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二这老小子绝对是见不得别人好,怎么一直想让自己做窑姐儿的姘头,张孝武心中笑骂起来,跳脚道:“我呸了个呸!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儿呢?我是个浪子,干不了这个活儿,再说了,我肾虚,我腰疼,我见到女人就打摆子。”
“切!你装什么啊!你还是浪子呢,我看你就是没孩子每家闹得。”皮二热心起来,拉着他坐在土炕上劝说道,“对了塞兄弟,几日之前我们这条街上有一个男的死了,叫山子。山子给人家盖房子,不知怎么从房顶一头栽下来。你说好巧不巧,他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地上的锥子,那锥子直接扎进他脑子里去了,等大家拔出锥子,那男的马上就死了。可怜山子那被丢下的孤儿寡母,这个年要怎么过哟。你知道吗?那小媳妇成亲才一年,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结果就遇到这事儿——要不然我托人帮你说和说和,也让你这个浪子能早点成家?我告诉你啊,成了家,你就收心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说谁是浪子呢,我看你才是吧,你看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家里连女人——”他环顾四周,看到院子屋子多干干净净的,倒也没有缺女人的邋遢,毕竟人家皮二女人没有,却有六个女儿,被他称为六朵金花,还说将来他女儿嫁人,他就享福了。
张孝武挠了挠头,心说从哪编排他好呢,便嘿嘿一笑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吗?莫非你对人家孤儿寡母感兴趣了?哦,对了,原来你想给自己讨个老婆,是你不好意思,所以拿我说事儿。”
皮二忙摇头说:“街里街坊的,哪能有这种龌龊想法。我只是觉得吧,你和那小媳妇的年龄相符,而且你还一膀子力气,她呢也勤俭持家,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其实那男的长的是又瘦又小,尖脸猴腮,只不过就是家里有点钱,从北方逃难的百姓中买了那个女人,他根本配不上那小媳妇。王婆子说,要不是他配不上人家,也不会从房子上掉下来摔死了。我也配不上,我还怕自己摔死呢。”
“你大爷的,你想让我摔死啊。”张孝武揶揄道。
皮二忙说:“当然不是,因为你身上阳气重啊,你绝对配得上她,你看你长得跟门框一样高,身体跟门板一样敦厚,单说你这一身肉块,整个富贵坊没有人比得上你。”
张孝武摆摆手,不跟他胡扯了,他从怀里拿出个包裹塞进皮二手里,说道:“老哥,这二百两银子是给你和孩子们的新年礼物,你带孩子们出去买点衣服和鞋子吧。你看你这做师父的,当贼当的差点饿死,你是怎么做贼的?”
皮二顿时急了,拒绝说:“我不要,这可是你的卖命钱,我不能要。”
张孝武硬塞进他的手中:“什么叫做我的卖命钱,说的我要死了似的,跟你说吧,千八百两的钱,根本不在我的眼中。”他起身拍拍皮二的肩膀,道:“别跟我磨磨唧唧的,我今天就是看看你有没有饿死,好不容易在龙都有你这样的一个比我混得还惨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你饿死了,否则就没有人比我惨了,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做最后一名的感觉。”
皮二哭笑不得,正要送他出去,便看到新捡到的女儿忽然跑了出来拦在张孝武的面前,直愣愣盯着他许久。
皮二忙介绍道:“塞兄弟,这是我新捡的女儿,叫——”
“商婉儿。”那女孩开口说道,然后唱起了一首童谣:“汉五月,贼围城,小将张,神箭弓,乌桓王,下落马,华盖车,火烧营,百万犬夷皆退兵。”
张孝武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望着女孩,半晌之后流出了眼泪,抱着女孩哭了起来,女孩也抱着他哭了起来。
皮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塞兄弟和女孩抱头痛哭,似乎并不是仇人,难道是亲人?周遭的其他儿女们也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半晌,张孝武回身道:“皮老哥,我有话和她说,给我一个地方,别人不要打扰。”
皮二点点头,让他们去自己的房间里去谈,又将孩子们收拢到自己身边。
郝初三小声问道:“师父,他们认识啊?塞叔叔好像认识他。”
皮二道:“我哪知道啊,但看起来他们好像相互认识。”
郝初三说:“师父,婉儿妹妹有点特殊。”
“怎么特殊了?”
“红枣妹妹说,昨天晚上,她给婉儿盖被子,结果婉儿忽然掏出一把刀抵在红枣的胸口上,说再碰她她就要杀人。”
“什么?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红枣才告诉我的,她也害怕,而且你没发现吗?婉儿打架很凶的,一跟人打架,就要把人打死。”
“我哪里知道。”皮二沉思起来。
郝初三劝说道:“师父,我觉得,您捡她就是个错误,她完全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
皮二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银子,给每个人二两,吩咐说:“这是你们的塞叔叔给你们的压兜钱。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街上还有一点节目,你们出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我记得,少花钱,省着点用。”
“好咧师父。”十几个孩儿们领了钱,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临走的时候皮二又叮嘱郝初三,多照看着弟弟妹妹,别让人拐子把孩子掠走了,也别走丢了人。
郝初三说:“师父,我们不出富贵坊,您老放心吧。”
等孩子们都走了,皮二又想到了塞兄弟的危险工作,心中担忧不已,自言自语道:“要是他成了亲,也就不会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儿了,不如我去找王婆子问问话,要是山子的媳妇有意,他们倒是般配得很。”想到做到,他便向媒婆王婆子家走去。
皮二的房间里有一些昏暗,家具也不多,出了一张土炕外便是三个板凳,张孝武个子高,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便坐在了土炕上。商婉儿看似乖巧地站在一旁,但依靠着墙,身体仿佛习惯性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张孝武微笑着,看着她问:“婉儿,你的婆婆呢?”
商婉儿语气平静地说:“她死了。”
张孝武难过道:“老人家死了?她得了什么病?”
商婉儿道:“我们来到一路讨饭龙都,婆婆的身体本就不好,到了龙都之后我们去了一个坊城要饭,结果有一个大户人家太可恶了。他家养了许多狗,管家开门的时候,有几条恶狗冲出来,其中有一只便要咬我。婆婆为了护着我,便和狗打架,可是赶跑了狗之后,那大户人家的仆人说我们打伤了他家的狗,便要我们赔钱。婆婆没钱,便被他们打了一顿,之后婆婆便一直身体发热,后来她就病死了。”
张孝武怒火中烧道:“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打死的,你说说,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哪个坊城?哪户人家?我给你婆婆报仇雪恨!”
商婉儿努力地回忆了一番,但还是感觉记忆混乱,她对于方向和道路非常迷茫,除了知道自己来自塞北土城,甚至连塞北在哪都不知道,于是便不好意思地摇头道:“我不记得路,我只知道他家养了好多狗,听说有一个叫花子饿了,偷了他家的一条狗,后来那叫花子被他家抓住,扔进了狗圈里被狗活活吃了。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坊城了,都是婆婆带路的,我不记得路。”
看来商婉儿也是一个小路痴,张孝武心里一笑,随后又问道:“后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随后就被皮二捡到了吗?他带你来到这里,你成了他的徒弟之一吗?他倒是一个好人,看来你没有受到虐待。”
商婉儿点了点头,继续述说道:“不是的,婆婆临死之前把我带到了一座尼姑庵面前,恳请她们收留了我。我在尼姑庵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就在前几天,来了四个外人,应该是南方口音的人,三男一女。他们引来了官兵围剿,我随一男一女钻进了地道里逃了出来,但那男的被狗咬了,那个女的也被我杀了。”
张孝武吃了一惊道:“被你杀了?”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静安寺一案最后发现了一个女尸,正是绿玉护法。绿玉护法被人在身后连刺数刀,而商婉儿说她被婆婆送去了一个尼姑庵,难道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忙问道:“你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叫做静安寺?”
商婉儿道:“我一直住在庙里面,所以不知道那座寺庙叫什么名字,而且我也没有出门,但我知道她们的主持叫什么,我听她们教她做妙虚师太,对,就是这个名字。”
张孝武一拍巴掌,对应上了,这正是静安寺一案的尾声,绿玉护法最终死在了商婉儿手中,而商婉儿就是最终逃出来的人。可是商婉儿才九岁,怎么会杀人呢?而且听她讲述杀人的遭遇,语气是那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样,他忙问说:“你真的杀了那个女人?”
“是的。”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她呢?”张孝武疑惑不解。
商婉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布,摊开之后赫然见到是一个人的画像,此人正是张孝武的脸孔,张孝武惊诧地看着画像。
商婉儿却看着他说:“我们躲在地道里的时候,她拿出这张画像让我看。她告诉我,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你。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是我和婆婆的救命恩人,谁要杀你,我就杀谁。”
张孝武内心感动道:“那你就杀了她?你是怎么杀她的?”
商婉儿道:“我们躲了一天之后,饿得不行了,便寻找出去的道路。后来她找到了一处枯井,便从枯井里爬出去,我向她要了一把匕首护身,趁她在爬绳子的时候,从后面捅死了他。”就这样,她语气平淡,仿佛不觉得杀人是多么震撼多么了不起的事,就像是杀死一只蚂蚁一样,平平无奇,仅此而已。
张孝武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问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商婉儿点点头说:“我见过许多死人,在土城的时候,我阿爷,我阿公,我阿娘都是被犬夷人杀死的,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我不怕死人。我们在塞北,一路上遇到很多死人,我们在代州的时候,有一个强盗打晕了婆婆,她脱我的衣服的时候,被我用刀刺死了,还有在珲州的时候,有两个人用麻袋把我套住,背着我去哪里,我就用刀把他扎死了,另一个人跑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我追过去也被他杀了。我们一路从北方来到龙都,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坏人,婆婆说,要是我们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婆婆还说,别人看我是小女孩,就不会提防我,所以我要是杀人,他们根本想不到。”
张孝武心痛不已,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对商婉儿这样的美人坯子心存歹意,如果她不被训练得冷血嗜血,又怎能活到现在,早就成了不知哪个人或者哪些人的玩物了。萝莉控不是现代人的产物,在野蛮的世界中,人性丑恶之处往往更加恐怖地暴露。才九岁的商婉儿已经出落得标致可人,而这样的美丽女孩,也会引起很多贪婪者的注目,更会引起歹人的歹心。
有时候生的美丽也是一种灾难,前世的时候,张孝武就读的高中发生了这一件事。
一个长得非常美丽的女孩,刚上高一便被学校里的男同学和外面的小流氓不断的骚扰,不断有人为了她打架为了她争风吃醋。女孩家境一般,学习中等偏上,只想好好学习从小县城考到北上广的学校改变命运。
大哥酒后车祸死了,大哥的正牌妻子带人收走了大哥给她给的一切,还把她赶出了房子。
他问:“你去过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畜生。”
汉血长歌