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块歪歪扭扭的匾额摇摇晃晃,终于落下来,发出一声脆响。匾额上描红的三个大字“霹雳堂”,如火正燃。一只雪白武靴踏在匾额上,在人群愤怒的目光中,缓缓走进院落。
这处高墙大院,门庭幽深。院落里高手云集,赤色武服威严深重。
这里是威名远扬的霹雳堂。包围他们的是更多的黑衣剑客。院墙上,屋顶上,密密麻麻,胸前绣着勾月,一个个面容冷漠。
“左大人!我们霹雳堂一向秉持中立,你无缘无故杀上门来,是何缘故?”人群中间,一个面容粗豪的老者洪声质问,须发戟张,显然愤怒至极。
雪白武靴的主人一直左顾右盼,这会儿仿佛才回转过注意力来,看着老者,声音轻缓温和:“这个江湖上,有两种人,明月楼的人和不是明月楼的人。”他微微笑着摇头,“没有中立。”
粗豪老者怒目圆睁:“狂妄竖子!你真当我雷震是泥捏的?”
左大人眉一挑,笑未歇,将身前纵,剑已出鞘。
一道寒光惊天而起,众人只觉锋芒刺眼,酸涩得流出泪来,睁眼再看时,雷震已经颓然倒地。
左大人又回到原地,剑在鞘中,仿佛从未移动过。
但老者的尸体又在无声地控诉着。
“你!”
霹雳堂的高手们目眦欲裂,然而周围明月楼高手明晃晃的利剑又让他们不得不保持克制。
“你你你,叫什么来着……”左大人点指着一个络腮大胡的汉子,歪着头回忆,“霹雳堂三当家,雷煌?”雷煌强抑着屈辱感,怒目而视。
左大人笑了,似乎为自己认对了人而感觉十分愉快:“霹雳堂以后作为明月楼的一个堂口,由你负责。”
雷煌双目圆瞪,惊疑不定。雷震虽死,霹雳堂还有二当家,本是万万轮不到他出头。不承想天降大运,但他若是一口答应,又显得蛇鼠两端,不免为人轻看。
他正犹疑间,一道清丽动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等得我心烦。”稍一停顿,又补充道,“都杀了。”这声音如清泉叮咚,似微风过野,美妙悦耳,但其中杀意令人心寒。循声看去,豪华大轿已经缓缓升起,毫不停留地远去。
左大人看着大轿,有一刹那的忧虑,但很快就被微笑掩盖。他微一躬身,温声道:“如您所愿。”
锵锵剑鸣,明月楼的高手们拔剑虎扑而落,杀声骤起。
“跟他们拼了!”
“霹雳阵!”有人高声怒吼。
嗖!嗖!嗖!
一百零八粒霹雳子破空而来,袭向左大人。
霹雳堂的人知道,只有杀了这个人,他们方有一线生机。
霹雳子细如珍珠,通体漆黑,经霹雳堂独门手法发出,快愈雷电,一触即爆,威力相当不俗。一百零八粒霹雳子如一张天网,呼啸而至,封锁了左大人所有的闪避方位。连环爆鸣之下,定然无人能活。
左大人猛然回头,长发飘飞!腰间长剑如惊龙飞天,倏忽鸣啸腾转。
剑止,左大人纵身前冲。一百零八粒霹雳子被整齐从中间断开,未及爆炸,便已熄灭。如此快的剑,快过火药爆炸!
雷煌面如土色,慌声道:“我愿降,愿降!”
长剑折转,脖颈上一道血线飞溅。
左大人温声如玉:“晚了。”
笛声在风中婉转,如歌似泣。
白衣男子长街独行,身量瘦长,长剑在腰间沉默。
天边一轮明月,悬于高楼飞檐上。
路虽长,终有尽头。
一袭白衫从高楼飞来,远远看去,似从月宫飘落,身姿妙曼,翩跹若舞,好像天上仙娥,不似凡间俗女。
她随手一划,似斩下一片月光。而后天地如飘雪,瞬息皆白。她并指向前,玉指如剑,破风如啸,剑意纵横。人从天上来,剑向人间去。
锵锵!
白衣男子横剑在前,千钧一发之际以剑脊抵住女子玉指。
叮叮!剑指相击,竟发出金铁之声。
女子将身一转,十指皆张,便如十柄短匕,恣意攻伐。
白衣男子嘴角带笑,身形飘退。长剑且退且转,一柄剑好似幻出无数柄剑,将将挡住女人袭来的所有剑指。
一时间叮叮不绝,如奏弦乐。
那远处缥缈的笛声,竟似也被这声音压了下去,渐而消弭,不复再闻。
瞬息间交锋几十合,女子玉指一弹,将长剑荡开,合指成掌,与白衣男子飘来的一掌轰然相击。女子借势反退,飘飞于高楼之顶。长发缓缓飘落,绝美的容颜在月光下如仙似圣。白衣男子连退几步,一脚顿地,止住退势,反冲而上,飘落于女子身前。
“不用相思泪,你已经赢不了我了。”白衣男子笑得温柔至极,如春风拂柳,偏偏这无边温柔之间又带着一点隐隐的期许,像一个孩子在等待着她的夸赞。
女子却面无表情,眸子冰冷如月。这绝美的面容,似乎本就不该有表情,一颦一笑,都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惊艳。
左大人心中微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笑道:“霹雳堂既灭,两州之地便再无像样的对手,明月楼已经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女子转头望月,尽管没有表情,但脸上似笼着一层看不见的哀愁。
“纵是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声音如珠玉轻击,说不出的美妙动听,然而其哀其愁令人心碎。
左大人收敛了笑容,柔声道:“既成了天下第一,我们便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女儿。到时候,我们——”
女子目光轻轻扫过,冰冷似铁,隐有寒意,冻住了左大人的话语。
沉默一阵,女子轻启樱唇:“你进境极快,我便是用剑,也未必能胜你了。”
左大人勉强笑道:“我一身剑术,皆你所授,哪里能胜得过你?需要你指点的地方还有很多。”
女子挥挥手示意他打住,转身飘飞,声音在夜空中流转:“从今天开始,我要闭关推演明月剑诀,不成不出。明月楼一应事宜,你与圣女一并决策。”
左大人伸手欲拦,却抓不住一片衣角。他忍不住开口:“明月!你是否还在怨我?怨我虽杀了那负心人满门,却没能帮你寻回女儿?”
然而白衫飘远,佳人已袅袅。
左大人伸手向天,白皙修长的手掌在夜空中如玉雕成,他合起手掌,却握不住一片月光。
遥远的夜空,笛声又起。
呜咽着,如唱别离。
隐约似有人轻歌:
独行无所有,夜旷笛声悠。
山河洗白雪,明月起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