来了。”相反的,宋老师皱起了眉头,显得很是着急。
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这里是死者才会待的地方。
“放心,我们没死。”颜敬身后的甘林道。
“我们看到了<天梯Ⅲ生死>更新,知道店长出现了,所以让怪处部找来了镜二界,我们睡着之后就到了沙漠里,一路找过来的。”
颜敬急忙解释。
在不久前,《天梯Ⅲ生死》更新了第一章,漫天的黄沙里,出现了一个茶馆,任由外面黄沙漫天,怪物横行,只有这个茶馆一如往日宁静。
他们的店长静静守护着这里,守护着死去的亡灵,等待着别人来接那些不该死去的人,只要你有执念,你就能在入梦时分,进入死亡沙漠,经过重重考验,再次见到你的执念之人,将他带回人间。
店长推开茶馆的门,对着蔚蓝地天空道:“沙漠茶馆今日开始营业,期待您的光临。”
橘猫在茶馆的屋顶睡着了,沙漠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无意识地行动着。
这就是《天梯Ⅲ生死》的第一章。
怪处部依靠仆算算出了沙漠客栈在镜二界,于是他们就前往了。
说实话,颜敬和甘林觉得自己没受什么考验和挫折就到了这里,说不定是店长放水了吧。
店长走了过来,问:“不如坐下听个故事,故事结束,你们就回去吧。”
和宋老师坐一桌的同学手指拽住了自己的衣角,显然,来的这两个人虽然是她的同学但是执念应该不是她,是不是她走不了了,只有宋老师能回去?
“宋老师,你要走了吗?”同学问道。
“我不知道。”宋老师有些茫然,不过他还是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道:“不过没关系,老师是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学生的。”
这话极大程度安抚了她,她这才心里舒服了些。
“说书人,讲一个新的故事吧,不是恰好来了一个吗。”店长对台上的说书人道。
“行嘞!”说书人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始讲了起来。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对新婚夫妻的。”
本来看着颜敬和甘林落座,准备继续吵架的孟依停下了嘴,朝着台子上看去,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可能是关于他们的。
果不其然。
“故事的一开始在发生在一座山崖之上。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刚新婚不久的丈夫,他们一起去度蜜月,去了丰山上看日落,谁也没有想到意外会如此突然,他的妻子意外从悬崖坠落,不幸身亡。
丈夫在见到妻子掉落的一时间,丢下了刚买的水,冲了过去。矿泉水瓶子从悬崖的楼梯上滚落,最后被碰撞得裂开了无数口子,透明的液体从从瓶子的裂缝里流出,趟了一地水迹。
一向聪明理智的丈夫,在见到妻子掉落的一刹那居然脑子如同宕机了一般冲了过去,试图拽住她,但是怎么可能追得上,最后也不过一起落了下去。
但是妻子显然没有丈夫幸运。
因为丈夫最后被挂到了树上,全身多处骨折,而妻子则永远离开了那个世界。”
孟依惊讶无比,望向易文,抑制住心里冒出的复杂情绪,道:“肯定说的不是你,你个渣男。”
易文觉得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甚至后悔,刚刚为什么要点一杯爱之茶呢!
这种时候,还是安静为好。
不过易文觉得随着这个故事,自己好像想起来了一点什么。
他摸了摸手表,哦,对了!
“我记得我是跟着你跳下去了,撞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手表也撞上去了,因为这块岩石,我下落的轨迹改变了,最后才会被树给挂住。”
孟依望向他手上的表,看着那破裂无比的表,皱起了眉头,她开始回忆起来,她当时被激动的钱美月推了一把,那里的石头凹凸不平,很是不安全,但是因为有差不多到胸口的护栏,还不至于掉下去才对。
啊,想起来!钱美月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弄死她,自然是带着她去了一处没有护栏的地方。
因为孟依根本就想不到她会对自己下手,一时没有察觉,乖乖过去了。
那里的地平缓很多,但是在钱美月的大力一推之下,她也难以保持平稳。
掉下去之后,她好像是听到易文在喊她的名字,以及伸出来的手。
“你是傻子吗!你真的跟着跳下来了!”孟依惊诧无比,一巴掌拍到了易文的背上。
易文感觉这一巴掌打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疼得直咳嗽,“你倒是轻点,疼。”
“那掉下去全身骨折不是更疼。”孟依气道。
“我不记得了。”他淡淡道,“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只是你全身骨折,怎么后来也死了跟到了这里?”孟依突然想起来,俩人又集中注意力听了起来。
说书人还在继续,“丈夫被救援队的人救下,送往了医院,警方也开始调查起这件事来。
因为受伤严重,丈夫一直没有醒来,过了整整三天,他终于醒了。
但是他宁愿自己没有醒。
尽管全身疼得要命,他也努力从病床上起来,嘴里喊着‘我妻子,我妻子她怎么了?’医生与护士都有些说不出口,不知道如何告诉他。
‘她在你隔壁病房。’直到丈母娘来了,说了这么一句话。
丈夫看丈母娘还算镇定,松了一口气,以为妻子和自己一样被救了下来,这才愿意回去继续治疗。
但是他不知道,此刻他爱的人正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
但是这种隐瞒,只能隐瞒一时。
等丈夫稍好一些,他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试图去隔壁病房偷偷见一下自己的妻子。
但是隔壁病房却空空如也。
这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被骗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回了自己的病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孟依和易文静静听着,易文的眼睛红了,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随着故事的讲述,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
“你一个男人,怎么还哭。”孟依给他擦眼泪,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她听到那些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易文不会是殉情了吧!
但是事实上,她想多了。
“你不会以为我殉情了吧。”易文甚至笑她,“我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好好活着。”
是的,如果是正常死亡的话,他会带着对妻子的爱好好活着。
但是事实上并不是,他的妻子是被害死的,是被一个疯子害死的。
“很快,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妻子并不是意外坠崖,而是被自己的高中同学推了下去。
在确凿的证据下,对方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她说自己是丈夫的情人,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对方却为了钱和妻子在一起了抛弃了她,但是后来他们大学再次相遇,坠入爱河,对方给自己买了个小屋子,告诉她,他和妻子结婚不过是为了钱,等妻子死了,他就来娶她,带着无数的财产,他们会过上最好的日子。
这段证词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到了网上,一时之间丈夫被无数的恶意相对,甚至有人在医院下面喊话,诅咒他,咒骂他,他们忽视了他跟着妻子跳下去的事实,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故事,一时之间丈夫人人喊打。
虽然后来警察出来澄清了一切,罪犯精神上有问题,幻想了一切,却依然有人阴谋论,觉得丈夫不是个好人。”
孟依更难过了,她带着哭腔道:“你怎么这么惨呀!”
易文却反而笑了,“我不在乎这些。”
是的,他只在乎孟依,只在乎他的妻子。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一切。
孟依抱住易文,抽泣了两下,将视线又朝着台上去了,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也不知道,丈夫上了一趟山,找到了当时卖水的人,他给了对方很大一笔钱,让他帮忙做假证。
对方会跑到山上来卖水,自然家庭条件不太好,听了丈夫的话之后,同意了这笔交易。
于是开庭时,丈夫带着证人去了法庭,他要证明那个疯女人没有推妻子,她只是因为精神问题,在看到妻子和丈夫一起掉下去时,受到了刺激,误以为自己杀了妻子。
因为这次的供词,疯女人被放了出来,因为多了一个人证,卖水的人说疯女人和丈夫一起来买水。”
孟依怒视易文,一把推开他:“什么情况!你果然是个渣男,我的眼泪白掉了。”
易文只是笑,“没有,你继续听。”
“丈夫知道,死刑已经废除了多年,疯女人就算被送进了监狱界,也不会死,更何况她精神有问题,很可能连监狱界都不需要去,但是如此一来,他的妻子的性命又该谁来负责呢?
所以他要让对方被放出来,他要杀了她!
警察局里,自然也有人察觉不对,但是丈夫很警惕,他没有动手,一直等着,等到警察松懈了,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
他跟踪了那个疯女人。”
“你真的把她杀了!”孟依很生气,她宁愿对方好好活着,不希望对方为了她去杀人。
“没来得及。”易文无奈道。
“一个长发的男人阻止了他,告诉了他妻子还有回来的可能,于是丈夫放弃了杀死疯女人,他准备跟着对方去往死亡沙漠。
就在这时,疯女人开车撞了过来。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丈夫的跟踪,猜到了对方要杀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孟依:“一定要这么跌宕起伏反转不断吗?”
她本来以为他还活着。
“没事,店长给我开了后门,我能带你回家了。”易文笑了,“我们的身体现在估计躺在一起呢。”
“噗嗤。”孟依笑了,这么恐怖的事情还能被对方说成这样。
说书人说完了故事,在喝茶,店长走了过来。
他对孟依说:“走吧,他来接你回家了。”
夫妻两个牵着手准备出去,门口又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人,她看到茶馆里穿着校服的女生,冲了过去,抱住了她,“闺女,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学生的父母、老师的爱人,在怪处部的通知下,全都来了,他们本以为他们的亲人早在那次事件中死亡,却突然得到了还能见到他们的希望。
店长勾起嘴角,看着店里的人一个个离去,逐渐空荡,又变回最初一店长、一店员、一说书人、一猫的模样。
店员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觉了。
“没人了,可以休假了吧。”他问店长。
店长摇头:“不行,得出差一趟了。”
因为某个疯女人的缘故,他们得去现世一趟,不能躲在沙漠里了,因为本该在沙漠里游荡的恶鬼,有一个没来。
本来她有机会重回人间,但是如果她杀了那个疯女人,就失去了机会。
以后只能一直在沙漠中游荡了。
店员愤怒不已,“万恶的资本家,工资也不给,还让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